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瑭眼神的轉變隻有一瞬間，但宋玄感知敏銳，似是察覺到瞭什麼，眉頭一蹙看瞭身前的蒼白邪靈一眼，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那一瞬間仿佛被盯上瞭的感覺就像是他的錯覺，但想到身前人是什麼身份，宋玄半分也不敢大意，暗自加強瞭警惕。

江瑭自然察覺到瞭少年的戒備，他也不在意，攏瞭攏略微松垮的領口便站起身，朝著浴池的方向走去。

“藥效過瞭就趕緊走，再賴在這裡不走，我可不保證我不會改變主意。”

邪靈身上隻穿瞭一件單薄的裡衫，從沒有瞭寬大外衫的包裹，他的身形看起來更加單薄纖瘦瞭。

不像是一個為惡多端的邪靈，倒是更像一個被邪靈要挾的小可憐祭品。

宋玄心中暗想，活動瞭一下還有些發軟的雙腿便站瞭起來，眼角餘光卻止不住地往浴池的方向看去。

邪靈似乎真的沒有留宋玄的打算，他走至浴池邊，瑩白如玉的腳輕輕探出，試瞭試池中水的水溫。

平靜的水面上晃出一層層波紋，色彩斑斕的花瓣在細小波紋中輕晃著。

池中水溫似乎非常符合邪靈的意願，他收回腳，手輕抬扯去腰間松垮的細腰帶，輕薄淡色的佈料順著他的身體滑落，露出一大片比裡衫更白的肌膚。

宋玄心裡一悸，連忙收回餘光視線，穿上被黑一零六放在一旁的衣物，轉身朝浴堂外走去。

身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和一聲輕到幾乎聽不清的滿足喟嘆，宋玄下意識加快腳步，卻聽見池中人突然開口：“之前給你的墜子，你有帶在身上嗎？”

宋玄摸瞭摸口袋，墜子還在那裡，送他來這裡的小鬼並沒有拿走，於是他道：“在。”

身後又是一聲輕嘲：“手裡有東西都不知道用，還被黑一零六抓到浴堂，真是白瞎瞭。”

說完這句後，邪靈便沒再說話。

宋玄拿出墜子看瞭一眼，心裡琢磨著邪靈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莫非有這墜子在手，其他小鬼不敢隨意對他出手嗎？

——這邪靈有這麼好心？

宋玄有些懷疑，好在這次他運氣不錯，離開浴堂沒多久便遇到瞭匆匆趕來的黑三，被對方送回瞭人界。

人界的落地點依舊在宋傢的秘密小祠堂，但這一次祠堂裡並非空無一人，宋青州三人竟然全都在這裡。

看見突然出現的宋玄，宋青州眼睛一亮，視線隨之轉向宋玄身邊的空氣：“邪靈大人？”

他竟是以為邪靈和宋玄一起來瞭人間界。

宋玄扯瞭扯嘴角，眼底劃過一抹譏諷，卻並沒有提醒宋青州什麼。

宋青州三人對著空氣恭敬垂首，片刻後沒得到任何回應，才試探問宋玄：“邪靈大人今天來瞭嗎？”

宋玄搖頭：“我不知道。”

宋思然脾氣爆，聽他說話就眼睛一瞪：“你怎麼會不知道——”

“思然！”宋青州拉住他，沖他使瞭個顏色，宋思然這才作罷。

宋玄垂下眼簾：“大人的行蹤，我自然不敢過問。”

宋青州贊同道：“你說的對。”

宋玄掀瞭掀眼簾，冷淡道：“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先回去瞭。”

“等一下！”宋青州攔住他，“學校的假我幫你銷掉瞭，從明天開始你記得繼續去上學。”

宋玄一頓，詫然道：“上學？”

“沒錯。”宋青州點頭，“是大人的吩咐。”

邪靈的吩咐？

讓他繼續上學？

宋玄突然想到，之前在殿中邪靈曾說給他準備瞭一個驚喜，莫非就是這個？白天上學晚上去鬼界繼續‘上學’，這是想讓他猝死嗎？

這是驚喜嗎？

這分明就是驚嚇。

宋玄摸不準邪靈到底是怎麼想的，沖宋青州點點頭表示知道後，便回房間休息去瞭。

連著熬瞭兩個通宵，哪怕少年人的身體素質好，也有點吃不消。

*

宋玄離去後，江瑭泡在浴池中，還在思考關於玉魚的事。

先前腦海中閃現的記憶片段太短太急，他隻記住瞭那人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本就不大的玉魚在他手心顯得格外小巧可愛。

江瑭抬手摸瞭摸頸前，池中水熱氣蒸騰，就連玉魚也帶上些許暖意，摸在手中格外溫潤適手。

——這塊魚形玉，隻有他和他能看見。

江瑭記得宋玄手的模樣，雖然宋玄的手形也很好看，但確實和那段記憶中的手並不一樣。

記憶中的手掌心覆著層薄繭，透著滿滿的成熟男人的氣息，而宋玄的手則帶著還未褪去的少年感。

這是兩雙截然不同的手。

不止是手，兩人的聲音也完全不同。男人的聲音低沉有磁性，是沙啞的性感，宋玄的聲線卻更清冷。

所有的跡象似乎都在告訴江瑭，男人和宋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但江瑭相信自己的直覺。

腦海裡響起的童音打斷江瑭的思緒，233像是後知後覺發現瞭這件事一樣，語氣著急：【宿主！剛剛任務目標看見你的長相瞭！】

江瑭回神，淡淡道：【嗯，我知道。】

233急得打轉：【那他豈不是有可能會發現宋傢邪靈換人瞭？宿主不擔心嗎？】

【這有什麼可擔心的？】江瑭輕笑一聲，手臂在池中輕揮，沾上幾片潮濕花瓣，【我故意的。】

233略略卡殼，覺得自己又跟不上宿主的腦回路瞭。

江瑭說：【宋玄現在並不信任我，因為他不可能去信任宋傢的邪靈。但若是他察覺到不對，發現宋傢邪靈換人瞭呢？以他的性子，肯定會忍不住追查下去。】

【等任務目標發現你和宋傢有死仇，就會對宿主放開信任瞭！】233恍然大悟，【那宿主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宿主肯定有辦法在不崩人設的情況下，把這件事透露給任務目標吧？】

【沒那麼簡單。】江瑭抹去手臂上的花瓣，【宋玄性格謹慎，他本就對我不信任，自然不會輕易相信我透露給他的信息。但如果這信息是他自己探查到的，那就不一樣瞭。】

233呱呱鼓掌：【宿主英明！】

江瑭笑瞭笑，從池中站起身。透明水珠順著他的身體滑落，漆黑鬼霧憑空升騰，帶走他身上的潮意。

233眼前一片馬賽克，又問：【宿主今天要去傢訪嗎？】

江瑭卻道：【不去，今天休息。】

233有點著急任務進度，但看宿主絲毫不慌胸有成竹的模樣，它便壓下心急沒有催促。

*

江瑭這一休息，便直接休息瞭近半個月，連帶著宋玄都有足足半月沒有見到他。

如果不是黑三每隔幾天都會來一次宋傢，給宋玄帶幾本書或者傳達邪靈的任務要求，宋玄幾乎覺得自己的生活又恢復到瞭成為祭品之前的模樣。

邪靈沒有召見宋玄的頭兩天，宋青州雖有疑惑卻還算比較安分。

而當他們發現，宋玄連著一周都沒有被帶去鬼界之後，一開始的疑惑就變成瞭驚疑不定。

邪靈已經消失瞭一周，仿佛已經遺忘瞭他‘最喜愛的祭品’。

而面對宋傢的質疑，宋玄的態度依舊和以往一樣，不理會也不解釋，依舊過著每天兩點一線的生活。

白天就安安分分在學校上課，繼續當他的學渣小透明，晚上則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完成邪靈遠程為他佈置的任務。

如果不是知道那位邪靈的性格有多惡劣，宋玄都要懷疑對方是在給他放假瞭。

但宋玄很清楚，事情肯定沒有這麼簡單。

宋玄倒也不著急，自從體內的封印被邪靈破開一層之後，他在修煉鬼氣的同時，也試著撿起瞭一直止步不前的靈氣修煉。

也許因為他是鬼靈之體，也或許是因為之前那十多年間，哪怕脈絡被封印他也沒放棄修煉的關系，這才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宋玄的實力就沖瞭上來。

厚積薄發，勢如破竹。

這樣的結果讓宋玄驚喜，也更加期待若是體內封印全部被解除，他能成長成什麼樣子。

但是其他的封印要如何破開？宋玄黑眸深沉，腦海裡驟然浮現出邪靈的身影。

又過瞭數日，學校展開瞭一次集體實地考察活動。

宋玄所就讀的學校，是當之無愧的玄學圈top1高校，每個月都有一次月考，而月考的成績和實地考察活動戚戚相關。

考察活動分為個人、小組和集體，平時以個人和小組分配巨多，大型的集體活動非常少見。

學校老師公佈這個消息的時候，宋玄正翻看著桌上的課本，頭也沒抬一下，似乎對這個活動並不感興趣。

他是學校當之無愧的學渣，次次考試都是墊底，從沒有過例外，因此無論是小組還是集體活動，都沒有人願意和他組隊。

宋玄永遠是落單的那一個。

公佈完消息後，他們的班主任又說：“這一次的集體活動，我們很榮幸邀請來瞭玄學界的一位前輩來帶領大傢。”

宋玄依舊沒抬頭，直到講臺上響起一道溫和的、帶著絲熟悉的嗓音：“各位同學好，我是薑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