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巫族的故鄉。
雖然薑輕魚已經猜測到部分,但在真實見到這裡的時候,還是不由感覺到瞭一陣難以言喻的悲傷。
這麼美的地方,曾經歷瞭一場驚心動魄的戰爭。
那場戰爭沒有任何勝利方,所有人都是狼狽的敗者。
巫族覆滅,三大強國迅速由盛轉衰。
一切罪惡的源頭,竟是如此仙境般美麗的地方。
薑輕魚看向謝沉淵,沉吟好一會兒才說:“這裡被照顧的很好。”
謝沉淵抿瞭抿唇:“因為這一切都是假的。”
薑輕魚臉色一變,不敢置信的看向謝沉淵:“假……的?”
謝沉淵很緊張,她感受得到,也感受得到他的憤怒與悲傷。
他握著他的手,一腳踩進底下的土地,領著她繼續往前走。
而就在雙腳踩在那青草地上的一瞬間,金黃色光圈破壞瞭腳下的土地,如鏡面一般。
那堅硬的,美麗的,反射著璀璨光芒的金屬,如太陽光芒似的耀眼,足以灼燒所有的一切。
薑輕魚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心臟也像是被緊緊握住那樣痛苦,她嘴唇微張,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謝沉淵繼續開口。
“三十二年前,巫族的土地發生瞭一場災難,讓族內食物資源極度緊缺,於是一位年輕美麗的巫族少女因為好奇第一次走出瞭故鄉,離開瞭天神的庇護,去尋找更加適合生存的土地,或者找到更多的食物源。”
“她行走在這個世間的各個角落,學習,見識到瞭許多在巫族不曾見過的東西。”
“飲食,衣飾,以及一眾善良的友人,還有一位偉大而又英俊的愛人,與她相識相知相戀相愛,最後成瞭婚。”
“一次意外,她暴露瞭自己的身份與能力,讓原本僅存在神話話本之中的巫族,走進瞭世人的認知當中。”
“她使用自己的力量為愛人披荊斬棘,讓他得到瞭想要的一切,他也讓她成為瞭全世界最尊貴的女子,讓她成功讓巫族獲得瞭更加豐富的食物源。”
“可時間是磨損人心的利器,曾經的愛人卻變瞭心……”
“於外界人來說,男子可得三妻四妾,可於巫族來說……我們無論是血源契約,還是其他的文化,都讓我們自出生那天起就隻能接受一種相愛的模式——一生一世一雙人。”
“無數次的矛盾中,他傷害瞭她,又意外的發現瞭她的血液能夠化作黃金。”
“於是巫族女子人間蒸發,回到瞭故土。”
謝沉淵牽著薑輕魚的手,一路隨著河流而走,走到瞭一處村落。
而他們走的每一步,前方仍然是絕美仙境,身後卻鏡片般破碎,飛散。
所有的美麗蕩然無存,隻剩下沉重而又不見天日的黃金。
當她們走進這個村落的時候,幻象還捏造瞭曾經生活在這裡的巫族人,各自做著屬於自己的事情。
每個人臉上幸福洋溢,笑容燦爛。
可惜,他們一動不動,就連被風揚起的發絲也紋絲不動,就像被固定的畫面,又或許是……捏造這個幻境的人,隻能回想起這一個短暫的瞬間。
而他們走過,幻境又破碎。
身後的黃金閃爍片刻,又發生瞭變化。
謝沉淵繼續說起巫族的故事,他身體筆直,雙眼平靜的望著前方……似乎已經模擬過無數次,模擬到麻木。
“那位巫族女子因為過人的功績,回到故土之後便被封瞭族長之位。”
“回來後不久,她被察覺出懷有身孕,決定自己一人撫養這個孩子,而秘密已經暴露的男人,竟違背瞭誓言……為求昌盛,遍地尋跡巫族的居所,還將消息擴散至更多地方。”
“最終,他們的尋跡隊伍找到瞭一名正在領土之外第一次參加捕獵的巫族男孩。”
“巫族人天性純樸良善,但也深知自己的存在不可暴露在世人眼中,可就在男孩要逃走的時候,對方卻展示瞭一塊屬於巫族的信物,告訴男孩……他們是巫族的朋友。”
“男孩本懷疑著,可卻敏銳的感知到為首的那男人身上流淌著熟悉的氣息,他很清楚的辨識出來……”
“這個男人,與他的母親,締結瞭血源契約。”
血源契約,巫族人認定另一半之後才會釋放出來的契約,不可摒棄不可拋除,象征著對方是那位巫族的永恒摯愛。
沒有什麼證據比血源契約更加值得相信。
“從未見過父親的男孩心軟瞭,短暫的在外面停留瞭半個月。”
“外人一向陰險狡詐,善於偽裝,這半個月的時間……男人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他,扮演著一個合格的父親,深情的丈夫,將他與母親年輕時的種種經歷全部告訴瞭他。”
“還告訴他……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愛人,更沒有想過……自己的愛人早已為他誕下一子。”
“他說自己做瞭錯事,但早已想要改變,想要對他母子二人負責。”
“年幼的男孩被打動瞭,約定瞭一個能夠長期見面的地點,每半個月就會從族地之中出來一次,與父親偷偷相見。”
“也就是這樣過去瞭半年,最終……那個男人終於順藤摸瓜,搞清楚瞭如何進入巫族的領土。”
“無需三把鑰匙,也無需過多復雜的手段,隻需要巫族人的鮮血就好瞭。”
“於是在男孩又一次的約見之時,他偷偷的制造意外,收集到他的血,打開瞭巫族族地的大門。”
“於是……巫族迎來瞭滅頂之災。”
背後的黃金重新構造出畫面。
戰火紛飛。
萬軍壓境,鐵馬裂地,鮮血飛濺。
冰霜,火焰,巫族傾盡全族之力守護故土。
可最終的代價卻是全族的覆滅。
人們喊著殺巫族,取黃金的口號,殘忍的將所有巫族人腦袋砍下,又把他們的屍體大卸八塊。
讓他們血流盡瞭,身體幹癟瞭下去。
滿地的黃金迷惑瞭人們的雙眼。
所有的長者全都讓孩子們離開,護送他們躲著。
一位母親抱住自己孩子,親吻他的額頭。
“別出來,就算他們砍下瞭母親的腦袋,也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於是,那位母親動用瞭秘法的力量,讓巫族的領土崩塌,讓所有前來侵犯者,都與巫族一樣。
變成瞭一地的黃金。
說到這裡,謝沉淵的腳步停瞭下來。
他的面前站著一位定格的,堅韌而又強大的女人。
她正無所畏懼的奉獻自我。
與曾經的愛人站在對立面。
謝沉淵眼淚淋漓,伸出手觸碰女人的臉龐。
幻境無法承受外力,於是毫不留情的,不留原諒的破碎消散。
他無力的跪在瞭原地。
眼淚就此化作不盡的流水。
“而我,就是那位因為一己之私,引起滅族之災的罪人。”
“也是巫族盡全族之力保下的懦弱者。”
“巫族的血液並非是因為死亡而變成黃金。”
“而是因為痛苦。”
“痛苦,將他們的血液凝固。”
“我的母親,我的族人,我的一切。”
“都在那一天,變成瞭冰冷而又殘忍的黃金。”
“成為瞭這座被天下人艷羨的天下奇藏,黃金墓。”
滿城黃金。
皆為族親骨血。
這遍地的黃金,是他們亡魂永恒不甘的哭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