季菀本來就想著什麼時候回義村看看,不過她現在出行都丫鬟侍衛的跟著,顯得太闊氣。這樣去和昔日的姐妹們敘話,跟炫耀似的。輕車簡行,又不安全,也就耽擱瞭。
劉氏這一死,倒是給瞭她一個合適的理由。
當初劉氏被抓是她作惡,將全村的人都得罪瞭個精光,自然沒人待見她。不過人死如燈滅,再大的仇恨也盡皆化為烏有。
葬禮之上,村民們還是來隨瞭份子。
季菀特意換瞭輛低調的馬車,沒帶侍衛,就帶瞭白筠和白風兩個丫鬟。延城離義村遠,她到的時候,村民們基本上已挨個上完瞭香,女人們幫著把午飯都做好瞭。
遠遠的,有人看見瞭她。
“咦,那是阿菀嗎?我沒看錯吧?”
“就是阿菀,沒錯。前兩日苗氏回村,不是說阿菀隨夫回瞭北地嗎?劉氏怎麼說都是她奶奶,她肯定是回來祭拜的。”
“聽說阿菀現在是貴夫人瞭,以後別再叫她的小名,這叫什麼…哦,犯上不敬。”
幾個婦人認出瞭她,討論瞭幾句,便進去通知季海等人。
季海夫妻倆很快就出來瞭,季遠和袁氏也在,季平兄妹幾個,包括已出嫁的季紅夫妻也跟在後頭。
季菀一眼看過去,最先註意到的,是季雲。
十二歲的小姑娘,跟在季遠夫妻身後,穿一身素白衣裙,像一朵嬌花,臉上掛著些許的悲傷,看起來不甚柔弱的模樣。
這和當年那個跑到她傢裡來搶野兔滿口臟話的小女孩兒,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就連季松,臉上也多瞭些不符合年齡的沉穩和成熟。
因是喪禮,季菀穿得也很素凈,渾身上下一身白,頭上所有金釵玉簟全都卸瞭下來,看起來更為清新淡雅,少瞭些咄咄逼人的貴氣。但她的身份擺在那,村民們還是不敢靠近,本欲躬身行禮,季菀抬手制止瞭。
她走過來,村民們自動分開。
進入堂屋,季菀看一眼擺在中央那頂金絲楠木棺材,跪下來,恭恭敬敬的磕瞭三個頭,上瞭香。站起來,又掃視瞭眼屋子裡的人。
除瞭季傢這邊的親戚,以及村民,她還看見瞭劉傢人。
劉氏兩個兄長隻來瞭一個,兒子女兒孫子孫女全都來瞭,足有十幾個人,可沒一個哭的。
真是諷刺。
“阿菀,難得你富貴瞭,還記得鄉下奶奶,肯來祭拜。你奶奶若是在天有靈,也會欣慰的。”
季遠語氣溫和,“隻是鄉間簡陋,比不得公府高門,怕是要委屈你瞭。”
“三叔說笑瞭。”季菀淡淡道:“從前更簡陋的房子我也住過,殘羹冷炙,我更是沒少吃。倒是三叔,聽說近年來出入的都是豪紳門第,結交之人也都是高門權貴,怕是不習慣這方寸茅舍之地。”
季遠臉色變瞭變,眼神多瞭幾分警戒和探索。
季菀去瞭京城兩年,他在北地也聽說瞭些他們一傢的消息,萬沒想到這個侄女兒竟有如此能耐。從鄉君到縣主,更是有幸嫁入公府為少夫人。還有她那個娘,竟出身不簡單,還能以寡婦之身改嫁世傢為當傢主母。
母女倆現在是發達瞭,得罪不起。
他想著,周氏是個好脾氣的人,季菀也非刻薄之輩,已登豪門頂峰,應是不會再理會他這種小角色。可他沒想到,這丫頭竟將他的一舉一動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她想幹什麼?
被取消瞭科考資格,季遠隻能另辟蹊徑,靠著袁傢的富貴人脈,盡可能的結交一些權貴,希望得到他們的保舉入仕。
他為此努力瞭一年多,好容易通過青林知縣搭上瞭一條線,正準備厚禮登門拜訪,劉氏就死瞭。
他又得守孝三年。
不過也無妨,隻要他得瞭貴人青睞,可以先做謀士師爺。他還不到三十,可以等。
但如果季菀插手幹預…
想到這裡,季遠便將薄唇抿成瞭一條直線,神情多瞭些陰霾。
坐在他身邊的袁氏見瞭,便道:“怎麼瞭?見到你侄女,不高興?”
自從兩年前劉氏作死弄來一個秋葉,害得袁氏早產險些沒命後,夫妻倆的感情便已破裂,勉強能做到相敬如賓已是不錯。
此時袁氏的語氣便顯得有些冷淡。
季遠也曾嘗試過修補夫妻感情,但袁氏是個愛恨分明的女子,一旦看清他的真面目,就不願再重蹈覆轍。還肯與他做夫妻,不過就是為瞭孩子。
“沒有。”
季遠還要靠著袁傢,也不敢在袁氏面前太過硬氣。
“隻是阿菀如今變得讓我有些陌生。從前她溫和孝順,從不會和長輩這麼說話,如今…”
話未說完,袁氏便諷笑瞭聲。
她雖是深宅婦人,但對季傢的事卻也知道不少。當年季遠和他那個原配是如何苛待兄嫂極遺孤的,全村的人都知道。還有她那死去的婆母,更是曾兩度被告上縣衙。
有一次,還是周氏母女親自去縣衙敲的登聞鼓。
可見季菀及其母多恨劉氏。
孝順是真的,但遇上劉氏這樣刻薄的奶奶,不頂撞?季遠這話說出來,三歲小孩兒都不信。
大傢心知肚明的事,何必還要強行遮醜?
“你是擔心她報復你吧。”
季遠皺眉,很不喜歡袁氏帶著蔑視的語氣。
“你我夫妻一體,我若落難,你也無法獨善其身,還有智哥兒。”
袁氏沉默一瞬,道:“你若真為瞭我們娘倆好,就堂堂正正做人,別想那些歪門邪道。我看你侄女兒不是個不講理的人,好端端的,她也不會故意來給你使絆子。你不過一個平民,人傢一個高高在上的國公府少夫人,何必屈尊來對付你?沒得辱沒身份。”
她諷刺季遠小人之心。
季遠臉色微冷,低聲道:“你懂什麼?我這個侄女兒,心有九竅。想當初,她不過就是個鄉下丫頭,膽怯懦弱,連說話都細聲細氣的。從鬼門關走瞭一遭回來後,性子就變瞭,咄咄逼人,有仇必報。無權無勢的時候,便敢攛掇村民去縣衙狀告頗有背景的賀傢。如今她和她母親都做瞭貴夫人。這村子裡誰不知道,她傢以前和我母親鬧得不愉快。她卻眼巴巴的跑來祭拜,你以為她當真那麼有孝心?你沒見她方才看我的眼神,哪有半分對長輩的尊敬?這兩年她人不在北地,卻將我的一舉一動查得清清楚楚。若說沒有別的目的,打死我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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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要作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