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這傢店隻是因為墻上那張凌秋的照片——凌秋和面包,是從前他的世界裡最真切的安全感。現在世界變瞭,但他依然想要留住這兩樣東西。
許雙雙嘿嘿笑,“我倒覺得主城人見慣瞭精致甜點,說不定會對咱們的廢土風面包眼前一亮,有風險才有收益嘛。”
“廢土風……”麥蒂表情更復雜瞭,她嘆著氣摘下圍裙,“那好吧,您設計的另一款正在裡面放涼,五分鐘後就能品嘗瞭。我傢裡還有點事,先走瞭哈。”
“那我也撤瞭,把這個給銀行送去。”許雙雙在安隅眼前晃一晃剛簽好字的投資代理合同,“不後悔啦?”
安隅深吸氣,“嗯。”
“痛快!”
門上的風鈴嘩啦啦地響過,店裡安靜下來,隻剩安隅一個人。
他趴在櫃臺後,一邊嚼面包一邊刷著終端。
因為許雙雙在運營面包店的社媒賬號,安隅閑時也會上去看看。他從前沒玩過社交媒體,最近對刷熱搜有點上頭。說來也怪,以前凌秋瘋狂灌輸世界上每天都在發生什麼,他完全提不起興趣,現在凌秋不在瞭,他反而自己關註瞭起來。
這兩天網上最火的話題是通過父母基因配型來提高後代的基因熵,緊隨其後是時代巨星照然的畸變,再之後,可能是蹭上瞭生殖基因熵的熱度,在84區流行的錦鯉神教連著好幾天上瞭熱門。
——錦鯉神教,據說隻要拜過,孩子的基因熵就絕不會低於夫妻雙方中較低的那個。
這種玄學對餌城人民而言很雞肋,但在主城卻掀起瞭軒然大波——孩子的基因熵有可能低於主城閾值,是主城所有父母最大的恐懼。上面嚴禁主城搞宗教,但前往餌城參教隻能算灰色地帶,就連許雙雙都正打算帶著未婚夫去拜一拜。
風鈴又嘩啦啦地響瞭起來。
“你果然在店裡。”嚴希推著一個小小的拉桿箱進來,“律明天就要出任務瞭,你今天不回尖塔嗎?”
嚴希此刻是鴛鴦眼。
手術很成功,他選擇在左眼保留失明的金眸,右眼替換上冰藍色的機械眼球。機械眼遠看和人眼差異不大,湊近才能看見機械紋路和瞳孔深處的閃光。經過幾天練習,他已經能使兩顆眼珠行為同步,甚至在笑的時候會讓人錯覺右眼也在笑。
安隅起身道:“要回的。從明天起,我還要上尖塔的體訓課。”
秦知律不強迫他出任務,但要求他增加體能和戰鬥訓練。畢竟他對所有畸種都有神秘的誘惑,即便在穹頂之下,也沒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他必須學會自保。
“那也不錯。”嚴希把拉桿箱推到安隅腳邊,“喏。”
“這是什麼?”
嚴希神色微頓,“凌秋留在軍部的東西。”
空氣安靜瞭一瞬,安隅盯著拉桿箱不語。
“他隊友說,這裡有行李、衣服、沒吃完的能量餅幹,還有些奇奇怪怪的日記,寫的好像都是……都是些……”
嚴希似乎有點難以啟齒,安隅勾瞭勾唇,輕聲道:“都是些軍部和主城的八卦。”
“啊,對。”嚴希如釋重負,“你知道啊。”
“嗯。”安隅把拉桿箱拽到身後,“謝謝。”
“小事。”嚴希寬慰地在他肩上按瞭按,“我得去一趟大腦,走,順路送你回尖塔。”
“等一下。”
安隅叫住他,轉身進瞭後廚。
片刻,他從裡面拎瞭一個長條狀的便當盒出來。
便當盒用印著紅豆圖案的佈包著,上面打著一個結。
嚴希一怔,垂在身側的手輕輕顫瞭一下,“這是……”
“其實——”安隅頓瞭頓,“豆餅的味道,我也嘗過一次。”
對面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
嚴希左眼蒙上瞭一層水膜,機械眼則有些無措地轉來轉去。
安隅把便當盒沉甸甸地放到他手裡。
“本店新品,「往昔豆餅」,幫我試吃一下吧。”
嚴希聲音顫抖,“它……”
“上面的紅豆,按照那位太太說的,提前用蜜醃過。”
許久,嚴希才從蝴蝶結裡抽出面包描述卡。
「往昔豆餅」
「餌城的粗面包經過重新加工,放一些豆子烤成噴香的豆餅。面粉香混合著豆香,是讓人安心的味道。遠赴主城的孩子曾嫌豆餅不夠甜,媽媽就對它做瞭小小的改良。」
「“這一回,特意用蜜醃瞭紅豆,好甜喲,不過,和主城的吃喝肯定不能比。”媽媽做餅時又驕傲又憂慮地說道。」
一滴淚從嚴希左眼眶掉落,浸濕瞭那張描述卡。
“安……安……我……”
安隅用瘦瘦的手輕輕握住瞭他。
“雖然味道永遠不會一樣,但已經很像瞭。”
安隅輕聲說,“以後,歡迎多來光顧。”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嚴希(2/2)神是普通人
安隅正式加入瞭尖塔。
其實我早有預感,那是他的宿命。
聽說尖塔裡處處流傳著對他的猜測,窮兇畸餓、精神控制、神無人性……
但我知道,他隻是一個普通人。
一個見過太多苦痛,所以不會被輕易觸動,也提不起興致去流露情感的普通人。
關於冬至,關於擺渡車,關於車上他和她們之間究竟發生瞭什麼。
他一字未提過。
每當我說起母親和妹妹,他都表現得有些無措和木訥。
以至於當那盒甜豆餅遞到我手裡時,我發現自己已經很難評價他。
他不像外界傳言的任何。
但,無論外界如何傳,我也不會替他反駁。
因為所有的評價都與他無關。
或許就像秦知律早就道破的那樣,他的意志不受馴服,也不容捕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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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隅面包日記】01面包自信
中央商業區那傢老字號面包店易主,是最近高級社畜圈內的熱門話題。
“明天就開業瞭,據說沒有任何優惠活動!”
“怎會如此?新老板沒做過生意嗎?”
“我聽說香香軟軟的牛奶團子下架瞭,5555”
“沒有三重生巧黑森林的我要如何通宵寫代碼啊摔!”
“心好痛,我好愛這傢店,但我預感到它要涼瞭……”
……
尖塔,已經關燈的宿舍裡,安隅縮在被窩裡和兩位員工發消息。
-許雙雙:老板,咱們要不就發個券吧,意思意思也行,9折您舍不得,那95折呢?98折呢?
-安隅:一分錢一分貨,我們的面包足夠優秀,不用讓利。
-麥蒂:我們的面包真的能行嗎……
-許雙雙:老板啊,廢土風爆紅主城隻是我隨口說說的。跟同行相比,我們的面包簡直就是廢墟裡的傻狗啊!
-安隅:那我就更有信心瞭,你們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引領世界的永遠是我們傻狗。
-麥蒂:……沒有。
-許雙雙:……傻狗是您,別帶我們。
安隅關掉終端,翻瞭個身,安然睡去。
不管店員們有多焦慮,他總有一種即將賣脫銷的美好預感。
第24章主城·24
電話裡始終有迅猛而清晰的吞咽聲。
安隅大口大口咬著手裡的奶油蛋糕,綿軟的蛋糕體完全不需咀嚼,在奶油的包裹下順著喉嚨絲滑地遊下去。
秦知律道:“蔣梟說你的力量增長很快。”
安隅猛地一噎。
——蔣梟是他的體訓老師,秦知律選的人,並且沒有提前告知他。
原本打算敷衍瞭事的安隅在走進健身房的瞬間差點爆炸。
安隅回憶瞭一下這幾天發生的種種,嚴謹道:“他是變態。”
他現在終於理解瞭什麼是奮鬥批——這位超級大畸種教練完全意識不到他隻是一個脆弱的人類,每天死命給他加杠片,更恐怖的是,在他快要被杠鈴壓死時,蔣梟在他耳邊說道:“您纖細的肢體繃起肌肉時實在太讓人贊嘆瞭。”
安隅被他變態到失語,捱著肌肉炸裂的酸痛,面無表情地繼續做動作。
不料蔣梟眼神更瘋狂瞭,“您面色慘白的樣子讓我想到降臨日,那真是終生難忘的畫面。”
安隅咬緊牙關道:“可以閉嘴嗎?”
此話一出,那雙紅眸幾近顫栗。
蔣梟呼吸急促,“您真是……”
安隅扶額,“長官,我真的知道錯瞭,求求您給我換個教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