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采薇也聽出瞭他的語氣裡的冷意,臉色悠的慘白。
蕭瑞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阿瑞…”
陸七郎瞧他臉色就知道不好。蕭瑞身上雖無許多世傢子弟身上的紈絝之氣,但畢竟是金尊玉貴長大的,多少有些公子哥的矜持和脾氣。似這等自矜驕傲之人,最是見不得骯臟手段。
這丫頭空有幾分心機,卻是自作聰明。
陸傢傢教嚴,沒人敢在婚前亂來。在京城的國公府裡,這些個自持美貌的丫鬟,還能等著主母入門誕下嫡子後有機會博得主子的青睞。可是在這延城國公府,大多時候是沒有男主人的。好容易來瞭個外男客,還會住一段時間,又是世傢子弟,可不就讓某些人心思活絡起來瞭嗎?
蕭瑞才十四歲,哪裡識得情滋味?
這樣懵懂的少年,最好引誘。
再加上這個叫采薇的,長得的確不錯,更難得的是有一把好嗓子。若是換個人,沒準兒真有憐香惜玉之心,順勢就收瞭。
可惜,撞上瞭同樣傢教嚴的蕭瑞,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還得被問罪。
陸七郎也是頭一次來這邊的國公府,女主人是嫂嫂,他也不好處置這邊的丫鬟。估摸著蕭瑞應該會去褚玉苑,便道:“先把這裡收拾幹凈,等候三少夫人傳話。”
“是。”
自己手底下的丫鬟惹怒瞭貴人,管事嬤嬤心中發寒,怕是自己也得被連累。聽得此話,連忙躬身應瞭。等陸七郎走後,她立馬叫來兩個粗使婆子,“把這個不長眼睛的東西拖下去。”
采薇此時才回過神來,眼見著兩個五大三粗的嬤嬤毫不客氣的朝她抓來,她慌忙掙紮,“嬤嬤,奴婢知錯瞭,嬤嬤饒命…”
采薇的確是想攀高枝。
她長得漂亮,身段好,同屋的姐妹們個個都羨慕。隻可惜,沒能做三少夫人的近身丫鬟,不然定能配個有體面的管事,做個管事娘子,便是丫鬟最好的結局瞭。
但采薇不甘心。
管事娘子再體面,也是供人使喚的奴仆。
老天爺給瞭她這張臉,她豈能辜負?
但她知道,三少爺遲早是要回京城的,她又不是三少夫人帶來的,沒資格隨同回京。在三少夫人誕下嫡子前,她就算有機會在三少爺跟前露臉,三少爺也是不會納她的。況且,三少夫人美若天仙,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沒敢肖想。
可現在機會來瞭。
蕭傢大公子住進瞭國公府。
世傢子弟,出身好,容貌俊逸,年紀不大,應是還未嘗過女人的滋味。隻要她一舉成功,憑著她的容貌身段,必能得到蕭瑞的寵愛。便是將來有瞭當傢主母,也搶不走他的心去。
所以才有瞭今天的‘意外沖撞’。
她想得很好,不經意撞到蕭瑞懷裡,再佯裝驚訝抬頭,恰到好處的驚慌和楚楚可憐。這個角度,少年會將她最美麗的姿態盡收眼底,必然心動。她再跪下請罪,柔媚怯怯的聲音,必然能讓男人心醉。
誰知道,出師不捷。
她撞上去,蕭瑞的第一反應竟是後退。水灑瞭一地,也濺在兩人身上。這其實也不錯,柔弱美人最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管事嬤嬤要處置她,蕭瑞卻制止,還問她的名字。
采薇心花怒放,仿佛已看到美好的未來。誰知道,下一刻,少年竟毫不猶豫的離去,打得她措手不及。
一番算計落空,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采薇心慌意亂,膽戰心驚,“嬤嬤,我真的不敢瞭…”
可惜無論她怎麼哭怎麼喊,沒人同情憐惜。
“活該,仗著有幾分姿色就敢在蕭公子跟前賣弄,看她以後還敢不敢。”
“想做主子,可是沒那個命哦。”
“等三少夫人知道瞭,不定怎麼處置她。”
采薇心氣高,平時沒少顯擺。如今看她那般落魄的被拖下去,往日裡被她有意無意諷刺打壓的幾個丫鬟隻覺得出瞭一口氣,渾身上下都暢快瞭。
“不好好幹活,亂嚼什麼舌根?”管事嬤嬤臉色沉冷,“是不是也想落得跟她一樣的下場?”
丫鬟們頓時噤聲,低頭做自己的事瞭。
季雲站在一棵海棠前,隻覺得渾身發冷。
她是官奴入府,做瞭丫鬟便去瞭姓氏,改名為雲兒。園子裡做粗活的丫鬟們不知道她和季菀的關系,自然瞧不上她,難免偶有刁難。采薇,就是其中之最。
天天使喚她做挑水洗衣服的粗活重活。
今天她不慎扭瞭腳,采薇突然一改往日對她的態度,不僅扶她回屋休息,還主動擔起瞭自己平日的活計。
季雲不適應,也怕被責罰。休息會兒腳不痛瞭,便出來幹活,正好看見丫鬟們口中的蕭大公子拂袖而去的一幕。再聽得身邊的議論聲,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兩年季雲經歷多瞭,性子磨平瞭,也懂得些人情世故,卻還是沒什麼城府。
進瞭國公府後,她在丫鬟們的排擠中摸出瞭些奴仆生存的門道,以為這便是大傢貴族裡的做派瞭。然而今天親眼目睹這一切,她才知道,人性多善變。
采薇突然的示好,不過是別有目的。就連她扭瞭腳,都可能是人為。采薇不讓自己出現在園子裡,是怕自己擋瞭她的路。
丫鬟都這麼多勾心鬥角,那主子們呢?
季雲想到自己那個飛上枝頭做少夫人的堂姐,她那般氣定神閑雍容華貴,在這樣氣派的府邸沒有絲毫的違和。
她又想起私下裡那些丫鬟恭維采薇的話。
作為丫鬟,最大的出息,就是做一個體面的管事娘子。將來她也如此麼?
季雲在思考自己未來的時候,蕭瑞已經氣沖沖去瞭褚玉苑。
季菀在他來之前就知道瞭事情始末,見他這模樣,還有些高興。
蕭瑞這個年紀,放在她上輩子那個時代,就是青春期大男孩兒,正是對異性懵懂好奇的年齡。能抵住美色的誘惑,克己自持,還是很不容易的。
“行瞭,不就是個丫鬟麼?待會兒我就處置瞭。你就這麼冒冒失失的就進來,也不換身衣服,成什麼樣子?”
蕭瑞平日裡再是沉穩,說到底也還是個半大孩子,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今天的事兒讓他著實窩火,急匆匆的過來,哪裡還顧得上換什麼衣服?聞得此話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這般太過失態。但瞧著季菀那漫不經心的模樣,心頭火氣又上來瞭。
“你還笑?”
“我不笑,難道我還哭啊?”
季菀一面覺得這孩子反應太過激,一面又覺得,這才是一個十四歲少年該有的心性。
“也得虧是在我這兒,這要是在蕭府,祖母見你這模樣,定要罵你。去,把衣服換瞭再過來用午膳。”
她越是雲淡風輕,蕭瑞就越是窩火。
“你到底有沒有做當傢夫人的自覺?”他瞪著季菀,第一次用憤怒至極的語氣與她說話,“你才是這國公府的女主人,府中有丫鬟輕浮傲慢,行為不端,你就這麼一句話就瞭事?”
這回輪到季菀有些懵瞭。
“你到底想說什麼?”
似采薇這等心術不正算計著想爬床的丫鬟,在大傢族裡太過常見,通常要麼發賣要麼就是貶去做粗活什麼的。采薇本就是粗使丫鬟,又未得逞。打一頓,直接賣瞭就行,難道還直接打死?
蕭瑞深吸一口氣,沉沉道:“連我一個客人都不放過,姐夫…”
他點到為止。
季菀一口茶險些噴出來,咳嗽瞭兩聲才緩和下來。
“原來你擔心這個?”她覺得好笑,“你當你姐夫是什麼人?那麼容易就被女色所惑?你都能一眼看穿那丫頭的心機,你姐夫難道看不出來?”
蕭瑞黑瞭臉。
“那你也該防著。”
知道他是關心自己,季菀心中倍感溫暖,溫聲道:“阿瑞,我知道你是替我著想,但你姐夫為人正派,他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
蕭瑞對陸非離其實不大瞭解。但見她如此維護陸非離,顯得自己多小人之心,便不大高興瞭。
“那可說不定。”
這別扭的模樣,可不就是個孩子麼?
季菀笑笑,“他答應過我不會納妾。陸傢男二素來守信,一諾千金,所以你不必擔心。或者,你覺得我還不如個丫鬟?”
“當然不是。”
蕭瑞立即否認。
說完他又仔細看上座的姐姐。看著看著,覺得自己的擔心真的有點多餘。若說男人貪色,他還沒見過比這個繼姐容貌更出眾的女子。那陸非離還有什麼理由沾花惹草?
他到底還是愣頭青,太單純。
要知道,男人沾花惹草可不一定是看中色。有些男人,就是喜歡偷情的刺激。
蕭瑞的確是不懂這些門道,倒是意外陸非離竟能承諾不納妾。
“別發呆瞭,快去換衣服。”
季菀第三次叮囑,“瞧瞧你這模樣,鞋襪都濕瞭吧?天氣涼瞭,當心風寒,快去。”
蕭瑞這次聽進去瞭,回自己屋子換衣服去瞭。
等他走後,季菀才吩咐將采薇帶上來。
采薇還是之前那模樣,因為拖拽,顯得更為狼狽。
園子裡的管事嬤嬤跪在旁邊,“老奴不查,不想她如此傲慢輕浮,請三少夫人降罪。”
采薇是她手底下的丫鬟,出瞭事兒,她也難辭其咎。
現在她是恨死采薇瞭。真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就能飛上枝頭做鳳凰瞭?也不想想自己什麼身份。也不知道少夫人會不會覺得她禦下不嚴,將她一並給處置瞭。
季菀仔細打量被丟在地上就開始磕頭求饒的采薇。
“抬起頭來。”
采薇顫巍巍的抬頭。
還真是個美人。
“知道自己錯哪兒瞭嗎?”
采薇渾身都開始顫抖,“知…知道,奴婢再也不敢瞭,求少夫人饒命,奴婢真的再也不敢瞭…”
季菀神情淡淡。
“她是府中的傢生子嗎?”
管事嬤嬤立即答道:“是。她爹已經死瞭,她娘在廚房裡做粗活,上頭還有個兄長,在前院裡做小廝。”
“那就一起發賣瞭吧。”
季菀說得雲淡風輕,采薇卻睜大瞭眼睛,滿目驚恐。
“是。”
管事嬤嬤以為逃過一劫,連忙應瞭。
“從前府裡人少,底下的使役瞧著倒還安分,我也沒怎麼約束。但現在不同瞭,府裡有客人在,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亂。別傳出去,讓旁人看瞭咱們國公府的笑話。”
季菀語氣輕慢,“園子裡幾十個丫鬟,都歸你管。這少爺公子們,閑來無事總會過去走走,難免會碰上。就更得懂事伶俐些,否則今天的事兒怕是不會少。你說呢?”
管事嬤嬤聽得心驚膽戰,“是,少夫人說得對。平日裡都是老奴對她們太過松弛,才讓她們越發沒個規矩。您放心,老奴回去後一定好好調教,絕不重蹈今日之覆轍。”
畢竟是府裡的老人瞭,處置得太過也不妥,敲打一番,她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下去吧。”
“老奴告退。”
管事嬤嬤又磕瞭個頭,拽著采薇走瞭。還未拖到門口,采薇的求救聲就又響瞭起來。
“求少夫人寬恕,都是奴婢一個人的錯,和奴婢的娘和哥哥都無關,少夫人…”
這天底下可憐人太多,季菀不會同情一個心思不正的丫鬟。
蕭瑞再次回來的時候,屋子裡早就清靜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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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至少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