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以命相抵(二更)

作者:桑非白 字數:4640

蕭老夫人態度十分堅決,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餘老夫人震驚,脫口而出道:“那怎麼可以?先不論此事是非如何,我也不能聽憑你們一面之詞。再者,即便我女兒有過,也罪不及子女。若是鬧上府衙,安哥兒和姝哥兒將來要怎麼辦?他們也是蕭傢的子孫…”

“你不用拿這個來威脅我!”

蕭老夫人不等她說完就直接打斷,“當初就是因為顧及安哥兒和姝姐兒的前程,才沒有休瞭她,隻讓她去洛陽老傢吃齋念佛,修身養性,靜思己過。可她非但不思悔改,還變本加厲。這次阿瑞命大,才逃過一劫。但她如此惡毒行徑,已是罪大惡極,我蕭傢,絕不能再容忍。”

餘老夫人看出來瞭,以前蕭老夫人還念及兩傢聯姻的情分,一再寬容,如今是真的半分情面都不講瞭。

她心裡一沉,神情也有些慌亂。

“你若不服,盡可去報官。看看到時候,丟臉的是你餘傢,還是我蕭傢。”

蕭老夫人發瞭狠話,“安哥兒姝姐兒便是因此背上污點,那也是我蕭傢子孫。有我蕭傢護著,誰敢輕視半分?”

餘老夫人臉色微變。

她沒忘記,蕭傢出瞭一個皇後,那是正經的皇親國戚。蕭安和蕭姝哪怕因有個惡毒的娘而受人非議,但有蕭傢做靠山,也不至於真就毀瞭一輩子。再則,如今兩個孩子還小,再多的流言,過幾年也慢慢散瞭。頂多就是蕭姝將來嫁人可能不會那麼如意。可若蕭安能憑自己的能力考中進士,入朝為官,蕭姝也會跟著沾光。

總之,如果餘氏傷人的事傳出去,影響最大的,還是餘傢!

在蕭老夫人跟前,餘老夫人沒有倚老賣老的資格。她轉而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婿,蕭三爺。

“姑爺,佩心是你的妻子,你怎麼說?”

蕭三爺並未理會餘氏看過來的目光,淡淡道:“她持刀傷人,是不爭的事實,自然是公事公辦。”

餘氏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置信一般,“蕭讓,你什麼意思?”

餘老夫人又晃瞭晃,勉強穩住心神,繃著臉道:“夫妻一體,你當真要這麼絕情?”

“不是我絕情。”

蕭三爺素來敬重長輩,但如果餘老夫人一味偏袒女兒而不分青紅皂白,他也不懼。

“是她作繭自縛。”他道:“以前她便有過害死庶子的先例,後有苛待蔚哥兒,如今更是膽大包天持刀傷人,阿瑞胸前的傷口尚在,嶽母若還覺得是我蕭傢一面之詞,那不妨擺上公堂,孰是孰非,論個清楚明白。”

餘老夫人臉色一白。

哪怕是議親議貴之臣,殺害世傢子弟,都是要論罪的,更何況餘傢已不復昔日盛世。女兒是別傢媳婦,持刀殺人,殺的還是侄兒。傳出去,說法可就多瞭。

外界最大的非議,大底就是女兒要給自己兒子爭傢主之位。

畢竟如果蕭瑞死瞭,蕭安就是這一輩的長子。至於蕭瑯和蕭鈺…長孫都敢殺,更何況是兩個才牙牙學語的嬰兒?

她幾乎已經可以預料到,流言會有多麼瘋狂。

“母親,救救我,救救我…”

餘氏最大的倚仗就是娘傢,如今見丈夫和婆母都如此堅決,而母親似乎也已無能為力,她心裡頓時慌瞭。又聽得女兒的哭聲,她眼中又是一亮,道:“姝兒,安安,我的孩子,快救我,他們都要害我,都要害我…”

蕭姝偏開頭,哭得更傷心瞭。

蕭安紅著眼,滿眼都是失望。

他在期待什麼呢?期待母親說一句,她並非有意傷瞭大哥?她隻是被逼無奈?她還良心未泯?

到瞭如此地步,她還句句狡辯,字字攀誣他人,就和從前一樣,從不肯認錯。無論做瞭什麼,錯的永遠都是別人。

他閉瞭閉眼,雙手緊握成拳,又慢慢松開。

“娘。”他起身,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跪在瞭餘氏面前,聲音沙啞,道:“如果您還認我和姝兒,就認罪吧。”

餘氏目光睜大,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兒子說出的話。

餘二爺已斥道:“安哥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可是你親娘…”

餘二夫人一把扯住丈夫的衣袖,給他使瞭個眼色,示意他別管。

今天這事兒再清楚不過瞭。小姑子不堪忍受佛堂清苦,打傷瞭丫鬟逃走,正逢戰亂,肯定吃瞭不少苦頭。任性清高的小姑子把這筆賬全都算在瞭蕭傢的頭上。所以在蕭瑞找到她的時候,惡向膽邊生,直接想要殺人滅口。誰知道,殺人未遂反被抓。

怪得瞭誰?

這就叫報應。

餘大老爺本也想說話的,同樣被妻子制止。

餘傢上下,就她最清醒最理智。小姑子是個什麼性子,她再清楚不過瞭。這些年闖的禍事還少瞭?驚動娘傢來給她收拾殘局的,這已是第三次。

就是因為婆母縱容偏袒,才養成瞭她這般的性子,如今甚至都敢殺人瞭,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別忘瞭,餘氏險些殺死的,那是蕭傢長孫,人傢可還有個皇後姑姑皇帝姑父,還有個太子表哥公主表姐。

別說餘傢瞭,說句難聽的,就是季菀這個出嫁的繼女,若是在陸傢行為有不妥之處,隻要蕭傢肯為她出面,陸傢都不敢太過追究的。

越是名門望族位高權重,就越註重顏面。

說白瞭,季菀哪怕不姓季,那也是從蕭傢出嫁的姑娘,代表的是蕭傢的顏面。況且,人傢母親是當傢夫人,還有兩個親弟弟是蕭傢子孫,蕭傢能不護著?

陸傢那樣的勛貴都不可能跟蕭傢明著翻臉,更別說早已不景氣的餘傢瞭,拿什麼給一個早已罪行累累的女兒撐腰?

簡直癡人說夢。

餘老夫人別的還行,唯獨碰上自己這個女兒的事,最拎不清。兩年前就各種裝病要逼兩個兒子把女兒接回來。還好兩個兒子足夠理智,沒被孝道所蒙蔽,事後雖遭瞭餘老夫人的斥罵責罰,但也就這麼過去瞭。

現在這可是在蕭傢,人傢老夫人在此,餘老夫人有臉裝?有底氣給自己罪行滔天的女兒洗白?

要她說,這小姑子早就沒救瞭,就該如蕭三爺說那樣,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當然,這話她是不能說出來的。

“安安…”

餘氏目瞪口呆的看著兒子,突然抬頭看向周氏,神情狠厲,“是你,是你挑撥離間我們母子,你攛掇安安,你巧言令色,不安好心,你這個毒婦--”

“閉嘴!”

蕭時忍無可忍,低喝出聲。

他做皇營統領這麼多年,素有威嚴,如今氣場全開,餘氏一個內宅女人哪裡敢挑釁?當場就被震懾住,驚駭的看著他。

蕭時看向餘老夫人,冷冷道:“她傷我兒,證據確鑿,不是你餘傢幾句詭辯之詞就能洗脫得瞭的。”

餘老夫人目光一縮。

此時方才反應過來,傷的是蕭時的兒子,這個時候他最有發言權。當朝國舅,天子寵臣,連被攀誣上和叛賊私通的罪名都未曾下獄,真相大白後仍舊官復原職,天子依舊倚重。

蕭傢若鐵瞭心要公事公辦,那女兒還有什麼活路?

她看著被五花大綁滿臉憔悴的女兒,再次看向蕭讓,閉瞭閉眼,猛然跪瞭下來。

“母親!”

這一跪,不止驚著瞭餘傢眾人,連蕭傢上下也有些吃驚。

誰也沒料到,餘老夫人能為女兒做到如此地步。

餘傢兩兄弟神色驚變,兩個兒媳也有些無措。婆母跪著,她們做媳婦的豈能站著?可若跟著跪下,就等同於和蕭傢作對。兩個女人都不約而同看向自己的丈夫。

兩個男人一驚之後就去扶母親。

“母親,您這是做什麼?先起來再說…”

餘老夫人一把拍開兩個兒子的手,她知道,兒子們是絕對不會給女兒說情的。女兒若送去官府,就真的沒命瞭。

“老姐兒。”

她顫抖著嘴唇,滿臉祈求和悲痛,“她犯此惡行,我無顏為她申辯。但兒女都是母親身上掉下的肉,你也是做娘的,你也有女兒,可憐天下父母心…子不教父之過。她父親已逝,便是我的罪過。是我沒有教好她,才讓她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願意替她承擔罪過。”

“母親--”

這下子,餘傢兩兄弟也跪瞭下來。

兩個媳婦一看這陣仗,也隻能跟著跪下。

餘老夫人兩眼含淚,“你就看在兩傢姻親的份兒上,饒她一命。就拿我這條老命,抵大公子所承受的苦楚…”

她還算聰明,沒說蕭瑞有驚無險未曾喪命在自己女兒手中,否則蕭時鐵定震怒。

既然不是在公堂,那就當傢事解決。餘老夫人是長輩,她這番姿態,蕭時和蕭三爺都不便再開口。

蕭老夫人臉色一變再變,半晌,她深吸一口氣,道:“我是母親不錯,但我的女兒懂是非明事理。她若有半分惡行,我縱然再心疼,也不會姑息。你我兩傢姻親,有些話我本不想說,可你至今還在為她狡辯脫罪,已然不分黑白是非。我若今日饒過她,這世上就不再有公正二字。”

她看向癱倒在地的餘氏,冷冷道:“你既承認她的罪行,那咱們就關起門來自己解決。”

話到此一頓,她猛地拔高聲調。

“來人!”

立即有丫鬟走進來,手裡端著個托盤。餘老夫人一看那托盤上的東西,嘩然色變,餘氏也是滿臉驚駭膽寒。

蕭老夫人面不改色,“你既說,子女之過都是父母之罪,那麼,你便替她選一樣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給她一個全屍。”

匕首,白綾,毒藥。

三選其一。

“還有。”未等餘傢眾人反應過來,蕭老夫人又繼續道:“我蕭傢沒有這樣惡毒的媳婦,等她死後,屍體就請你們自己帶回去。”

蕭傢可以不寫休書,但蕭傢的祖墳,絕不能葬此毒婦,到時候對外隻說餘氏暴斃。

既沒有上公堂,也沒有被休。外界便是有猜疑,但沒有明著的把柄,對蕭安和蕭姝的影響,就會降到最低。

這是最妥當的處置。

“不,我不要死…”

餘氏驚駭的搖頭,哭道:“母親,你救我,我不要死,不要死…安安,姝兒,我才是你們的娘,你們都是我十月懷胎所生,如今怎能眼睜睜看著外人置我於死地?姝兒,你忘瞭嗎,娘是最疼你的啊,你幫我求求你父親,求求你祖母,救我,救我…”

蕭姝滿臉淚水,渾身顫抖。

她起身,在兄長身邊跪下來,什麼也沒說,隻是不停的哭。

她有什麼資格求情?

母親犯的,那是殺人之罪。縱然長兄幸免於難,未能喪命,可母親的罪行是板上釘釘的,不是一句話就能當做不存在的。

她都聽見瞭,母親一直在狡辯,一直在攀誣大伯母,就像以前很多次那樣…

不能再自欺欺人瞭。

母親本性如此,改不掉的。

“哭什麼哭,你倒是說話啊,蕭姝,你看清楚,我才是你娘,是生你養你的人。你不聽我的話瞭嗎?你也要助紂為虐,眼看著我被他們害死嗎?”

久久得不到女兒的回應,餘氏又驚又怒又害怕,對女兒發起瞭責難。

簡直無可救藥!

蕭老夫人沉著臉,“姝兒,你退下!”

蕭姝顫抖著肩膀哭,像個木偶一般被丫鬟扶起來。

“安安,你也起來。”

蕭老夫人道:“你們已盡瞭做兒女的孝道,她冥頑不靈,自尋死路,你們無需有任何負罪感。”

蕭瑞走過去,握著蕭安的肩膀將他拉瞭起來。

餘氏這樣的女人,不值得他們為他承擔任何罪過。

蕭老夫人面無表情,目光轉向餘傢兩兄弟,“長兄為父,既然令堂舍不得,就由你們二位兄長做主替她選吧。”

餘老夫人渾身一僵,不敢置信她都已卑微到如此地步,蕭老夫人還這麼咄咄逼人。

“老姐兒,你當真要如此絕情?”

蕭老夫人這次沒半分心軟,“如果有人拿著刀要殺你的孫兒,你當如何?你餘傢的人性命金貴,真當我蕭傢人命如螻蟻嗎?”

好歹是姻親,蕭老夫人本不願說這麼誅心的話,但餘老夫人實在不知進退,拿喬拿到她頭上瞭,她豈能再容忍?

餘老夫人果然被這話懟得白瞭臉,蠕動著唇,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餘氏還在哭求,“母親,娘,娘您救救我,我是您的女兒啊,是您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您從小最疼我的,娘,現在隻有您能救我瞭,我不要死啊,我不想死,娘,母親,您救我,救救我…”

餘老夫人隻覺得心如刀割。

蕭老夫人不想看她們母女唱苦情戲,復又看向餘傢兩兄弟,“再這麼拖下去,誰臉面上都不好看。”

餘大老爺和餘二老爺對視一眼,最終餘大老爺站起來。

“你要做什麼!”

餘老夫人猝然回頭,瞪著他,“這可是你的親妹妹,你要她死?”

“母親。”

餘二爺低低的嘆息一聲,“您不要再姑息偏袒小妹瞭,也莫要再逼兄長。餘傢不止一個餘佩心,還有上下數百口人。若是鬧上官府,整個餘傢都會背上殺人的污點。您疼惜女兒,我和大哥為何不能疼惜自己的孩子?衙他們也是您的孫子孫女,您也疼疼他們,好不好?”

說到最後,語氣近乎哀求。

顯然,餘老夫人的偏心,已經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寒心。

趁著這空檔,餘大老爺已走到端著托盤的丫鬟跟前,略一思索,便選瞭毒藥。

“不行,不許你們動我女兒--”

餘老夫人被那毒藥刺痛瞭雙眼,忽然發狂一般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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