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的他很可靠,出乎意料地可靠。
偶然犯錯,他會執拗而痛恨地咬著嘴唇。
這次他非要與我一起同赴危險沼澤。
坦白說,我並不相信所謂的“絕不欠人”。
但我也猜不透背後的真正原因。
照然是神秘的。即便被困,也永遠不會被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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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雪片】寧(2/3)我們的秘密
安偷偷去雲島的事在尖塔掀起瞭軒然大波。
每個人都認為,如果莫梨沒有自毀,安就不會回來瞭。
據說上峰還開會討論如果他再失控該怎麼辦,後來這事被律壓瞭下來。
隻有我是平和的。
我知道安一直在偷偷往雲島上跑,但我也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有一個秘密,我和安之間心照不宣。
安寧一分為二。
陰鬱給瞭安,溫柔給瞭我。
但同時,怯懦給瞭我,勇氣給瞭安。
他總是因為情緒起伏而縮在我懷裡,以至於沒人知道,他才是決絕的那個。
無論多麼憎惡現實,他都不會丟下回來面對的勇氣。
他常說蝴蝶是柔脆之輩。
但他自己分明最是堅韌啊。
第85章95區重現·85
尖塔和主城逐漸遠去,雲層間,另外兩架飛機也迅速變成黑點,消沒在天際。
蔣梟將視線從舷窗外收回,“彌斯還盼望莫梨危機解除後人類能得片刻喘歇,沒想到我一回來,就遇見三位高層同時接到禁忌級任務。”
“主城附近的幾個區這大半年倒確實平靜。”秦知律打量瞭他一眼,“極寒測試剛結束,抵達99區後你先恢復狀態,不要急躁。”
“是。”
蔣梟剛從大腦出來,身體很疲憊,但精神飽滿。那雙傲慢而瘋狂的紅眸經過風雪洗禮,比從前更加雪亮。
他身上添瞭凜冽的氣質,不再那樣咄咄逼人,但氣場卻更強瞭。
【蔣梟
畸變型:紅射毒眼鏡蛇、霞紅章魚、罌粟、北極柳
天梯順位:No.298
基因熵:120872(四次畸變)
戰鬥特長:絞殺、毒液、觸手搏擊、治愈失控、冰凍戰鬥
綜合戰績:4385萬】
安隅對著他的面板數據進入瞭放空狀態。
蔣梟拘謹地抿瞭抿唇,“平等區的任務不被尖塔認可,所以戰績提升很小。事實上,這幾個月裡我從未停止戰鬥,請您務必相信我的能力。”
話音落,回應他的卻隻有機艙裡細微的白噪聲。
蔣梟盯著安隅,“您沒有話對我說嗎?”
安隅從屏幕中抬起頭來,“有……你的基因熵竟然已經12萬瞭。”
蔣梟聞言舒瞭口氣,揚眉道:“確實,我也沒想到第四次畸變會有如此突飛猛進的……”
“太畸瞭。”安隅感慨,“畸變度高也就算瞭,你的四種畸變源還各不相幹,異能也千奇百怪,你現在簡直……”
他猶豫瞭好一會兒,還是不吐不快,“簡直徹頭徹尾成瞭一隻基因垃圾桶。”
那雙凜冽的紅眸散瞭一瞬,蔣梟喃喃道:“我沒料到您對我的基因熵是這個評價……我很惹您嫌棄嗎?”
“那倒沒有。”安隅搖頭,“但我得適應一下。”
秦知律開口解釋道:“畸變會讓角落煩躁,從前隻有在降臨態時比較明顯,但現在他的日常也已經和降臨態逐漸交融。”他說著沉吟片刻,“也或許讓他煩躁的不是畸變,而是混亂本身,他對混亂的厭惡越來越重瞭。”
安隅扭頭看向秦知律,“這樣嗎?”
秦知律點頭,“這段時間,你在任務裡處理畸種的手段越發粗暴,也比從前更無法忍受那些東西的靠近,有些畸變度高的生物,你看一眼都會皺眉。”
安隅聞言開始努力回憶自己的任務表現,秦知律對蔣梟點瞭下頭,“不必擔心,高層們比你更讓他不自在,他對畸變的排斥是本能,但還不至於在情感上厭惡守序者。”
安隅在旁邊若有所思地點頭,過一會兒又低聲說,“但您不會讓我不自在,長官。雖然您的基因熵才是最恐怖。”
秦知律聞言輕勾瞭下唇,開玩笑般地說道:“也許是雪原上的恐嚇太深,蓋住瞭你對我的其他感覺。”
安隅立即點頭,“那一定是。”
原本戰戰兢兢的蔣梟忽然露出困惑的神色,視線在秦知律和安隅臉上徘徊來去,直到秦知律瞟他一眼,“怎麼瞭?”
“沒有。”蔣梟努力忽視掉兩位高層之間微妙的氛圍,垂首幹練道:“無論怎樣,我一定會在本次任務中謹慎行動,竭盡全力,請二位放心。”
秦知律“嗯”瞭一聲,“輔助好角落,保護好自己,這就夠瞭。”
他說著看向窗外,似乎隻是隨意地下瞭一條指令,但眼神卻格外冷沉。
*
盡管看過99區的資料,但這座餌城仍然超乎瞭安隅的想象。
世界一端,終年雪壓,但人們的生活卻毫不貧困。99區人代代傳承於此,早就習慣在冰天雪地中建設傢園,黑塔的額外監測並沒有讓他們陷入陰暗,恰恰相反,他們利用主城的關註爭取一切資源,整片餌城都洋溢著蓬勃的幹勁。
安隅視線掠過忙碌的人群,看向兩側低矮堅實的建築——灰褐的樓體上凝著厚厚的霜花,冰霜似乎已經與這座城市生長在瞭一起,它們凝在大街小巷的每一片磚瓦、每一位路人的衣擺與皮膚上。
“這裡的餐館和酒吧好多。”安隅一邊向前走一邊低聲道:“甚至比主城更密集。”
秦知律厚韌的軍靴踏在雪地上,他瞟瞭一眼安隅單薄的衣服,“99區的產業簡單但穩固,青壯年主要靠打獵和采集為穹頂供能的資源為生,這些都是重體力工作,因此也間接地養活瞭內城的餐飲業——”他話音一頓,“不是叫你下單一件防寒材質的衣服嗎,不冷?”
安隅呼瞭兩口氣到掌心搓搓,“寒地任務少,沒必要特意為此買衣服。從前53區下雪時也這麼冷,我習慣瞭。”
解釋完這一句,過幾秒後他才察覺到長官沉默瞭,抬眸看去,剛好見秦知律皺眉脫下風衣,衣襟在寒風中一抖,落在他身上。
安隅猶豫瞭下,“您生氣瞭嗎?”
“沒有。”秦知律深吸一口氣,“我也習慣瞭。”
蔣梟拿著終端走在前面幾步,頭和肩上已經結瞭一層薄薄的霜,他等到安隅和秦知律對話結束才開口道:“無人機探測到的異常頻率明明已經爆量,畸變就差蔓延到這裡的空氣中瞭,但居民卻好像沒有異常。”
安隅也在盯著自己的終端,他們一路經過瞭幾十位路人,但他的終端始終沒有報警。
秦知律未做評價,隻問道:“駐軍來接應的人呢?”
蔣梟指瞭指街尾轉角處的牌匾,“卡奧斯少尉已經在西耶那的酒吧裡等我們瞭。”
鐵灰色的金屬牌匾上用霓虹燈管彎出“塞納酒吧”四個大字,底下還有老板Sienna的落款和一枚打著鉚釘的牛仔帽圖案。西耶那接連好幾天都沒有露面,但酒吧仍然在火熱地營業,夥計早習慣瞭老板的瀟灑,完全沒想到這一次她是真的失蹤。
“卡奧斯?”秦知律腳步微頓,“他父親呢?”
“也失蹤瞭。”蔣梟壓低聲音,“駐軍失蹤瞭不少人,也包括狄斯夫上校。黑塔說能用的人已經不多瞭,不然也不會把重要的任務交給他。”
安隅攏瞭攏風衣,低頭看著終端上的資料。
卡奧斯今年二十歲出頭,軍銜低,過往表現平平,主要負責通訊聯絡這種無關痛癢的工作。99區駐軍少有閑人,他能入伍算是沾瞭父親的光。他父親荻斯夫年近五十,是那場特級風雪後負責秘密轉運高風險人群的軍官之一,災後一直留在99區,花瞭二十多年拉起這支駐紮部隊,對災後這塊土地上的一切都瞭如指掌。
蔣梟勉強笑瞭下,“卡奧斯確實沒什麼能耐,但因為是上校的兒子,99區人對他都很友好,也算能給我們提供個便利瞭。”
秦知律點頭交待道:“他父親失蹤瞭,他遲早也危險,照看著點吧。”
99區風中卷挾著破碎的冰屑,他們走過一條街,秦知律和蔣梟身上幾乎都爬滿瞭霜,唯獨安隅沒事,他明明披著黑色的風衣,但衣服上卻隻洇著些許水漬,仿佛那些風霜刻意繞開瞭他。
蔣梟站在酒吧門簷下用力跺瞭跺腳,推門前低聲問道:“既然我已經參加瞭這個任務,可以瞭解一些當年95區的情況嗎?”
安隅下意識瞟向秦知律,秦知律卻沒太大反應,隻平淡道:“95區的超畸體戰鬥性很強,如果這裡也真如預料般是個類似的東西,你註意離遠點別被它吞瞭就行。”
蔣梟手一頓,震撼道:“95區那個東西還會吞守序者?”
秦知律沒再吭聲,伸手拉開門,側身讓安隅先進。
酒吧裡人聲鼎沸,三面壁爐燒得很旺,把整個空間烤得又熱又幹。客人們把棉毛大衣掛在墻上,霜雪化成水滴,又很快幹涸。這裡和主城的酒吧不同,沒人在意音樂,壯年男人們湊在一起高談闊論,用烈酒把大塊的烤肉和白饃送下肚,便宜樸素的袋裝角落面包也很受歡迎,拿刀剖開,切幾片肉卷進去,抹兩下鹽巴就往嘴裡送。
那些大塊頭的體型差不多能拆成兩個安隅,安隅被擠來擠去,但口袋裡的終端始終安靜。
一個金發的年輕人獨自坐在吧臺旁,秦知律碰瞭碰安隅手肘,示意他過去。
卡奧斯視線在三人中逡巡一圈,最後落在秦知律身上,從高腳凳上跳下來低聲道:“律長官您好。”
他個子很小,秦知律隻能低下頭看著他,“駐軍失蹤的情況怎麼樣瞭?”
“我父親還是沒有音信,今天下午又有幾個人聯系不上,駐軍人力已經嚴重不足,好在第一輪全城暗調已經做完瞭。”卡奧斯說著籲瞭口氣,努力把緊皺的眉頭展平,“終端在全城都沒有探測到任何基因熵異常者,但無人機在領空探知的畸變頻率還在暴增。失蹤者除瞭西耶那和她的夥伴外,就隻有駐軍的人,這裡的居民反而一切正常。”
蔣梟立即問,“西耶那最後一次出現在哪裡?”
“就是這間酒吧,她不外出的晚上都會在這兒泡著,那天我和幾個同事也在,平平無奇的一個晚上。”
“不急。”秦知律抬頭看向酒館二樓,“情報說這裡有地方住?”
卡奧斯點頭,“很多人會在這吃喝到第二天直接幹活,上面有幾個房間,免費供應給熟客。不過駐軍中心的房間已經收拾好瞭,三位想要住哪裡?”
蔣梟看瞭秦知律一眼,“今晚你們留在這裡吧,我去駐軍中心。”
卡奧斯順從地點頭,“那我先去看看有沒有空房。”
安隅看著他跑上樓的側影。父親失蹤顯然給他帶來瞭不小的打擊,那頭金發蓬亂,他離開眾人後就開始眼神發空,眼底還有兩道青,顯然是強撐著精神在工作。
秦知律隨手從餐櫃上拿瞭一隻角落面包拆開,也向上瞟瞭一眼,說道:“沒斷奶的孩子。”
安隅翻著終端,“這上面說卡奧斯雖然資質平庸,但精神穩定性很好,熱心腸,是個不怎麼會惹人討厭的性格,狄斯夫上校把他保護得很好。”
秦知律揪下一塊面包放進嘴裡慢嚼,剩下的大半遞給安隅,“所以才是沒斷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