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螳螂捕蟬(四)

作者:欠金三兩 字數:4840

翻來覆去地思索之後,李弱水終於想到瞭能快速抓到這個下毒之人的方法。

不過這個法子需要鄭言清配合,所以她告訴瞭他部分事實。

“下毒之人真是鄭府的小廝?”

鄭言清看著她,雖說神情看來隻有幾分疑惑,但他不自覺抓緊衣袖的手還是泄露瞭自己的不安和失落。

也是,傢裡沒人在意他的真實想法不說,就連人人都要誇一個“忠”字的鄭傢傢仆也會為瞭錢罔顧他的生死。

這種被排除在外的孤獨感最折磨人。

“所以你要好好想一下,假若以後靠不瞭傢裡,該怎麼生活。”

李弱水坐在桌邊,揉著身上酸軟的肌肉,忍不住腹誹路之遙。

或許是鐵拷戴瞭太久,即便現在解瞭也依然有種被鎖住的沉重感。

鄭言清放下筆,走到李弱水身邊,有些期待地將手中的冊子遞給瞭她。

“我看瞭這麼多遊記,但作者大多都是隨意編纂的,走到哪寫到哪。但遊玩總該有個指向性,所以我想要編寫一本指南。”

李弱水接過他的書,隻見書皮上端端正正寫著三個大字,四時篇,她翻看瞭一下,總共寫瞭這本書的三分之一,其中不少見解都很細致。

鄭言清平時很少與人交談,大多時候都在看書,行走間帶著幾分書卷氣,為人也謙和有禮,從不逾矩。

平心而論,李弱水是很欣賞他的。

“很有想法。”她仔細看過後,將書遞還給他,眼中帶著笑意:“我覺得寫得不錯,你可以投稿試試。”

像是受瞭莫大的鼓勵,鄭言清收回書,抬眼看她:“若是書局願意收,出版的第一本便給你。”

李弱水站起身,點點頭:“那可要快些,過不久咱們大概就得和離瞭。”

鄭言清愣瞭一下,手微微用力抓著書卷:“你們的事辦完瞭嗎?”

“應該吧。”

原著裡的案件就兩個關鍵節點,抓住那個下毒的人、拿到書信。陸飛月他們已經去查書信的事瞭,隻要她再抓住那個下毒的人就差不多瞭。

“是嗎。”鄭言清笑著拿起手邊的筆:“那先祝你們馬到成功。”

李弱水點點頭,往鄭府的藥房走去。

為瞭讓鄭言清安心讀書,鄭傢將他的院落安排在最偏僻的東苑,那裡從不開火,吃飯、喝藥都是主廚房和藥房做瞭送來的。

李弱水搖搖頭,她確實不太懂這樣安排有什麼意義。

“少夫人。”

李弱水略微點頭,看瞭一眼藥室裡分揀藥材的人,男女各有一半。

“我來給二少爺取藥。”

“少夫人,這藥還要等一會兒,您先坐。”

其中一個圓圓臉的小丫鬟急忙給她騰出一張椅子,示意她坐下。

李弱水擺擺手,走到藥爐旁邊,不小心被迎面而來的苦腥味熏瞭一下。

她維持住笑容,將路之遙的假笑學瞭個六分像,轉身看著他們。

“煎藥確實辛苦,不過還好,諸位以後就不用這麼累瞭。”

煎藥的小丫鬟打著扇子,疑惑地看向她,藥房裡的其他人也都停瞭手中的活,等著她的下文。

“大傢也都知道,最近二少爺的身體好瞭許多,所以藥量減半就好,一日一副,這是大夫的手信。”

圓臉小丫鬟接過那張蓋有紅章的信紙,上面的確寫著一日一副,藥量減半。

她點點頭,將信紙鎖到小抽屜中,又讓人按信紙上的藥量抓藥重煎。

“太好瞭,終於減藥瞭,二少爺的病終於有瞭好轉!”

李弱水跟著附和,神色誠懇。

“還真是多虧瞭我這個藥,不然還不知道他得被折磨到什麼時候。”

圓臉小丫鬟跟在她身旁,正想繼續問下去,便看到李弱水走到瞭藥櫃旁,有模有樣地看瞭起來。

要完成她的計劃,得先讓這些人知道,她懂藥。

“這裡竟有火賧草?”

在一堆堆著的草藥中,李弱水扒拉出瞭一根綠葉紅莖的小苗,神色驚喜。

這個驚喜不是裝的,是真的。

她居然真的碰上瞭一個能說出一二三的草藥,這個草藥還是尋常人難以見到的那種。

圓臉小丫鬟站在她身旁,也有些意外:“夫人知道這個?”

“知道。”李弱水做出一副懷念的神情:“很珍貴,當年用它的時候沒控制好火候,浪費瞭不少,慚愧。”

這是之前路之遙幫她煎藥時說的話,現在成她的瞭。

“這個草藥尋常人都不知道的,更別說藥性瞭。”圓臉小丫鬟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瞭:“夫人還懂醫術?

1李弱水笑而不語,故作高深地搖搖頭,沒再回她的話。

要想讓人誤解,最重要的便是給他留一些遐想空間,人的腦補能力是不分時空和地點的。

“突然想起有些事,你們先熬,過一會兒我再來。”

走完瞭過場,李弱水沒再給他們問問題的機會,歉意一笑後立馬離開瞭。

“都說這個少夫人身手好,沒想到還醫術瞭得。”

藥房裡的小丫鬟們不禁討論起來。

“難怪她來瞭之後二少爺身體便好瞭許多,原是給他重新配瞭藥,我之前還真以為是沖喜的原因。”

“還親自來拿藥,可真是恩愛。”

“說不準二少爺今年真能去省試,咱們府上終於要出官老爺瞭!”

角落裡的一個小廝正認真搗藥,似是不在意,但沒過多久他便起身離開瞭藥房,留下一個藥杵在地上胡亂滾動。

大李弱水回到東苑,一頭紮進瞭榻上癱著,用手揉著酸軟到今日的肩胛和手臂。

太累瞭,想找個人來給自己按摩。

“如何瞭?”

鄭言清停下手中的筆,抬眼看她,那神情看起來隱隱有些激動,筆尖上的墨滴到瞭紙上都沒發覺。

這還是他第一次做這樣的事。

“等著吧,過不久就會有人來的。”

李弱水坐起身揉著小腿和臂彎,隻覺得酸爽非常。

雖然她已經發過很多次這樣的誓瞭,但現在還是要再來一次。

她發誓,雖然希望渺茫,但以後一定要揍路之遙一頓。

聽瞭李弱水的話,鄭言清連寫書的心情都沒瞭,他現在非常激動,忍不住在房裡踱步,等待李弱水口中的那個人。

這就是反擊的感覺嗎?

鄭言清抓緊衣袖,清俊的眉眼滿是喜意,嘴角一直勾起,腦中忍不住猜想待會兒來的會是誰。

過瞭許久,向來冷情的東苑門口突然多瞭不少腳步聲,鄭言清趕快坐回書桌旁,假意看書,但不停向外瞟去的眼神暴露瞭他的心思。

李弱水也有些好奇,這次來的會是誰。

腳步聲越來越近,李弱水看著窗外,直到一身絳色衣袍的鄭夫人出現在視線中。

李弱水確實沒想到今日來的會是她,就連鄭言清都愣住瞭。

鄭傢夫婦二人是府裡最不可能給他下毒的人。

鄭夫人沒有半點寒暄閑聊的心態,一進來便直接走向李弱水,留丫鬟小廝在門外等著。

“好兒媳!娘聽說言清的病是你治好的,可是真的?”

鄭夫人親熱地握著李弱水的手,眼角皺紋立現,看她的眼神也炙熱不已。

按理來說,鄭夫人原本也是不信玄學的,沖喜實在是下下策,但沒想到娶進來的人真有本事治好鄭言清!

這大概是天命吧,她回頭得找個機會再感謝那個道士。

從沒被這麼熱情對待過,李弱水抽出自己的手,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生疏地喊出那個稱呼。

L娘,我不懂醫術。”

鄭夫人愣瞭一下,原以為她是在開玩笑,但看李弱水和鄭言清的神色又不像是在開玩笑。

“可你姐姐同我說的,有人告訴她說弱水能治病可你姐姐不會騙我。”

鄭言清垂下眼睫,拿起書看瞭起來,淡淡地回瞭一句:“我也沒必要騙你。”

鄭夫人實在是糊塗瞭。

她還以為自己得瞭個天大的好消息,說不準現在就能為鄭言清趕考的事做準備瞭,卻沒想到隻是空歡喜一場。

“是娘誤會瞭。”鄭夫人訕訕一笑,放開瞭李弱水:“你放心,娘一定會找到辦法治好你,到時候一定能進省試。”

如同被一盆涼水潑下,鄭言清方才抓兇手的熱情驟降,他突然覺得沒意思瞭。

抓住沒抓住有什麼區別呢,他父母隻會為他能參加考試而欣喜。

“我現在就去問問你姐姐,看到底怎麼回事,你好好溫書,你要多慮。”

鄭夫人自認為體貼地叮囑後,又帶著其他人匆匆忙忙地離開瞭。

鄭言清低頭編著自己的指南,沒再往外看一眼。

李弱水看著他默默嘆瞭口氣,抓兇手可以,但他的傢務事她也無能為力瞭。

畢竟她還有個更頭痛的攻略任務要做。

轉眼已是四月下旬,院子裡的花陸續開瞭又敗,落下的殘紅順著風卷進屋裡。

李弱水看著地上的花瓣有些出神。

L你覺得是我姐姐嗎?”

鄭言清沉默半晌,終於問出口瞭。

“不是。”李弱水搖搖頭,繼續揉著肩膀:“你姐姐性子高傲,就算要害你也不是用下毒這種方法。”

鄭言清笑瞭一聲,隻覺得有些諷刺。

不過也正常,畢竟他從小也沒怎麼見過鄭眉,算是陌生人,她確實犯不上來迫害他。

“那你這個辦法是什麼意思?三十六計的哪一計嗎?”@“不是。”李弱水搖搖頭,給瞭一個比較貼切的回答。

“這叫做,狼來瞭。”

大這邊鄭言清沉浸在親情的失落中,那邊李弱水也皺著眉頭。

她突然想到前不久鄭眉和路之遙兩人出去遊湖的事,她還不知道後續,而且鄭眉那邊也沒什麼消息。

難不成她預估有誤,他們真的相處融洽?

而且路之遙到底為什麼願意和鄭眉遊湖?難道他其實很吃傲嬌這種性格的?

李弱水往後靠著木窗,長長嘆瞭口氣。

“為何嘆氣?”

溫熱的氣息縈繞耳邊,嚇得李弱水一下就跳瞭起來,又拉到瞭酸軟的肌肉。

她看著站在窗邊的路之遙,無奈坐到瞭桌邊,拉長瞭語調。@“在想人太變/態瞭要怎麼相處。”

路之遙彎彎眼眸,點著盲杖從大門處進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陸飛月、江年二人。

“想不通不如就殺瞭。”

路之遙揚起唇角,輕車熟路地走到瞭桌邊,坐在瞭李弱水身旁。

隨後而來的江年笑瞭幾聲,輕松地拍拍他的肩膀。

“路兄真會開玩笑。”

李弱水:“”

說來你可能不信,但他說的是實話。

陸飛月抱著鎏金刀,穿著黑紅色衣裙,匆匆走到李弱水身前打量她,見她沒什麼事後松瞭口氣。

“有路之遙我還是很放心的。”

李弱水再次噎住瞭。

她上一次差點嗝屁的就是因為路之遙。

“陸姐姐,你們怎麼來瞭?”

李弱水揉著肌肉,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們。

陸飛月看瞭眼鄭言清,他立刻收拾桌子,將書卷和筆墨帶到瞭院子裡,專心寫著東西。

“我們這次來是帶你走的。”陸飛月單刀直入地說出這次來的目的。

李弱水有些意外:“你們找到書信瞭?”

路之遙感受到李弱水的動作,沒在意他們的談話,兀自伸手觸上瞭李弱水的上臂捏瞭一下。

“嘶”李弱水轉頭看他,張著嘴把手臂塞到他指間:“舒服,快揉一揉,多謝。”

路之遙有些新奇地挑眉,順著她的意思揉捏起來。

別人服侍和自己動手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按摩是痛並快樂著的。

在這方面,價值觀不同的兩人奇異地對上瞭拍。

“沒有。”陸飛月坐在她對面,看起來很是憂愁。

“我們昨晚已經探入密室瞭,但裡面隻有典籍和草藥,並沒有書信。但不論書信在不在鄭傢,你都可以離開。”

陸飛月很是愧疚。

明明很快就能完成的事,卻因為她的無能拖到今日,還讓李弱水替嫁瞭這麼久,若是因為這個耽誤瞭她的姻緣,那可就是大罪瞭。

“過幾日再離開吧。”李弱水搖頭拒絕瞭。

按著肩的手頓瞭一下,微涼的指尖觸到李弱水的後頸,她下意識躲開卻又被他按在原處。

在其他人開口之前,路之遙先問瞭出來。

她覺得鄭言清這人不錯,而且又在他傢蹭吃蹭喝這麼久,總不能眼看著他被毒死。

“為何?

J“我想幫他。”

l幫他?”

李弱水聽到路之遙重復瞭一遍,但他在她身後,她看不見他的神情。

但她看得見江年的神情,他正在瘋狂搖頭,對她擠眉弄眼。

李弱水:

身後那人慢慢湊瞭上來,靠近她的耳廓,能聽出話裡帶著一絲笑意,如以往一般的和煦。

“能告訴我原因麼?”

李弱水默瞭一瞬,腦子飛速思考之後,還是說出瞭那個答案。

“因為他幫過我。”

話音剛落,她看到江年嘆瞭口氣,陸飛月不自在地移開瞭視線。

所以他到底是什麼表情?

“可我不僅幫過你,還救過你的命,你為什麼沒有幫幫我呢?”

李弱水被按住後頸,根本動不瞭,不能分析他的神情,隻能自己思考瞭。

路之遙連成親都不在意,難不成還會在意這個?

所以現在應該順著他的話說吧?

“你要我做什麼?

J李弱水自認為說瞭個很不錯的答案,即便不是優,至少也有良瞭。

路之遙沉默瞭,他的鼻息灑在耳尖,指尖壓著她的後頸,不再說話。

偶有幾縷他的烏發被風吹到她臉上,像是輕柔的撫摸,弄得她癢癢的。

可李弱水不敢動,生怕驚到他,讓他本就曲折的腦回路更加曲折。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瞭,就在李弱水忍不住要去撓撓臉頰時,他終於開口瞭。

聲音不同以往的輕柔,像是呢喃,像是詢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

“是啊,我要你做什麼呢?”

他放開瞭李弱水,終於給瞭她自由活動的機會,李弱水立刻便轉過頭來看他。

路之遙臉上依舊以往那樣柔和的笑容,而且也沒有對她動手,但給她的感覺就是很不對勁。

“我要走瞭。”

事情來得太突然,等到路之遙離開這裡後她才反應過來。

要命,她不會說錯什麼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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