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驚訝道:“虛相是什麼意思?”
“她們看起來就在地下不到一米的距離吧?可我們向下挖瞭十幾米,什麼都沒有。她們就像在另一個平行世界,在現實裡隻能看到投射的虛相。”
“不是平行世界。”安隅忽然道。
他把視線從地上那密密麻麻的詭異女屍上挪開,望向澄凈的湖面。
“是折疊空間。”
祈願湖有著一種童話般脆弱的美感。
風在湖面上起瞭漣漪,一圈圈緩緩推向湖心,又靜謐地消去。
安隅腳尖踏上那漣漪,一步一步輕輕走向湖心。風吹落瞭他戴著的兜帽,垂在額前的碎發向後輕卷,露出一汪金瞳,瞳仁深處隱現紅光。
白發白衣的少年站到湖心,垂眸,看著安靜躺在湖中心的一枚錢幣。
84區錦鯉神教特有的祈願幣——信禱之幣。正面是首尾銜接圍成圓圈的四條錦鯉,反面是一滴淚。
長官沒有說錯,“狀態”到來的邊界的確在逐漸模糊。
很神奇,明明他還沒有受到特別強烈的刺激,但從踏入84區、感受到那些絮語和腥臭時起,他對空間的掌控感就像是忽然回來瞭。
沉睡八天後,他以為自己會退步,但此刻,那種掌控感卻似乎比53區時更強瞭。
安隅用腳輕輕碰瞭碰那枚祈願幣。
紋絲不動。
“這就是入口。以這枚祈願幣為重疊點,有空間在這裡被折疊瞭。”
他說著閉上眼,試圖打開那枚祈願幣上的入口。
一瞬後,他又倏然睜開眼。
被拒絕瞭。
寧在身後忽然輕聲道:“要為未出世的孩子祈願的,錦鯉神教的教義——信禱者入。執念者得。釋然者出。”
風把寧輕柔的聲音送到很遠,在湖面上似有回響。
安隅原本眸光冷厲,因為被拒絕而格外不悅。
但聽瞭這話後,眼神迷惘瞭一瞬。
“為……未出世的孩子祈願?”他茫然地看向寧,“我們嗎?”
潮舞吹瞭聲口哨,“隨便嘍,腦海裡隨便想個未婚夫未婚妻,祈求未來的孩子基因熵不低於你們中較低的那一方就可以瞭。”
她停頓瞭下,朝祝萄一抬下巴,“幹脆,我和葡萄互相湊數,安和寧也互相湊數,安隅隨便吧。”
祝萄聞言笑道:“按照我們這群人的基因熵,也太難為教神瞭吧。”
他們說笑著,紛紛隨手撈一枚祈願幣開始準備祈願。
隻有孤零零站在湖中心的安隅面無表情。
首先,他不知道自己該拿誰做想象。
其次,他的基因熵是零,無論他做不做這個祈願,他的後代都不可能比他低。
“安隅快點,我們最好同時進。”祝萄催促道。
寧點頭,“嗯,不要和奶媽走散。”
安隅麻木地看瞭他們一眼,彎腰撈起一枚祈願幣在掌心,閉上眼。
他覺得自己應該會想到凌秋——實在太不好意思瞭,人都死瞭,還要被他這麼精神騷擾。
但沒有辦法,哥哥就是這麼用的。
祈願開始的那一瞬,風忽然停瞭。
安隅排空思緒,腦中的意識卻怔瞭一瞬。
他沒有想到,出現在腦海裡的會是一隻漆黑光亮的小章魚。
或者說,是他的長官。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寧(1/3)我們
睜開眼那一瞬間的感覺非常奇妙。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意志獨立,但又悵然若失,像失去瞭很多東西。
後來大腦的人告訴我,是“我”變成瞭“我們”。
大腦的人還說,我更接近安寧從前的性格,平易近人,溫柔得體。
而安的脾氣則有些出乎意料——安寧本人情商很高,從不會縮在兜帽裡用沉默表達抗拒。
我能感覺到,人們不太喜歡安,有事時從來都隻和我商量,盡量不去招惹他。
但我一直明白,我和安合在一起才會是一個完整的,有血有肉的人。
哪怕合起來後,安的存在感會不那麼強。
我常常親吻安,他被我親吻時會變得很平靜,安靜地抱著我。
這樣的吻無關愛情,那隻是一個人的自我安撫。
好吧,安或許確實是有一些性格缺陷。
但我愛他。
我愛那個不那麼討人喜歡的自己。
第26章信禱之鯉·26
微風再起時,安隅睜開眼。
被折疊進信禱之幣的世界澄澈明亮,不見餌城的昏暗,也無野外的白茫。
一身職業套裝的高挑女人快步進入街角咖啡店,在等咖啡的兩分鐘裡托腮對著窗外發瞭會兒呆。
她離開後,店長進後廚端瞭一大盤曲奇出來,笑瞇瞇地把它們一片一片擺成花瓣收入玻璃櫃。
背著貝斯的少女打著哈欠,用鑰匙擰開瞭街角酒吧門上銹跡斑斑的鎖。
這裡像主城,但主城人的日子顯然沒這麼閑適。
街上人很少,除瞭突然出現的兩個異類外,隻有女人。
安隅和安扭頭看著彼此。
安隅嘆氣,“看來還是走散瞭。”
——祝萄、寧、潮舞都不見蹤影。
安懨懨地與他對視,僵持幾秒後,他們同時轉回瞭頭。
又同時把被風吹掉的兜帽罩回瞭頭上。
“這條街有點眼熟,好像在主城見過。”安隅沿著長坡向下,“你有印象嗎?”
安在他身邊走著,不出聲。
“這裡似乎離中央教堂不遠。”安隅又說。
又等過兩分鐘後,他嘆氣道:“因為我剛來主城沒幾天,所以問你有沒有印象。”
安終於開口瞭。
“我沒見過主城。”
“……抱歉。”
安隅後知後覺地想起,安寧是餌城人,在山谷遇襲畸變後睜眼就在尖塔瞭。他們從未真正邁入人類主城。
這個藏在信禱之幣的世界裡,惱人的絮語更加清晰,腥臭味彌散在每一個角落,讓這個目之所及皆美好的世界格外詭譎。
安隅咬肌繃緊,努力壓抑心頭翻湧的不悅。
安輕輕捂瞭下耳朵,臉色有些蒼白。
他把兜帽往前拽瞭拽,“想找寧。”
安隅憋瞭一路,終於忍不住問,“你是自己提交的入隊申請嗎?”
過瞭很久,安才懨懨答道:“已經後悔瞭。”
他們跟著路牌的指引走瞭十幾分鐘,果然找到瞭中央教堂。
教堂裡也空無一人,從教堂重新出發,沒多久,安隅出現在熟悉的街角,舉頭仰望那塊小小的招牌。
——希望面包。
這是出售前的面包店。
木門推動風鈴輕響,許雙雙在櫃臺後探頭出來,笑道:“面包售罄啦,這幾天我們面包師傅沒來,不好意思啦!”
簡單聊過幾句後,安隅確定許雙雙的記憶倒退瞭。
她不認識他,一邊嘀咕著老板和麥蒂莫名曠工,一邊鍥而不舍地把電子時鐘上的日期從9月30日往後撥4天,可無論撥多少次,日期又會回到9月30日。
她嘀咕道:“這4天不知道怎麼回事,日歷好像壞瞭。”
這個世界的時間被固定在9月30日,每一個進來的人記憶也倒退回各自的9月30日,但人們仍然會感到詫異,因為日子在流逝,可日歷永遠停滯在那一天。
安隅翻瞭翻任務情報——第一起失蹤人口上報發生在10月14日,而餌城判定人口失蹤的標準正是14天。第一例失蹤者是一個20歲的姑娘,叫沈荷,是84區一傢包裝生產廠的普通女工。
她沒有親人,報案者是她同宿舍的工友,那個小姑娘在一個多月後也出現在瞭失蹤名單裡。
“你們是餌城來的人嗎?”許雙雙把他們兩個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咋舌道:“白發白衣太不祥瞭,少出門吧,小心被狂熱分子拖進攝像頭死角裡打死!”
安隅:“……”
安:“……”
“面包真沒瞭,我去給你們弄點飯吃吧,一看你們兩個就長期營養不良。”許雙雙嘟囔著起身進瞭後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