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未凝沒說最後結果,季菀也沒問。不過大概能猜出來,這事兒多半和長寧伯有關。至於最後怎麼解決,那更與她無關瞭。
再次聽到長寧伯府的事,是從竇氏口中。
季菀帶著兒子過去和她敘傢常,瞧著搖籃裡兩個孩子,竇氏忽然道:“長寧伯府三公子被遣送離京瞭。”
季菀一愣。
阮未凝已經好多天沒來過安國公府,季菀也沒去忠勇伯府,長寧伯府的傢事,她也沒再讓人打聽,倒是不知此事。聽竇氏說起,多少有些詫異。
“昨天我母親來看我,與我說起的。”
竇氏輕輕一嘆,“府裡的采買婆子在外頭碰上瞭長寧伯府的下人,打聽到些風聲。說是三公子突然惡疾,不宜久留在府,連夜就給送走瞭。長寧伯老夫人因此傷心得一病不起,長寧伯夫人春風得意。長寧伯府分庭抗禮的局面,算是打破瞭。”
季菀沒吭聲。
竇氏轉過頭來看著她,“你是不是早就猜到瞭?”
季菀淡淡道:“大嫂覺得,這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竇氏微怔,“你的意思是說,阮三公子是替罪羔羊?”
季菀笑瞭聲,“阮老夫人那麼寵他,豈容他被冤枉驅逐?有心謀害是真,下毒也是真,可若說沒有幫兇,我卻是不信的。”
竇氏沉默。
阮二郎中毒已久,那時候阮三郎也不過一個孩子,城府再深,也不可能做得如此面面俱到。就說那個太醫,就不是他一個庶子能使喚得動的。
按照時間計算,當時長寧伯夫人早已誕下幼子,阮老夫人偏私,太醫又是長寧伯請的。
所以這三個人,都有作案動機。
然而長寧伯和阮老夫人各持己見,看起來誰都沒有把一個先天不足之人放在眼裡。在當時剛過門才一年多的長寧伯夫人眼裡,對她兒子最大的威脅,也應該是被老夫人偏寵的阮三郎。
這麼算起來,似乎這三個人又都沒必要針對阮二郎。
反倒是阮三郎,很可能是因為嫉妒而對兄長下手。
真相到底如何,季菀不得而知。但她知道,長寧伯府爵位爭奪的風波,暫時告一段落瞭。
她看著拿著撥浪鼓逗璵哥兒的兒子,道:“二嫂要生瞭吧?”
“嗯。”
竇氏臉上露出笑容,“府上又要多一個孩子,來年都會說話瞭,可就熱鬧瞭。”
季菀沒笑。
陸二郎和小藍氏是表兄妹,倆人結合,生出的孩子是否正常都不一定。但願…
“行哥兒的周歲生辰也快到瞭。”竇氏臉帶笑容,看向伸手輕輕戳兒子臉蛋的行哥兒,“這孩子聰明,還未滿周歲就能說話瞭,將來非凡啊。”
季菀笑道:“哪有那麼誇張?這都還說不清楚呢,將來的事,誰能說得準?瞧他如今這個貪玩的模樣,長大指不定多頑皮。”
“小孩子嘛,都這樣。”竇氏眉眼含笑,“我弟弟小時候也淘,現在不就好瞭?我倒是喜歡孩子活潑點,別看整日鬧騰,卻是個開心果。你看祖母,平日裡最是喜靜,可現在哪天見不著行哥兒,就牽腸掛肚的。長輩們不是都說嘛,調皮搗蛋的孩子最是聰明。”
季菀笑而不語。
這倒是說不準。不是說陸非離小時候就沉靜寡言麼?長大後可不笨。
剛想到陸非離,她就又開始想瞭。這都走瞭兩個多月瞭,前幾日來信,說是三月份才能回來。行哥兒的周歲宴,他是註定要缺席瞭。
行哥兒是這一輩頭一個孩子,周歲之宴自然是大辦。
女人們見瞭自然是都要誇的,行哥兒最是臭美,聽見人誇就笑,所以整個上午都在那傻乎乎咯咯的笑個不停,還順帶收瞭許多禮物。
季菀瞧著兒子那一臉財迷的模樣,就覺得好笑。
“幾個月不見行哥兒,瞧著長高瞭不少。”季容坐在她身邊,笑著說道:“越長越漂亮瞭。”
季菀和陸非離都是千裡挑一的好容色,生下的孩子自然也好看。
季菀見蕭雯今天也跟著母親來瞭,倒是有些詫異。蕭雯從去年就在忙著議親,卻不怎麼順利。上次她回蕭府,蕭老夫人還說起此事,語氣裡滿是惆悵的味道。
蕭雯自己倒是不怎麼著急,面上沒有絲毫愁苦之色,隻是看著圍在一起的幾個孩子,偶爾有些走神。
蕭瑯蕭鈺這哥倆最喜歡小外甥,每次來都巴巴的跑過去和小外甥一起玩兒。
小孩子之間,自有他們的共同語言,大人也插不上話。
蕭雯看著看著,忽然道:“明年大哥就要迎崔傢姑娘入門瞭。”
季菀怔瞭怔。
蕭瑞和崔心嬙前年就定瞭親,隻是當時蕭瑞還小,婚期便延後。本來她還以為蕭瑞去年就該大婚瞭,畢竟人傢姑娘去年已及笄。而且蕭瑞去年也順利選入瞭禁衛軍,算是正是入伍。結果他說自己尚且年幼,應先以功業為重,不可受兒女私情所累。
對此,季菀倒是很贊同。
十六歲的少年,年少氣盛,最易沉迷情事之時。過兩年,待他沉穩些,才能更深刻的懂得一個男人作為丈夫的責任。
“明年,崔傢姑娘十七瞭吧。”
崔心嬙就比蕭瑞小一歲。
蕭雯嗯瞭聲,“她是傢中小女兒,崔夫人十分不舍,巴不得多留她兩年。”
也對,反正都已定親,當時陸非煙也是十七歲出嫁的,這沒什麼大不瞭。
“那你自己呢?”
問這話的是季容。
季菀作為主人,是要招呼客人的,沒太多時間與她們寒暄敘舊。季容拉著蕭雯在角落裡坐著,小聲道:“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蕭雯嗔她一眼,“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我能怎麼想?”
季容輕笑,“在我跟前,你還害羞什麼?祖母寵你,自是要依著你自個兒的心思的。其實我知道你的心思,門第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對不對?但你是蕭傢的女兒,婚配之人必當與你門當戶對才行,不然祖母也是不會點頭的。京城那麼多世傢大族,高門子弟,難道就挑不出一個合意的?”
季菀出嫁前忙於各種事物,所以蕭雯和季容走得還近些,有什麼心事都會與她說。這會兒她問起,蕭雯隻糾結瞭一會兒,便說瞭。
“去年中元節,我和姝姐兒去護城河賃瞭船放河燈,碰到一個人。”
她說到這裡,臉色紅瞭起來,眼神裡也流露出羞怯和欣喜的光。
季容聽得雙目放光,拉著她的手臂,道:“是誰?”
蕭雯臉色更紅瞭,低低道:“榮國侯府大公子。”
榮國侯府?
季容一愣。
榮國侯府她知道,長公主的夫傢,然而其夫英年早逝,長公主膝下又僅有一女柔嘉郡主。所以這世子之位,就要落到二房頭上。可長公主性子強勢,死活不同意。然後就給女兒招瞭個寒門女婿入贅,等生瞭兒子就入宮請封世子。聽說柔嘉郡主,如今已身懷有孕。
蕭雯口中的榮國侯府大公子,便是二房嫡子。
長公主那麼厲害,蕭雯哪裡是對手?蕭老夫人肯定是不會同意她嫁過去的。
想到這裡,季容就嘆一聲。
“阿雯。”她握著蕭雯的手,盡管知道有些話對眼前這個姑娘來說有些殘忍,卻不得不說,“忘瞭他吧,祖母是不會答應的。”
蕭雯臉色白瞭白。
她知道不可能。
榮國侯府共有三房,二房原配早逝,繼室又生育一兒一女,如今是掌傢夫人。說來長公主也是奇怪,她要爭奪爵位,偏生又不住在侯府和二夫人一較高低。就住在自己的公主府裡,還養瞭一大幫面首,風評很是不好。但是沒辦法,她是聖上的親妹妹,聖上縱著她,旁人也拿她沒辦法。
別看榮國侯府現在是二夫人掌內宅,卻還是脫離不瞭長公主的控制。那繼室未必沒自己的野心,可實在是爭不過。哪怕是長公主放棄,頭上還有個最得老夫人看中的原配嫡子。
正因為有長公主這個強勁的對手在,所以榮國侯老夫人很希望自己看重的嫡長孫能娶一個高門嫡女來作為強有力的後盾。
蕭雯是國舅的女兒,最合適不過。
所以中元節後多久,榮國侯老夫人便親自登門拜訪,她直接見的蕭老夫人。兩人談瞭什麼,蕭雯不得而知,隻知道榮國侯老夫人走的時候,神色很是不愉。然後她就被祖母叫瞭過去,最後紅著眼眶出來。
十三四歲的姑娘,正是情竇初開之時,頭一次遇著一個心意相通的少年郎,蕭雯克制不住心旌搖曳。然而祖母一席話,卻斷瞭她腦海中所有憧憬的美夢。
季容看得不忍,握著她的手,道:“阿雯,你現在還小,很多事情隻有經歷過才明白。婚姻,並不是兩個人的事。榮國侯府那麼復雜,又有爵位之爭,你若嫁過去,必難以安寧。你性子柔善單純,哪裡能應付得瞭?祖母也是為你著想。你不過就見瞭他一面而已,還來得及…”
其實說這些話,季容也難受。
她是從蕭雯這個年紀過來的,懂得少女心事,一旦沉迷便再難忘記。蕭雯提起榮國侯府那位大公子便面紅耳赤羞澀不已,顯然情根已種。想要忘記,無異於剜心之痛。
可偏偏榮國侯府,是那樣的虎狼之地。蕭雯這性子,若嫁過去,還不得被吞得骨頭都不剩?
蕭雯眼眶微紅,垂著頭不說話。
兩人在角落裡,倒是沒多少人註意,可呆得時間久瞭,總會有人看過來。見著蕭雯這模樣,不定又會生出什麼謠言來。
季容拍拍她的手,溫聲道:“好瞭,莫哭,小心給人看見。等過兩日,我回趟蕭府,咱們慢慢說。”
蕭雯悶悶的嗯瞭聲。
她眼眶兒還紅著,雖低著頭,旁人沒看見,招呼完貴婦們回過頭來的季菀卻看見瞭。她微微蹙眉,和親妹妹對視一眼,隻看見妹妹眼中一道嘆息之色。
之前她就看出來瞭,蕭雯有心事。隻是人多眼雜,她也不便詢問。晚上季容走的時候,特意讓她過兩天回一趟蕭府,她猜到是蕭雯的事,點頭應瞭。
但還沒回蕭府,這邊,小藍氏臨盆瞭。
小藍氏痛瞭一整夜,天將亮的時候才傳出嬰兒微弱的哭聲。孩子抱出來,季菀下意識側頭去看。是個女兒,很是瘦弱,哭聲也細細若若的。除此以外,倒是沒看出別的。趁人不註意的時候,季菀仔細檢查瞭這孩子的氣色和心率。
目前看起來,這孩子身體還算正常。
她悄悄松瞭口氣,滿臉堆笑的向小藍氏道喜。
第一胎生瞭女兒,小藍氏並不氣餒或者沮喪。她還年輕,以後多的是機會。她的婆母三夫人也沒因此對她有什麼意見,反倒是很喜歡這個孫女。
陸二郎也很是欣喜。
大著肚子的呂氏看在眼裡,松瞭口氣。兩個嫂嫂都生瞭兒子,如果小藍氏也生兒子,無異於加重她的壓力。如今三嫂子生瞭女兒,以後無論她生男生女,婆母想必都不會有過多微詞。
所以說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女人之間總是免不瞭攀比,當然這攀比大多時候,興許也是無奈。可既存在,就免不瞭會有嫌隙和爭執。
陸傢子孫排字輩和別的傢族有所不同。
每一房的排字都不一樣。
譬如大房子息都以‘非’字輩,二房以‘溫’子輩。同樣,膝下子孫的排字也不同。
陸非離的孩子以‘知’排輩,陸大郎的孩子以‘克’排輩,而陸二郎的孩子,是以‘易’排輩。他的第一個女兒,叫陸易卿。
小名‘卿卿’,或者‘卿姐兒’。
卿姐兒生來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格外的安靜,便是哭起來,聲氣也是細細弱弱的,長輩們都說,這孩子長大後定是個溫柔嫻靜的性子。
小藍氏聽著很開心。
姑娘傢就是要溫柔嫻靜,知書達理,那是對這個時代女子最高的評價。
季菀則在心中祈禱,但願這孩子以後長大瞭也健健康康的。
她記掛著蕭雯的事兒,第二天便稟明瞭婆母,帶著兩個丫鬟便回瞭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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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造大傢還記不記得榮國侯府,前面提過,安國公夫人給陸非離安排的相親對象之一,就是榮國侯府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