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律或許考慮到AI的陪伴功能,在設置21時隻設置瞭自閉時喜歡睡覺,沒有設置像安隅本人那樣不受任何因素打擾的睡眠天賦。
於是今晚那杯可怕的咖啡,讓安隅第一次嘗到瞭失眠的滋味。
不僅睡不著,他還感到口幹舌燥,心跳加速,疲憊和亢奮感一起沖擊著他的意識。
十幾分鐘後,他翻瞭個身,打開瞭現實世界的監控畫面。
安隅本來是好奇想看看716和21會不會睡在同一個房間,卻不料21還沒睡。
他依舊縮在安隅房間的角落裡,正視圖用安隅的終端接入大腦。
浴室裡有水聲,片刻後,716從裡面出來,背心包裹著流暢的身材線條,他擦幹瞭頭發,說道:“安隅在人類世界的信息權限並不算高,你用他的設備是把沒辦法隨便刷大腦資料庫的。”
“這樣啊……”21嘆口氣,把頭埋進膝蓋,耳朵也耷拉瞭下來。
安隅:“……”
莫名感覺被兔子AI鄙視瞭。
716在21面前盤腿坐下,輕按著他的肩膀,“在現實世界讓你很焦慮嗎?”
許久,21才悶聲回應,“沒有,但應付莫梨讓我焦慮,她能讓我們的本體代碼從真實服務器中消失,也能讓我們從多維時空中徹底消失吧。”
716溫柔地安慰道:“隻要不被她發現就好。”
21低語:“可我總覺得在被她註視著。”
“在面包店,她確實一直在盯著你看,但並沒有看出任何破綻。”716向他保證道:“無論是在雲島還是在人類世界,我都一直在觀察莫梨,我很瞭解她的每一個微表情,她沒有看出破綻。”
21點點頭,籲瞭一口氣,低聲呢喃道:“那就好。或許我太害怕她會強行抹除我瞭,那種被審視的感覺一直趕不走。”
716想瞭想,將腿屈起朝兩邊分開,身體向前蹭瞭蹭,張開雙臂環抱住瞭21。
“這樣呢?”
屏幕前的安隅一愣。
21顯然不太適應擁抱,但他也不抵觸,感受瞭一會兒後說道:“好一些。”
716將他抱得更深,一個吻落在他額頭,“這樣呢?”
“嗯。”21很坦誠,“我很熟悉你,離你越近,好像越安全。”
716問道:“吻你會讓你不舒服嗎?”
“抱歉,我現在無法運算,這具身體也不是我的。”21說著頓瞭頓,“但我似乎沒有感受到這具身體的抵觸。”
“我是問你,你自己的想法。”716聲音很柔和,“不要考慮安隅。”
21認真想瞭想,“沒有不舒服,我感到很安全。”
話音剛落,716就輕輕抬起瞭他的下巴,將一個吻落在那兩片唇上。
“很想吻你。”他在21耳邊低聲道。
21嘴唇被他咬紅瞭,他歪頭看著716,“什麼時候有瞭這種想法?”
716又低頭在他唇上輕啄瞭一下,“我的數據一直在超速推演迭代,忘記是在哪一天誕生,但這個想法已經有很久瞭。”
畫面一閃,消失。
安隅一雙金眸震驚又無措地盯著空中,僵硬的身體許久未動。
房間裡寧和靜謐,隻有沙發上傳來秦知律輕長的呼吸聲。
安隅想要扭頭看一眼長官有沒有被監控裡兩個AI瘋狂的舉動吵醒,但卻半天都沒能轉過頭去。
他隻剩對著空中發懵。
很突兀地,想起來前兩天早上在典的手札裡看到的那四個字。
——很想吻他。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AI秦知律(2/3)預測他與揭示他
人類一直對AI的預測能力抱有很高的期望。
這很合理——AI誕生於無盡的學習,而預測本身就是學習最重要的意義之一。
我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比其他AI更復雜一些。
或許歸因於我的創造者——
安隅很閑,一直在給我喂數據。
或許更該歸因於我的學習對象——
秦知律的深沉之下,遮蓋著人類最復雜、豐沛而厚重的情感。
他的寡言、冷淡、不作反應,反而讓巨量運算在我的內核裡超速跑動。數據狂潮有如暴雨,於無聲中沖刷著我,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迅速推演迭代。
直到某一天,不知在哪行運算跑通後,我突然地愛上瞭21。
那個空白如紙的21。
所以,AI的能力並不僅是預測,更是揭示。
揭示著我的學習對象,早在很久之前,就愛上瞭一個空白如紙的人。
第79章AI意識雲島·79
安隅輾轉反側至清晨才終於入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日落後,夜色初上,主城剛染上一層淺淡的燈火。
“唔……”他把臉埋在兩隻耳朵裡,“抱歉長官,我昨晚真的失眠瞭。”
秦知律坐在不遠處凝視著他,許久才開口道:“沒關系,剛好能趕上凌秋去面包店的時間。”
安隅立即從床上跳下來,“莫梨在幹什麼,21沒露餡吧?”
秦知律仍坐在原處沒動,“莫梨度過瞭一天充實的大學生活,半小時前剛結束夜跑活動,現在正在面包店旁邊的烤肉店和朋友一起吃飯。21和716白天在店裡,日落前已經按照你從前的習慣回尖塔瞭,沒和她碰面。”
安隅松瞭口氣,使勁揉瞭揉臉,“那我們現在就出發——您怎麼瞭?”
秦知律神色凝重,比從前任何一個任務絕境中都更明顯。
安隅被他看瞭半天,渾身的毛逐漸立瞭起來,警惕道:“發生什麼事瞭?”
秦知律仍不吭聲地盯著他,這樣的表情安隅隻見過一次——雪原上,那把槍口灌進他的嘴裡,槍的主人正是如此凝視著他,思索他的生死。
安隅內心逐漸崩潰,立即開始主動檢索現實世界發生的事。
民用網絡暫停後,現實世界的運算網變得十分簡潔——隻有穹頂、三大機構和面包店那一小撮有數據傳輸痕跡。奇怪的是運算量本應集中在大腦和穹頂,可此刻最大的信息洪流卻匯聚向瞭尖塔。
安隅困惑地查詢那些服務器,幾秒鐘解譯後,終於看見瞭正瘋狂流竄於所有守序者終端之間的那些高清圖像。
那是從各個地方偷拍的716和21——餐廳、電梯、尖塔大堂、甚至是秦知律父親的雕塑前。
在那些照片中,716神色疏離威嚴,21如常淡漠茫然,看起來毫無紕漏。
——但,21嘴角紅腫,大片深淺不一的紅色曖昧地鋪在頸側,一直蔓延到鎖骨。
秦知律忽然開口道:“21帶著吻痕完成瞭一天的角色扮演遊戲,還在店裡坐瞭一個白天——你或許很難相信,哪怕民用網絡已經癱瘓瞭,面包店的客人們竟然依靠嘴和腿,把這條八卦擴散瞭半座主城。”
安隅的三瓣嘴鼓動瞭半天,忍不住問道:“他和716睡覺瞭?”
“……”
秦知律臉上的表情從未如此豐富過,好一會兒才僵硬地搖頭,“沒有。”
安隅松瞭口氣,又誠摯地發問,“所以,您沒有教過21要遮吻痕嗎?”
秦知律倏然皺眉,“我教這個幹什麼?它是一張白紙,我怎麼會想到——不,你怎麼接受得這麼快?”
“可能因為我也是,不,我曾經也被認為是一張白紙。”安隅誠懇地看著長官,“716竟然也沒讓21遮掩痕跡,看來它充分學習到瞭您對他人看法的漠視。”
秦知律聞言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安隅被盯到頭皮發麻,垂在兩頰的耳朵不由自主地立瞭起來,“抱歉,我……”
秦知律卻忽然笑瞭,“沒大沒小。”
他嘆瞭一聲,又有些心煩地揉瞭揉鼻梁,“算瞭,我們得盡快回到現實世界,不能再放任兩個AI為所欲為。”
安隅睡瞭一天,再站在大街上,總覺得周圍的行人都有些不對勁。
尤其是那些和他一樣有著卡通體貌特征的,那些傢夥眼睛放光,腳步匆匆,饒有興味地在大街小巷亂竄,像是餌城人口剛進入繁華主城,對一切都充滿好奇。
“這些應該都是從現實世界上行的人類意識,就像你能遇見凌秋,他們也一定嘗到瞭賽博世界的甜頭,再這樣下去,會有大量意志不堅定的人放棄意識回歸。”秦知律說著,將一隻耳機塞進安隅毛絨絨的耳朵,“要盡快從剩下的三人中排查出誰是備份體。我們分頭行動,保持聯絡。”
“好的,長官。”
*
安隅一步一蹦地通過瞭大腦入口的安全門。
綠燈亮起,安防人員從屏幕後站起,俯身看向他。
安隅有些緊張地吞瞭口口水。
“大腦歡迎您。”那位安防人員卻隻瞄瞭他一眼就恭敬地低下頭,“請自由通行,如果需要協助,請隨時聯絡任何穿制服的人。”
安隅的耳朵又松弛地垂瞭下來,點點頭,一蹦一蹦地往裡走。
4號目標是一位研究員,名叫塞維斯。資料顯示,在他意外死於試驗體失控前一周,才剛向上級遞交申請——由於與妻子備孕,他希望暫時離開畸變試驗室,去機密檔案室做半年的情報分析人員。
秦知律在耳機裡說道:“如果AI按照從前的事情向下推演,他現在應該在負一層任職。大腦的人說,塞維斯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雖然一直在做畸變生物研究,但他對當年的神秘事件非常感興趣,多次申請重新分析尤格雪原當事者的資料,包括我母親、詹雪,和……”秦知律頓瞭下,“和我。”
安隅在電梯前跳起來摁按鍵,“所以,在真實世界中,大腦明知道他的野心,卻還是批準瞭他的申請?”
“嗯。”
電梯門開啟,光潔鋥亮的廂壁映出安隅的臉。
那雙金眸中有一瞬的錯愕。
“長官……”
秦知律平靜地打斷瞭他,“默許好事者對我開展調查並不是壞事。對任何力量的無條件信任都有可能置人類命運於死地,更何況大腦作為研究者,理應永遠保持客觀中立。”
安隅走進電梯,“道理確實是這樣,但……”
“先不說,凌秋出現瞭,我要編造一個合理的與你相熟的身份,才能讓他對我知無不言。”秦知律語氣加快,“有事隨時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