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的骨裂聲在狹小的空間裡回蕩。
破裂的肢體混合著血液從空中沉悶地墜落,砸在地板上翻滾,屋裡轉瞬便溢滿血腥。
直到回聲消散,才露出一個微微氣喘的聲響。
安隅抬起手臂,用手腕的繃帶拭去額頭和眼皮上被噴濺的血污,盯著地上四分五裂的屍塊。
利用空間撕裂一個人,於他而言再簡單不過。
前提是要有所預備。
他不知道剛才的死亡是幻覺還是預知。
但在這離奇的第二次機會裡,他沒有再犯錯。
終端的震動也停歇下來,安隅盯著空空如也的水泥柱,把終端從口袋裡摸出來,看瞭一眼屏幕。
生存值100%,他並沒有受任何傷。
精神力100%,也不至於產生太過強烈的幻覺。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瞭,是預知?
他略帶茫然地舔瞭下嘴唇——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被激發出這一類的能力。甚至別說預知瞭,此刻由於過度緊張和爆發性使用能力,他感到自己的大腦都有些空洞。
屏幕上的小章魚人突然皺眉,彈瞭一條消息。
-終端是不是壞瞭?
安隅深吸氣,閉瞭閉眼,讓自己歸於平靜。
而後才打字回復道:為什麼這麼問?
小章魚人神情有些擔憂。
-時間突然重置瞭2.08秒。這不是一過性的卡頓,我檢查瞭一下,它現在仍然比標準時間慢2.08秒。但你所在的地區時間是正常的,似乎隻有這臺設備發生瞭故障。
安隅錯愕間,小章魚人困頓地用鋼筆戳瞭戳桌子。
-我也受到瞭終端影響,剛才我在想21這會兒在幹什麼,很莫名其妙,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又冒出來瞭一次。
作者有話說:
【廢書散頁】35真知所在
神秘的真相難以尋覓。
但諷刺的是,
它常被無關緊要的人粗暴地掌握,
流傳在那些你以為離經叛道、荒誕可笑的傳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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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混亂與熵增的解釋,有科學的部分,也有配合神秘世界觀自設的,請別太糾結。
第87章95區重現·87
屍體的皮膚和毛發之下,人肉和大團的石膏生硬地凝在一起,已經難辨邊界。
蔣梟覺得人類脂肪和肌肉組織不可能與石灰相融,可他花瞭很大力氣,也沒能把那些肉從石膏上撕下來。
秦知律盯著已經空掉的柱子,彎腰撿起另外幾幅手稿一步一步退下臺。
無事發生。
他若有所思道:“人類與雕像的畸變。可惜畸變者死亡,無法判斷究竟是這幅畫特殊,還是所有手稿都不能離臺。”
蔣梟把屍體和手稿拍照傳回主城,“我傾向於是唯獨這一幅特殊。沒什麼憑據,隻是直覺……”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剛掛電話進來的卡奧斯被這場面嚇得臉色煞白。
蔣梟朝他招瞭下手,“看看屍體,認識嗎?”
卡奧斯哆嗦著走上前,隔著幾米掃瞭一眼就點頭,“溫德先生,他是99區很有聲名的獵人。人高馬大,勇猛穩妥,手下帶著一支三十多號人的獵隊。”
他一邊哆嗦著解釋一邊低頭發消息,很快就收到瞭回復,“獵隊裡的人說,他十天前打獵回來後重感冒,隻能在傢休養。那場捕獵收成很好,足夠他們度過接下來的淡季,所以隊員們這幾天就沒打擾他。”
蔣梟問道:“99區居民很崇拜他的獵運嗎,到瞭信奉的地步?”
卡奧斯驚訝,“那不至於,您為什麼這麼問?”
“他人還活著時,形象就已經被雕上柱子瞭。”
卡奧斯聞言露出迷茫的神情,看向蔣梟背後空空如也的柱子,“在哪兒?”
一直低頭坐在角落裡的安隅忽然抬眸看過來,低聲問道:“這個柱子從前有圖案嗎?”
“沒有啊。”卡奧斯茫然,“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柱子,支撐著上面的占卜室,從來沒做過雕飾。”
蔣梟意味深長地看瞭安隅一眼,又問,“溫德有傢人嗎?”
“隻有一個老母親。他從前娶過妻,但沒多久老婆就被畸種殺死瞭,沒有再娶。”卡奧斯又看瞭一眼地上說不出是人還是石塊的玩意,趕緊挪開瞭視線,“我們去他傢看看吧。哦對瞭,上峰派瞭新的對接員,諾伯特上校,他待會直接去溫德傢裡與我們會和。”
臨行前,秦知律又把西耶那和夥伴的傢仔細搜瞭一遍。夥伴的床上散著凌亂的被子,桌上扔著半碗沒喝完的肉粥,已經因寒冷凝固瞭,卡奧斯說99區人隻在晚上喝肉粥,猜測他是半夜突然有事而後消失的。但西耶那傢裡卻很整潔,沒有遺留信息,也沒什麼打鬥痕跡。
“昨晚沖上樓的那個傢夥身份也確定瞭,是個‘鋤子’,就是幹資源采集的。”卡奧斯壓低聲匯報,“昨晚他在酒吧和幾位同事喝酒,零點前就回傢瞭,是後半夜又摸回來的。”
雪路難行,汽車顛簸得不像話。蔣梟坐在副駕駛繼續盤問兩個殺手間的關系,安隅則看著車窗上的凝霜出神。
小章魚人說,在時間被重置前的第一個2.08秒內,他的終端裡閃出過一個異常數據提示——某指標從100%迅速掉至0.1%,但它不具備那個指標的解讀權限,所以不知道發生瞭什麼,隻知道時間重置後,那個指標恢復瞭100%。
安隅凝眉看著車窗。以百分比存在的數據隻有生存值,那代表在被重置的時間裡,他確實曾無限逼近於死亡。從溫德突然進攻,到他折疊空間將對方彈開,而後那傢夥二次攻擊並真的差點殺死他,再到時間被神秘地重置——這一切都隻發生在兩秒內,太快瞭,快到他甚至沒有聽見終端的生存報警。
而被重置的隻有他和畸變者之間的時間,秦知律和蔣梟都沒受到影響。
一隻手從旁邊搭上來,秦知律捏著他的肩膀低聲問道:“後怕?”
安隅回過神,緩緩搖頭。
在瀕死的那一瞬,他確實曾被恐懼吞沒——隻有在那時他才明白,死亡真正降臨和被恐嚇瀕死完全不同,0.1%的生存狀態和極限控制在1%也完全不同,他那時已經感到身體所有器官的停止,意識深處甚至已明確自己的死亡事實。
然而,滔天的恐懼隻發生在一瞬間,當他預知到死亡已成既定事實,腦海裡卻翻湧起更為強烈的反殺執念。
“很奇妙,長官。”安隅用手指隔著玻璃描摹著霜花的形狀,“剛才我好像第一次感受到瞭勇氣。或許因為最害怕的事已成定局,反而可以無畏一切,隻忠於達成目的。”
那雙金眸忽然失神瞭瞬間,他輕聲道:“凌秋曾經說,他希望終他一生,能教我學會四件事……”
“面包,慈悲,勇氣與愛。”秦知律註視著他的眼神不自覺地有些柔和。
安隅垂眸,“嗯,沒想到您還記得。”
凌秋隻是個普通人,可卻好像總能預言他的人生。甚至在死之前,他還最後啟示他——敢賭上最後一線生機的人不會輸。雖然那時凌秋已經意識模糊,非說是他從前讓他提醒自己的。
蔣梟忽然回頭擔憂地看向安隅,“您還好嗎?連我都後怕。”
“還好。”安隅神色平靜,“幸虧我反應過來瞭。”
他沒有對蔣梟提時間重置的事,死裡逃生的真相隻有秦知律知情。秦知律要求他嚴格保密一切關於時間回溯的能力,從前的記憶回溯、眼下的時間重置,都絕不能被黑塔知曉。
“發生的瞬間,你能感受到時間的編譯方式嗎?”秦知律用隻有他們之間能聽到的聲音問道。
安隅搖頭,“太快瞭,我隻感覺像被撕裂瞭一樣……不,不是像,那是非常真實的撕裂感,就像死亡一樣真實。”
皮手套覆上他的手背,安撫地輕輕拍瞭拍。
不知為何,被安慰時,安隅才忽然終於有瞭點後怕。他恍瞭個神,回神時已經反手握住瞭長官的手,隔著皮手套攥瞭又攥。
有些遺憾。
如果能真切地握到手套裡的手,用自己的手指感受另一個人的手指,或許會更心安些吧。
秦知律頓瞭頓,但沒有掙開他,繼續低聲問道:“所以觸發條件是瀕死?”
“也許吧……”安隅咬瞭下唇,又不太確定地搖頭,“不知道後面還有沒有機會再試一次。”
話音剛落,秦知律卻倏然沉聲道:“不允許故意創造條件測試能力。”
“嗯?”安隅抬眸,“為……”
“絕不允許。”秦知律神情少見地嚴厲,“這和53區感染覺醒不同,後果無法挽回,你必須聽話。”
“知道瞭,長官。”安隅隻得乖乖點頭,“請放心,您瞭解我的,我不敢真的找死……”
秦知律冷哼一聲,“但願。”
*
溫德的母親已經七十多歲瞭,但精神頭還好,正在傢裡準備烙肉餅。
“他應該又出去打獵瞭吧?最近霜雪太重,我聽說其他獵隊的收成都不好,估計他拗在外頭不肯回來,這孩子……”老太太邊用力揉著面團邊搖頭,“發著燒還要跑出去,燒得直說胡話,再強壯的身體也不能這樣……”
“說胡話?”蔣梟立即問,“什麼胡話?”
“他發燒都燒得神志不清瞭,突然跳起來念叨什麼掩蓋在雪裡,然後扛起獵斧就沖出去瞭,拉都拉不住,問話也不理人。”
“半夜?”
“是啊。”老太太嘆一口氣,又慈祥地笑起來,低聲自語般地數落道:“二十來歲時倒是血氣方剛,常常半夜臨時起意跑出去打獵,但這都十來年沒有過瞭,我以為他長大瞭,沒想到發一場燒又活回去瞭。”
蔣梟沉默片刻,又問道:“感冒那幾天,他睡得好嗎?”
“睡得時間挺長,但估計休息也不好,白天沒精打采的。”老太太回憶瞭一會兒,“就是一直惦記著打獵,說夢到瞭獵神,下次出手一定收獲豐盛。唉,他死瞭媳婦後滿腦子就是打獵打獵,快來個姑娘救救我這傻兒子吧……”
四人從溫德傢中出來,秦知律隨手給黑塔發瞭節點匯報,而後說道:“非常明確的精神控制,超畸體可以滲入人的夢境,在夢中征召對方成為信徒,並驅使他們替自己做事。”
蔣梟皺眉,“這就麻煩瞭,超畸體完全可以徹底混入人群,不露絲毫破綻。不過根據經驗,這種超畸體普遍進攻性不強,或許會和95區的不同?”
“但願,希望不要是比95區的東西額外多出一項精神控制力才好。”秦知律又開始仔細看那幅羊皮紙畫,他看瞭一會兒忽然轉向安隅,“有沒有覺得羊血的邊緣很詭異?看久瞭像在波動,像能無限延伸。”
安隅聽懂瞭他的意思,垂眸沉默瞭一會兒才低聲道:“長官,其實我之前在降臨狀態下見到過這個。”
他指著那個用粗沙礫劃出來的人的輪廓,“客觀上說,這個人影不算大,但卻營造出瞭一種巨大的感覺,是嗎?它很像我從前在渾噩之中看到的一個巨大的金色人形。”
秦知律蹙眉,“金色人形……”
安隅輕點頭,“之前您讓我去大腦看過尤格雪原的遺留資料,有三張照片。第三張照片裡,當年雪原的天際出現一道刺眼的紅光,紅光另一邊橫臥著一道巨大的人形剪影,籠罩在金色光暈裡。是不是很像這幅畫?”
秦知律神色更凝重,“那張照片絕不可能泄露,除非作畫的人像詩人或典那樣,有超自然的認知力,否則他必然是當年親見過神秘降臨的人。”
“嗯,還有一種可能,是密切接觸過詹雪等人的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