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作者:聞檀 字數:3811

第118章“我要走瞭。”羅慎遠扯開她的手,似乎不想再多說。

那日之事還是有影響的,別的人說他那些話都罷瞭,但從宜寧口中說出來,感覺實在不一樣。他那日姿態已經如此卑微,他什麼時候這般卑微過瞭?她聽也不聽。現在想起來是有點生她的氣瞭。

此刻再與她糾纏不清不是良策,他心裡那股怒意和沖動還沒有散去。

宜寧卻抓著他不放,與她有關的事她應該要知道。宜寧直看著他問:“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非你的政敵,也不是你的對手……”

不知道那句話觸到瞭他的神經,他突然就冷聲說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宜寧被他說得一愣,覺得他這是惡人先告狀。也不由得來瞭氣:“要是我放個人在你身邊,成天監視你的起居,你可樂意?羅慎遠我還沒有發脾氣,你這是在說什麼!”

他聽瞭她的話後想瞭片刻,突然就冷笑,俊朗深邃的眉目間有種她非常陌生的東西,也許那是一種侵略性,或者是決然。

“好、好。那我告訴你吧,隻要你敢聽就好!”羅慎遠突然說。

宜寧頓時覺得有點不對,她說不清哪裡不對。她往後想放開他,羅慎遠卻突然強硬地反抓著她的手。@宜寧還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得一股雨夜的味道迎面撲來,還有她熟悉的羅慎遠的味道。這些氣味猛烈地襲來,以至於當她感覺到嘴唇一軟的時候,整個人都被他壓靠在桌邊。隻來得及看到他非常濃鬱的眉,挺直的鼻梁。她看瞭近十年,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晰而陌生過。

羅慎遠比她高瞭太多,他低下頭的時候手撐住她身側的桌沿,宜寧完全籠罩在他之下。她突然心有種不受控制的感覺。

外面還是瓢潑大雨,漆黑的雨幕裡寂靜無人。隔開瞭前廳一個燭火昏暗的世界。

宜寧反應過來,很快就用力推開瞭他。@羅慎遠也沒有設防,被她推開之後靠著小幾。沉默地笑瞭。

宜寧還在喘氣,心裡的震驚和本能的戰栗,讓她說話說得不太清楚:“你你剛才”

“你現在知道瞭。”羅慎遠恢復瞭從容,他看著她淡淡地說,“你非要知道,現在感覺怎麼樣。”

“…

你是認真的?這事我真的,我實在是”

宜寧的嘴唇還有種淡淡的溫熱觸感,非常陌生,她有些恍惚,還是覺得太不真實。他可是跟她開玩笑?

羅慎遠聽到這裡又是沉默,他說:“你可以不當真。”

外面的人已經等瞭他很久,他又披上瞭鬥篷。轉身跨入瞭雨幕之中,連傘都沒有打。

宜寧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這樣一個逼迫到極致的吻,她也無法把它當成玩笑。但要是當成真,如何能真?

大雨之下的皇宮,金龍雀替,黃琉璃朱墻,漢白玉的月臺。

魏凌沿著臺階一階階的往上走,立在旁邊的內侍向他屈膝跪下道:“國公爺,請卸甲吧。”

魏凌什麼也沒有說,一手解開瞭甲胄,揮手一揚,沉重的鐵甲就落在瞭托盤上,濺起瞭雨滴。沉得內侍手都差點沒撐住。

乾清宮的大門緩緩打開瞭,魏凌徑直往裡走。

宮門關閉之後,再無人知道裡面發生瞭什麼。

徐渭和已經七十多歲的謝大學士在喝茶,謝大學士難得出來一趟。他資歷老,在朝中算是中立派,皇上對他也很器重。他雖然不是任何派系,卻與徐渭卻是多年的莫逆之交。

徐渭親自給謝大學士燙瞭壺酒,夾瞭兩片鹵肉放到他的碟裡:“謝大人可得嘗嘗,他們傢的鹵肉配香蒜最好吃。”

謝大學士一把胡子,連連推他的手:“徐大人,這我可不敢多吃!你們那小友呢怎麼還沒來?”

“我怎麼知道他的”徐渭作為清流派中的中流砥柱,一向是廉潔奉公的。不貪財不貪色,唯一這點愛好不容易,他夾瞭片鹵肉配燙熟的酒,再嚼一瓣香蒜,味道極美。謝大學士年老瞭,鼻子不好,倒也沒覺得有什麼。

這時候羅慎遠跨入瞭門內,向兩位大人拱手道:“對不住二位大人,路上有事耽擱瞭。"

“來坐吧,再添一副碗筷。”徐渭叫小廝拿瞭碗筷上來,羅慎遠隨即盤坐下來。

謝大學士捏著酒盅,看瞭羅慎遠一眼,對徐渭道:“你傢學生這狀態不對,你瞧他面色沒有變化,

氣息卻有些紊亂。你該是坐轎子過來的吧?”

“謝大人多慮,是我路上趕得急瞭些。”羅慎遠隻是道。

徐渭又道:“現在說他做什麼。魏凌這剛被皇上召進皇宮裡,你們猜裡面是什麼情景?”

“朝廷上下都以為他是戰死瞭,我看這沒死比死瞭還麻煩。”謝大學士道。

徐渭笑著搖瞭搖手指:“慎遠,你跟謝大學士說說。”

羅慎遠應是,伸手拿瞭桌上盤中的一粒花生擺在中間,道:“英國公這次非但不會有麻煩,反而會被皇上犒賞。因為他為朝廷打瞭場勝仗,擊退瞭瓦刺到關外五十裡。而且成功地為朝廷挖出瞭一個內奸,這個內奸深植朝廷內多年,殆害無窮。”

謝大學士這次疑惑不解瞭:“他不是三萬大軍全滅嗎,怎麼又打瞭勝仗?我看陸嘉學都要棄他這枚棋瞭。”

陸嘉學玩兒政治是很成熟的,當時他接到瞭線報。魏凌集結上下西路三萬兵馬在平遠堡全滅,甚至都沒有上報監軍之後,他就知道英國公已經沒有救的必要瞭。保他隻會讓皇上不快。陸嘉學不會為瞭無趕緊要的人做費力不討好的事。

後來也不知道他抽什麼風,又保瞭他一回。

徐渭接著笑瞭笑:“魏凌這次是厲害瞭,別說陸嘉學,我等都被他騙瞭去。後面肯定有高手在給他出謀劃策,不然他魏凌一個武將,哪裡來的這麼多計謀?那內奸與瓦刺勾結,引魏凌上瞭平遠堡的當。他不知道從哪裡得瞭消息,居然將計就計讓三萬大軍假死,隨後又裝成瓦刺人的軍隊混入敵營,

生擒瞭對方的阿棘知首領。”徐渭說著有些感嘆,“此人心機之深不可測,要是有機會,我倒是想認識魏凌這位軍師。”

羅慎遠拿筷子的手一頓,隨後夾瞭盤裡一片鹵竹筍。

謝大學士哈哈一笑:“你如何知道朝中有內奸的?”

徐渭又示意羅慎遠,羅慎遠就放下筷子道:“謝大人,此事實在好猜。要不是出瞭內奸,魏凌中埋伏之時就在平遠堡,平遠堡地處大同,他甚至可以直接向大同總兵求援,再不遠還有山西總兵、太原總兵在。足見是因為有內奸在的緣故,甚至可以推測,這名內奸就在大同。且魏凌回京城這般謹慎,

甚至連皇上都沒有驚動,可見這名內奸不僅狡猾,而且手眼通天,京城之內都有可能對魏凌下手。”

謝大學士聽瞭非常贊賞,跟徐渭說:“你這學生實在才思敏捷我傢有個孫女,最是敬佩聰明人瞭。要是讓她知道瞭可不得瞭。"

“他的確厲害。”徐渭對自己的門生頗為滿意,跟謝大學士說,“工部侍郎九月就要致仕瞭。我等打算為他籌謀。”

謝大學士又被自己這個老友給嚇到瞭:“不是說上次請命大理寺卿的事,皇上還沒有應允嗎。你們居然看中瞭工部侍郎的位置我說你可要悠著點,他才入官場多久!尋常進士這時候還在熬庶吉士的資歷呢。”

“有何不可。”徐渭道,“舉官讓賢是常理。”

羅慎遠默默地聽著兩個老傢夥的對話,隻吃他的菜去瞭。

老師口味果然刁鉆,這傢鹵肉鋪的鹵料是很特別。也很合他的胃口。

但宜寧就從小不喜歡鹵味,她總覺得有股怪味。@剛才是嚇到她瞭吧,情之所至,就是他一時也克制不住瞭。

乾清宮內,皇上聽瞭魏凌的回話簡直是震怒:“簡直就是膽大包天!竟與瓦刺部勾結,在京城之中還有行刺之事。”

魏凌半跪在金磚地上,他繼續道:“兩個副將微臣已讓人將他們收入刑部大牢,若不是京中行刺,

也不會讓那阿棘知趁亂逃跑。微臣調糧草軍餉,也曾向陸都督上瞭折子的,但這折子卻根本沒有遞上來。微臣萬般無奈之下才出此策略。皇上若是要怪罪,微臣也是謹遵聖言的。”

皇上立刻去扶魏凌起來:“此話嚴重。你立此大功,我怎會罰你!”說著叫瞭內侍進來,當即就擬瞭聖旨,賜瞭他黃金三百兩,白金兩千兩,良田一千畝,鈔一百錠。

英國公爵位進無可進,皇上想來想去,覺得遺憾:“你母親已經是一品誥命,要是有個夫人,倒是此時可以升誥命瞭。"

魏凌笑著說:“皇上對微臣已經是皇恩浩蕩,別無他求。”

“你俘虜瞭阿棘知,也不告訴朕一聲。差點惹得朕冤枉瞭你!”皇上朗笑道,“後日朕在宮中設宴,

你可要攜傢眷參加!”

魏凌應喏,當場領瞭封賞的聖旨。

皇上又對站在一旁的內侍道:“一會兒去請陸嘉學到朕的南書房來。”說罷沉著臉回瞭南書房去。

內奸之事隻能鎖定在幾個總兵身上,究竟是誰還要細查。但皇上心裡肯定是非常不舒服的,請陸嘉學就是過來一起商議的。

魏凌在皇宮內熬瞭一夜,出來的時候天際已經泛白瞭。大雨也早就停瞭。

若不是羅慎遠在背後謀劃,也許他此刻真的已經成瞭一杯黃土吧。

他看到一頂熟悉的轎子停在乾清宮外。

皇上待陸嘉學極好,甚至賜他在宮內坐轎的殊榮,這就是陸嘉學的轎子。

此時簾子挑開,陸嘉學正靜靜地坐在轎子裡等他。

魏凌向他走過去,看到陸嘉學手裡盤玩著一串暗色的佛珠。他記得這是陸嘉學送給宜寧的那一串,竟然又回到瞭他手上。

陸嘉學看瞭他一眼,淡淡地道:“回來就好,此時該回去跟傢人團聚瞭。"

魏凌站定道:“都督,當年我可是提著腦袋跟你立下瞭這等從龍之功的。我出事之後,若不是小女苦苦相求,你也不會幫忙吧。這般是不是太過無情瞭些?”

陸嘉學從轎子裡起身,背手看著起伏的宮殿,緩緩一笑道,“你也得多虧有個好女兒,不然已經是削爵抄傢的下場瞭。你在這般緊要關頭回來,分毫不差,京城裡有人一直給你傳信吧?”沒有等魏凌說話,他就繼續道,“你也不用說我無情,當時我救英國公府是費力不討好,甚至是引火燒身。換瞭誰我也不會救的。你信不過我,就連回京之後也未曾露面,我也不過問什麼瞭。"

魏凌卻搖頭說:“不是我信不過你,而是你信不過我。”

陸嘉學永遠不會真的信別人。他當年手刃兄長奪取爵位,這麼多年瞭,他身邊的人換瞭又換,誰又真的取得他的信任瞭?

陸嘉學聽瞭既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過瞭片刻後道:“魏凌,回去享受你的軍功吧。”

說罷就不再說瞭,整瞭整正一品的武官袍,沿著臺階朝乾清宮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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