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一點,林苑搖搖晃晃想要站起來,手腳是軟的,把控不住身體的力氣。
“你知道我最後悔的事是什麼嗎?”薰華戴著半張面具的臉突然出現,“是沒有將我心裡的話告訴她。”
對,不能在這個時候犯渾。
我還有話沒說。
我還有話沒有告訴倪霽。
林苑穩住搖搖晃晃的自己,清醒過來,耀白的晨昏線在那一刻從身邊越過,四面一片灼眼的白光。
身後的摩天輪投下一道陰影,把她罩在陰影中,為她爭取到瞭一點點活下去的時間。
太熱瞭,汗水濕透瞭眼簾,透過模糊的視線她看見倪霽的身影從地底鉆瞭出來,朝著自己飛掠過來。
他繞瞭一個小弧線,堪堪趕在陽光照射到之前沖進瞭這片小小的陰影中,一把抱住瞭林苑。
晨昏線掠瞭過去,大地一片炙熱。
摩天輪巨大的身軀擋住陽光,投下的一片陰影是白茫茫的世界中,唯一的一小塊孤島。
這片孤島的面積,在迅速的減少。
兩個人擁抱著彼此,在小小的影子中已經無路可退。
倪霽將自己的哨兵服迅速脫下來,罩在林苑的頭上。
帝國的哨兵服是統一制作的,為瞭適應哨兵們險惡的戰鬥環境,具有很好延展、耐磨、耐高溫等功能。
倪霽翻手用外套裹住林苑的頭臉,把林苑整個人抱起來。
這個時候影子的面積已經變得極小,熱浪幾乎烤到瞭肌膚上。
他們離洞口隻有短短幾步,隻是就這幾步便是熔巖一般難以跨越的地獄。
虎鯨的身軀在那一瞬間突然出現在上空,巨大身軀在大地上投下長長的陰影,連接瞭摩天輪和洞口之間的逃生通道。
倪霽在影子裡奔跑。
林苑在他的懷中,哨兵的胸膛和衣服之間形成小小的空間,林苑被護在這個空間裡。
靠著那個結實的胸膛,她聽見鯨魚發出一聲痛苦的鳴叫,鼻子裡聞到一股蛋白質的焦糊味。
很像回到瞭當年,被母親抱在懷中,在火場飛奔的感覺。
這樣根深蒂固留在童年記憶中的恐怖回憶讓她渾身戰栗,手腳無力。
但她知道這不是自己發抖害怕的時刻。如果倪霽支撐不住,她必須像當年那樣立刻接手倪霽的身體。
抹去他的痛感,控制著他奔進那個漆黑的洞口。
絕不能讓他倒下,絕不。
事情其實發生得極快,思維都隻在一瞬間閃過。
林苑貼著倪霽的胸膛,聽見他的思維傳遞過來。
“不用。”他說。
“不用你。我自己能跑到。”
路程是極其短的,以倪霽的速度甚至隻是一兩個呼吸的時間。
但林苑仿佛覺得那個呼吸變得極慢極慢,她被那雙有力的胳膊抱著,在虎鯨身軀的陰影中掠過炙熱的地面,一口氣沖進深深的洞穴。
兩個人是摔進來的,一路滾進洞穴的最底端。那被倪霽打通的隧道底部,有一處很巨大的空腹。
林苑的判斷十分精準,這裡空間曲折開闊,陰涼不憋悶,足以避難。
陽光隻在前方投進細碎的一點沫子,再也燒不到他們。
兩人從混亂中爬起身,林苑頂著哨兵的外套,坐在昏暗陰涼的地底。
烈火,奔跑……都結束瞭。
十幾年前,一切停歇下來的時候,年幼的女童從雪地裡鉆出來,推瞭推抱著她跑瞭一路的那個人。
那個人一動不動,焦黑的身軀蜷在雪地中怎麼推也推不醒。
“媽媽,醒醒……”小小的林苑站在冰天雪地中,怎麼喊,也沒喊醒自己的母親。
此刻,林苑眨瞭眨眼。
依舊是大火和飛奔。
她坐在冰涼的洞穴中,身邊的哨兵揭開她頭頂的衣服,看見她沒事,沖她露出瞭一個笑容。
……
都結束瞭,那已經是過去的事。
再也沒有大火,奔跑,叫不醒的親人,和幼小無力的自己。
隻有一個會朝著自己笑的哨兵。
他笑起來那樣好看,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臟怦怦直跳。
倪霽掀開外套,上下確認瞭一遍林苑是否受傷。
看見林苑雖然滾瞭一身泥,卻毫發無損,他才露出一點笑容。
他的樣子很狼狽,手套被燙化成襤褸的佈條,臉上身上都是燙傷,更嚴重的是精神體受創帶來的陣陣刺痛。
但林苑沒事。
林苑沒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