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鬼氣入體，在脈絡中流轉幾圈，便迅速沖破瞭兩處封印。

宋玄咬著牙，封印被強硬破開的感覺並不好受，但他硬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倒是讓江瑭有些刮目相看。

邪靈眉梢一挑，按在少年手背上的手指微微用力，留下兩點泛紅的指印。

“現在靈氣夠用瞭嗎？”他在少年耳邊低語，微啞的聲音似笑非笑。

宋玄眼睫輕垂，感受片刻後說：“夠瞭。”

木盒裡發出咔噠一聲，夾層外的封印已經被他用靈氣解開。

江瑭拿回木盒再次伸手，這次他的手沒有被彈開，順利拿到瞭夾層內的東西。

那是一本老舊的日記本，書頁樸素整潔，紙張微微泛黃，裡面密密麻麻寫滿瞭字，字跡清雋整潔。

邪靈翻看的速度很快，宋玄隻隱約瞥見紙頁上的日期，心知這是一本百年前留下的日記。

被宋傢收養瞭這麼多年，又在玄學學校讀瞭這麼久的書，宋玄對於玄學界的歷史不可謂不瞭解。

比如他就知道，百年前發生過一起震驚圈內所有人的大案——

玄學世傢江傢的老宅，一夜之內被一場大火席卷，那日正好是江傢盛宴，江傢所有人齊聚老宅，被那場大火盡數吞噬。上至百歲老者下至未滿月的幼童，無一幸免，全部葬身火海。

所有人都知道那場大火有蹊蹺，江傢是當年的玄學大傢，高手不少且齊聚一堂，怎麼可能連區區一場大火都撲不滅？

但無論協會如何調查，卻什麼證據和線索都找不到。

江傢，江瑭，薑唐。

這個村子，也是近百年前被滅的村。

江瑭和江傢……

到底有什麼關系？

宋玄垂眸陷入沉思，卻沒註意到，本應在翻看日記的青年，其實正透過鏡片遮掩打量著他。

江瑭在心中輕笑說：【他上鉤瞭。】

*

三天的實地考察很快就結束瞭。

‘薑唐前輩’似乎真的隻是來帶領一班進行實地考察的，活動結束後，便再沒有人在學校見過這號人。

隻有宋玄知道，不僅‘薑唐’沒再出現，就連邪靈都像是又失蹤瞭一樣，連著許久都沒讓他去鬼界。

黑三倒是依舊不停給他送書，並轉告邪靈佈置的任務，還會順手帶走他的讀書筆記，說是邪靈要檢查他的學習進度。

這讓宋玄產生瞭一種錯覺，就像他並不是邪靈的祭品，而是邪靈一時興起隨手收的學生，還是放養的那種。

——學生？

宋玄隨即心中嗤嘲，覺得這念頭實在來得太過荒謬。

但無論他怎麼覺得荒謬，這個念頭卻仿佛在他腦海裡生瞭根，讓宋玄止不住地順著這條線思考下去。

從他被帶去鬼界的那天起，邪靈似乎一直在有意無意引導他學習。鬼氣的使用、讀書筆記、甚至是解開他體內的封印……

雖然邪靈沒有親自教導過他，但對方所做的一切，確實有在讓他逐漸變強。

宋玄狠狠擰眉，更加摸不準邪靈的想法。

又一次月考過後，學校給全體學生放瞭三天假。

宋青州提議一傢人出去旅遊，甚至還特意問瞭宋玄一句，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去。

自從宋玄被收養後，這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宋傢的傢庭旅行從來都不包括他。

但宋玄沒答應，給出的理由也非常充分：“大人隨時有可能來找我。”

隻一句話便把宋青州三人堵瞭回去。

待他們離去後，宋傢便隻剩宋玄一人。沒多久，宋玄也出瞭門，目的地是傢附近的網吧。

自那日疑似窺探到邪靈的秘密後，宋玄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去查有關‘江瑭’的事。

宋傢的電腦從不允許他使用，宋思然近段時間看他看得很嚴，宋玄也沒能找到機會去網吧。

現在三人不在，邪靈又不知道跑去瞭哪裡，便是最好的機會。

這一查，宋玄還真查出瞭些東西。

他在近百年前的報紙上找到瞭江宅失火的報道，又順藤摸瓜查到瞭不少江傢的資料，其中幾篇報道中正巧提到瞭‘江瑭’。

這些報道的時間跨度長達十數年，最早的一篇報道中寫道，恭喜江老爺喜得貴子江瑭。

然後便是十多年後，一些零散的‘江老爺攜子參加慈善會’、‘江傢晚宴江小少爺盛裝出席’、‘江傢小少爺和宋傢小少爺一同出遊’等等報道。

有的報道附有照片，黑白照片絲毫沒掩蓋住少年的精致面容，模糊的光影反倒讓那張臉多瞭幾分朦朧美感。

‘江瑭’這個名字所出現的最後一篇報道，正是那場驚動多方的、發生於八十多年前的江傢老宅失火案。

剛年滿十八歲的江傢小少爺江瑭，也一同葬身於那場大火。

宋玄把相關資料拷貝到手機中，就連在回去的路上，都滿腦子‘江瑭’這個名字。

身為玄學人士，宋玄非常清楚，隻有冤死、枉死、被迫害致死的人，死後才會變成冤魂邪靈，久留於世不去投胎。

如果隻是一場大火，絕不會讓當初霽月風光的江傢小少爺，變成如今讓人琢磨不透的癲狂邪靈。

宋玄猛然想到，‘江瑭’死於八十多年前，成為邪靈的時間肯定不足八十年，而宋傢供奉邪靈的歷史，卻已經長達百年之久。

江瑭……

絕不可能是宋傢邪靈！

宋玄心頭巨震，一時難以弄清江瑭和宋傢邪靈的關系，也不知宋傢真正的邪靈究竟去瞭哪，宋傢供奉的邪靈又為何會變成‘邪靈江瑭’。

思緒紛繁間，宋玄回到瞭宋傢，卻在跨進傢門的那一刻感知到瞭不對。

他抬眸望去，就發現眼前並非宋傢客廳，而是另一個讓他格外眼熟的古樸大殿。

這裡是鬼界。

‘失蹤’多日的邪靈，終於再次將他喚來瞭鬼界。

這次邪靈召見他的形式和以往都不一樣，以往黑三帶他來時，從不會直接帶他來大殿。

宋玄猜測，這次應該是邪靈親自將他帶來的鬼界。

殿內突然傳來邪靈的聲音：“站在那裡不動，是想讓我請你過來嗎？”

江瑭坐於軟椅上，屈指敲敲桌面：“還不快過來。”

出乎意料的，聽到邪靈今天用這種語氣說話，宋玄竟然沒和以前一樣在心裡嗤嘲。

宋玄走到桌前坐下，看見桌上擺著一本他從未見過的書，很顯然，這本書就是他今天的任務。

邪靈語調慵懶：“規矩和以前一樣，不需要我多說瞭吧？”

“不用。”宋玄應瞭一聲，又想起瞭先前那荒謬的‘學生論’。

他翻開書頁，眼角餘光卻不自覺瞟向不遠處的邪靈。

少年邪靈今天並面上並未有黑霧遮掩，精致面容在瑩石柔和的光照下更顯蒼白，眼尾紅痣暈在濃密睫羽的陰影下，隨著柔光搖曳生姿。

宋玄心中微動，腦海中浮現出之前查閱到的報道和黑白照片。

江傢小少爺，江瑭。

宋玄有些心不在焉，殿外突然響起黑三的聲音：“主上大人。”

邪靈淡道：“什麼事？”

黑三語氣吞吐：“黑一零六他……”

邪靈動作一頓，面上浮起黑霧，起身離開大殿。

殿門閉上，宋玄從書中抬頭，目光落在邪靈的書案上。邪靈不在，如果他想查出點什麼線索，現在就是最好的時候。

宋玄在書案上搜尋片刻，找到瞭一張被壓在眾多文件下方的紙，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來看瞭一眼。

紙上是一篇隨筆，字跡凌亂醜陋不堪入目，內容和宋傢老爺子有關，看語氣推測提筆人應當是宋傢邪靈。

紙張右下角有落款，名‘宋間’。

這字跡和宋玄之前看到的‘邪靈’字跡完全不同，差瞭不是一點半點。

宋玄拿出手機拍瞭張照，動作小心地把紙放回原位，又翻瞭翻桌上其他的文件。

很快，他心裡就有瞭數。

那些文件中，已經處理完的文件上還殘留著淡淡鬼氣，字跡和‘宋間’的字跡一模一樣，而處理到一半的文件，字跡卻是如書法大傢般俊逸清雋。

很顯然，現在的‘邪靈’在處理完文件後，會施法將字跡掩蓋為‘宋間’的字跡。

這麼做的目的不言而喻——

邪靈確實換瞭人，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