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9章

作者:島裡天下 字數:4078

蕭護煮瞭些粥,從外屋簷下抱點柴火進灶,聽見屋裡傳出哭聲,趕忙丟瞭柴火過去瞧。

推門進去,卻見著蕭元寶坐在祁北南懷裡,吸著鼻子,抽抽嗒嗒的,正伸著胳膊配合的穿著衣服。

“腳上怎麼也長瞭凍瘡,睡覺前要用熱熱的水泡泡腳丫子才是,尤其是這冬月裡頭。”

祁北南把襪子放在火兜子是反復烤瞭幾回,這才拿起來給蕭元寶套在腳丫子上。

趁此,他輕輕捏瞭捏腫圓瞭的小指頭:“疼不疼?”

“嗯。”

蕭元寶垂著腦袋看著自己的腳趾頭,他數瞭數,先前隻有三個腳趾頭生瞭凍瘡,現在又多長瞭兩個瞭。

“又癢又疼。”

“不妨事,哥哥帶你去城裡買凍瘡膏,塗個三五日就好瞭。”

蕭護見此,悄摸兒聲的又退瞭出去。

“我能去城裡嗎?!”

蕭元寶眼睛一亮,揚起腦袋問祁北南。

“我真的也可以去城裡嗎?”

“可以啊。這當兒快過年瞭城裡熱鬧,還能買炮紮。”

蕭元寶得到確切的答復,驚喜的直直看著祁北南。

祁北南笑道:“昨兒給你買的糕餅好不好吃?要不要哥哥再給你買點?”

蕭元寶卻搖瞭搖腦袋。

“秦娘子昨天說吃辣糟兔子肉,糕餅占肚子先保管著,我不知道好不好吃。”

話畢,他又有點不好意思的小聲告訴祁北南:“但朝哥兒說是好吃的。”

祁北南眸子微微一凝,這婦人!

他不與小孩子說大人的不是,隻道:“好,到瞭城裡哥哥再給你買,買更多。”

蕭元寶有點害羞的點瞭點腦袋。

能去城裡,蕭元寶一早上都蹦蹦跳跳的,難以掩飾高興。

秦氏每回去城裡都借故說他年紀小容易走丟而留人在傢裡看門,獨領瞭王朝哥兒去城裡頑。

一回來王朝哥兒就與他炫耀城裡多熱鬧,吃食多香,小孩兒本就愛熱鬧,又聽年紀小的繪聲繪色的描述,心中就更想瞭。

可惜秦氏不帶他,蕭護又不得閑,他不敢像尋常孩子一般同大人吵要跟著去城裡,隻得把種子埋在心裡頭。

如今祁北南要帶他去城裡,種子發芽開瞭花,他不免更親近瞭他三分。

早間都不遠不近的跟在祁北南身邊,觀察著他打水凈臉洗手,又還拿出瞭一把簪瞭硬毛的小刷。

蕭元寶趴在門欄邊,稀奇的瞧著。

隻見祁北南取瞭小刷子潤瞭水,往長四方木盒裡沾瞭沾,小刷子上便多瞭層細粉。

他不刷手也不刷腳,竟然將小刷徑直塞進瞭嘴裡,左右刷洗著。

米黃的細粉染在瞭牙上,咕咕喝上兩口水,也不咽下去,在嘴裡過瞭一遍吐進瞭個瓦罐裡頭。

“進來哥哥這裡呀。”

祁北南拿帕子擦瞭擦嘴,見著門邊上眼睛都看圓瞭的蕭元寶,朝他招瞭招手。

蕭元寶慢騰騰走到瞭他跟前,眼睛還在那套漱口工具上。

“這是刷牙子,這個是牙粉。”

祁北南抽出小刷子,又打開牙粉盒,蹲下身給蕭元寶看。

“是香的。”

蕭元寶好奇的看著細細的粉末,湊的近瞭,便能嗅到一股草藥混著香料的香味。

祁北南一說話,口齒間也是這樣的清新味道。

他眼睛發亮的看著祁北南,這些傢裡以前都不曾見過的。

祁北南點點頭,耐心的與他說道:“這個牙粉是青鹽和草藥做的,牙粉行裡還有許多種牙粉,味道也都不一樣。”

“用瞭牙粉漱口凈牙,能去除異味,保護白牙。”

“你張張嘴,哥哥看你的牙有沒有長齊。”

蕭元寶聞言乖乖的張圓瞭嘴巴。

五歲孩兒的乳牙已經長齊,大概有二十顆牙齒瞭。

兩排牙齒白白的,生的小顆但齊整,現在看起來很健康。

“嗯,沒有壞牙。”

祁北南欣慰瞭一句,不過又道:“要好生護著,否則以後壞瞭牙,那可就咬不動吃食瞭。哥哥以前認識一個人,他的牙便是沒護好,長大瞭總是疼,夜裡都疼得睡不著。”

蕭元寶聞言害怕的抿住瞭嘴巴:“那怎麼辦的啊?”

“看大夫呀,再吃許多發苦的藥。”

祁北南想著過去蕭元寶牙疼得吃不下東西的樣子,當真是可憐,有一回臉都腫瞭起來。

“去城裡哥哥也給你買上些牙粉,早起晚間學著漱口好不好?”

蕭元寶連忙點點腦袋:“嗯。不要牙疼!”

他長新牙的時候牙也有些不舒服過,要是疼起來他太害怕瞭。

祁北南覺得蕭元寶實在聽話,合瞭牙粉盒,絞瞭帕子,給他擦瞭擦有點風傷的臉頰和長瞭凍瘡的手。

早食吃的是蕭護煮的粥,原本打算做點面條下進昨兒夜裡剩下的辣糟兔子裡。

兔子肉不剩什麼瞭,可湯汁肉碎還有些,田舍人傢都喜好拿前一頓剩下不多的炒燜肉菜做面條吃,有油水,面香入味。

奈何蕭護揉不來面,隻能轉煮瞭容易的粥。

三人吃瞭早食,蕭護得去把他帶下山的獵物處理瞭,不得空與兩個孩子去城裡。

莊子上的人在他上山前便交代瞭一聲,教有貨與他們送去。

年底瞭,莊子上要與主傢獻送些好東西上去,籠裡養的雞啊羊的,不比山裡自長的討主傢歡喜。

莊子上的人獵不得,便隻有托村子裡的獵戶送些過去。

蕭護倒也樂意,如此還省得再往城裡跑一趟。

“你帶小寶去城裡好生逛逛,過年瞭,看中甚麼便買。”

蕭護取出瞭一角銀子給祁北南,得有二兩。

他放心祁北南帶小寶去城裡,雖說他也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但祁北南生得高,又知識禮數,很是穩重,教人覺著他起碼有十三四歲瞭。

再者他先前在丘縣城中待瞭五年,對縣城隻怕是比好些村戶還熟悉。

祁北南見此,連忙推回銀子。

傢裡沒有旁人,他直言:“蕭叔,我此行前來已變賣瞭丘縣的傢產,手上有些銀錢,您不必破費。”

祁傢算不得甚麼富戶,可祁爹到底是個秀才,每月不單有學政府二百八十個銅子兒的月俸,十斤粳米和十斤豬肉外,自又還在私塾做教書先生,每月另有兩貫的工錢。

外在學生時不時還送上些米面油佈匹等吃穿之物,爺倆兒日子過得不錯。

這些年還攢下瞭十來兩,另外,祁北南將丘縣的那處小院兒販瞭出去,得瞭五十兩銀子。

若不是販得急,他讓瞭不少的價,否則還能多上四五兩銀。

他貿然前來投奔蕭傢,原就覺得失禮,怎還好要蕭護的銀錢。

秦氏惱其實也就是惱這些。

蕭護卻道:“你手上有些銀錢那也是你的,與我要給你銀錢使並不沖突。”

“給你便拿著,往後一傢子人,不必計較。”

祁北南推瞭兩回也推不掉,想著與其到時候落在秦氏手上,不如收瞭銀子給蕭元寶用,於是才接瞭下來。

飯罷,蕭元寶帶上瞭一頂鹿皮小帽,穿著昨日那身麻黃的粗佈棉冬襖子,由祁北南牽著出瞭傢門。

這頂精巧的小帽還是袁氏在世的時候拿蕭護存的獸禽皮和毛一針一線給蕭元寶做的,外是用的鹿皮,內裡納瞭一層軟和的兔子毛,待著舒適又保暖。

蕭元寶十分寶貝,尋常日子挨凍都不舍得拿出來戴。

幸得也是這帽子做得小巧瞭些,王朝哥兒頭大戴不得,否則早也鎖去瞭他櫃子裡頭。

“走不走得動,哥哥背你。一會兒到瞭村口上咱就能坐牛車去。”

祁北南牽著蕭元寶細軟的小手,今日雖未曾下雨,可地面上還是有些晨霜,化開瞭融進泥巴裡,踩著滑。

“我走得動。”

蕭元寶放開祁北南的手,大跨著步子,想以此表現自己一點不怕走路。

可惜棉褲子厚實卻有點掉檔,不如夏裡的褲子靈便,一大步出去有股力生生扯著他的腿似的,害得一個趔趄。

祁北南眼疾手快抓住瞭人,瞧著蕭元寶走路像隻笨重得吃飽瞭的矮腳鴨子似的,不由得好笑,到底還是將他背到瞭背上。

蕭元寶趴在祁北南的後背上,臉微微紅,再不說話瞭。

不過他心裡覺得祁哥哥比朝哥兒剛來傢裡的時候都還要好。

“前頭怎那麼些人。”

蕭元寶聽見祁北南的話,揚起腦袋來。

“那是方爺爺孫婆婆的傢。”

蕭傢的房舍靠近山腳,是一獨戶,旁頭未有挨靠著的鄰舍。

自小路出來,下個頗,拐過片小竹林,這才有戶人傢。

祁北南剛進林子就瞧見瞭竹林盡頭有三四個人,立在一處不知在說些甚麼,似乎神色憂憂。

他順著路過去,聽到瞭一老婦的哭聲。

“幸而是你爹命大,這墻塌下來沒往他身子上砸,本就是身子不好,若教砸中瞭,我可咋活~”

“沒事瞭娘,咱爹福大命大。現在要緊的還是先把墻給修補好才是,天寒地凍的,屋裡透著風咋住得瞭人!”

“是是!得尋人修瞭墻。”

“隻是請鄉親幫忙,便是不收咱的錢,那也得招待人吃頓好飯才是,這秋收上倒是剩得些米,可傢裡沒肉又沒油,哪裡招待人不辦葷腥的。”

揩著淚珠子的老婦為難的身前二十來歲的男子說道,身側守站著的兩個十歲出的娃娃也耷拉著張小臉兒。

男子道:“娘,我瞧見蕭大哥似是下山來瞭,要不然咱去借........”

“別,別!”

男子的話還沒曾說話,老婦便連忙打斷瞭他:“我的兒,別去,誰的日子都不好過,人傢在山裡討些生活也不容易。”

“那......那去請蕭獵戶來搭把手吧。”

“不去麻煩蕭傢,不去麻煩人傢。”

老婦一連說瞭兩遍,拽瞭男子的胳膊:“還是,還是去尋裡正吧。”

男子插著腰長嘆瞭口氣,扭身進瞭屋去。

祁北南眉心微動,雖未聽人碎嘴,可還是從話裡能聽出些不對味來。

蕭傢似乎與這方傢起瞭甚麼隔閡。

他問背上的蕭元寶:“方爺爺和孫婆婆常到傢裡來嗎?”

蕭元寶答道:“方爺爺生病瞭,下不來床。但孫婆婆以前常來傢裡,還給小寶拿烤芋頭吃!”

“以前?現在不來瞭?”

“嗯,孫婆婆好久沒來傢裡瞭。”

蕭元寶有點傷心道:“秦娘子說孫婆婆的烤芋頭不好吃,我不喜歡,孫婆婆就不來瞭,可我明明喜歡吃的。”

“以前秦娘子和朝哥兒還沒有來傢裡的時候,爹爹上山,我就在孫婆婆傢裡。”

“孫婆婆要給我縫衣服,方大哥哥還給我抓小螃蟹,方二姐姐和方三哥兒都帶小寶頑。”

祁北南問道:“那現在方二姐和方三哥兒都不尋你頑瞭嗎?”

蕭元寶點點頭:“秦娘子不許我出去尋二姐姐和三哥兒,她說二姐姐三哥兒偷瞭她的銅子,還拿瞭朝哥兒的糕餅吃。是手腳不幹凈的小孩子,同他們頑會學壞。”

祁北南默瞭默,大抵是明悟瞭些秦傢親近來往人戶寡淡的緣由。

當初他和蕭元寶成婚的時候,在村裡也擺瞭宴,按理說同村人嫁娶喪葬都會來,然則那場婚宴來的人卻是寥寥。

後還是裡正暗地裡號召瞭村民前來吃席,多也是沖著他一個官身來的,硬是湊瞭個熱鬧。

彼時祁北南不得其解,想著或許是他丈人常年奔波於山野林間,與村裡人交情淺才如此。

如今看來,蕭傢沒甚麼親近的鄉鄰友交,隻怕秦氏“大有功勞”。

祁北南覺著,活於一處,太特立獨行瞭終究不是長久之道,俗話說獨木不成林,到底還是要有些親近來往之戶才好。

倘若一生順遂,不曾遇上半點事兒,獨行那也便罷瞭,可一但遇事兒,又或者要辦成什麼事兒,還得身旁有人才好。

昔時他成婚以後便帶著蕭元寶去瞭州府任職,對這頭的人際也便未曾放在心上。

如今既要在此久居,人際往來便不可再疏忽瞭,還得想法子和村裡人走動起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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