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過瞭一個多小時，離去的邪靈才回到殿內，宋玄背脊挺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專註於身前的書本。
江瑭坐回書案後方，垂眸在書案上掃視一眼，在心中輕笑道：【這些東西被動過瞭。】
233驚嘆不已：【太厲害瞭！宿主你怎麼知道任務目標會翻這些東西的啊？】
江瑭面上不露聲色：【宋小玄性格如此，察覺到疑點後他必定會將這個疑點深挖到底，這一點從他讀書筆記的風格裡就能看出來。】
先前在村子裡讓宋玄看到‘江瑭小少爺’的照片，就是他留給宋玄的鉤子。
再接下來的事情，不需要江瑭進行任何引導，宋玄就一定會順著鉤子往他設下的圈裡跳。
江瑭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事實的真相擺在那裡，讓宋玄以為這些都是他自己探查到的信息。
而現在，獵物已經入圈，隻等獵人收網瞭。
宋玄用眼角餘光觀察著書案後方的身影，總覺得邪靈出去一趟回來後，唇畔的弧度上翹瞭兩分，就像是心情變好瞭一樣。
叫邪靈出去的是黑三，話語裡卻提到瞭黑一零六。
黑一零六……上次給他下/藥、將他綁到浴堂裡，據說是專門負責邪靈‘特殊需求’的小鬼。
出去瞭這麼久，還和黑一零六有關，回來心情就變好瞭……
想到這裡，宋玄不自覺蹙眉，心情陡然低沉幾分，突兀得連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宋玄靜不下心，這一晚的讀書任務自然沒能完成。
書隻看瞭三分之二，讀書筆記也沒寫完。邪靈從他手中抽走讀書筆記的時候，宋玄難得在心裡生出幾分忐忑。
江瑭慢悠悠看完隻有半篇的筆記，瑩白指尖在桌面上輕點，一下又一下，許久才將筆記啪一聲放回桌面。
啪聲並不大，宋玄卻覺得自己的心臟猛然一縮。
“這不應該是你的水準。”江瑭語氣平緩，長睫一掀，黑白分明的瞳眸淡淡掃向少年，“說說看，怎麼回事。”
宋玄心頭百轉千回：“……我分心瞭。”
邪靈揚起下顎：“為什麼分心？”
為什麼分心？
還能是因為什麼？
宋玄眼簾輕垂，視線落在邪靈搭在桌上的手指。細白、瑩潤、纖長，比他見過的所有男生的手都要好看。
——當然是因為你才分心。
宋玄心中如是想，卻不敢這麼說。
見他一言不發沉默以對，江瑭低笑一聲，語氣卻不含多少溫度：“今天就到這裡，沒完成的懲罰先欠著。”
宋玄抿抿唇，還想說些什麼，然而再一抬眸卻發現，眼前不再是邪靈的大殿，而是他熟悉的宋傢客廳。
邪靈、不，江瑭把他送回來瞭。
連聲招呼都不打就將他送走，想必是生氣瞭。
宋玄在原地站瞭很久，突然抬手抹瞭把臉，隻覺心中煩悶不已。
*
接下來幾天，邪靈都沒再召見宋玄，就像是怒氣未消因此冷落他一樣。
這不是江瑭第一次冷落他，前幾次隻讓宋玄覺得慶幸，唯獨這一次的‘冷落’，卻讓宋玄有些心煩意亂。
好在宋思然一傢三口旅遊回來後，不知為何對宋玄的看管力度減輕瞭些。
這讓宋玄有瞭些自由空間，偶爾能背著三人溜去網吧，繼續搜查江傢小少爺的信息。
宋玄時間不多，便把相關資料一股腦全傳進手機，等到晚上時才一人悶在房間翻看。
在那場大火來臨之前，江傢和宋傢兩傢小少爺似乎關系不錯。
江傢小少爺是江瑭，而八十多年前的宋傢小少爺……
宋玄算瞭算年齡，又盯著為數不多的黑白照片分辨許久，終於確定那位宋傢小少爺就是當今宋傢傢主，即將年滿百歲的宋山。
手機屏幕上是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年輕的宋山親密地勾著江瑭的脖子，兩人關系可見一斑。
宋玄盯著這張照片愣愣出神。
江瑭、宋山、宋傢邪靈，江傢詭異的大火，被江瑭取而代之的宋傢邪靈……
“所以……你那日的分心，和‘江瑭’有關？”
耳邊驟然炸出一道聲音，宋玄手一顫，手機從他手中滑落，卻在掉落到桌面之前，被一隻修長纖白的手接住。
不知何時出現的邪靈拿著手機，漆黑瞳眸落在屏幕中那張極有年代感的照片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都不知道，原來我的祭品如此關心我。”
宋玄頭皮一炸，渾身血液在那一瞬間幾近凝固。
江瑭沒有翻看宋玄的手機，隻看瞭一眼照片後便將手機塞回少年手中，還貼心地按住對方的手指，以免手機再次滑落。
邪靈的指尖冰涼柔軟，宋玄順著他的力道握緊手機。他坐在椅子上，江瑭就站在他身後，他卻一動也不敢動。
“說說看，”江瑭輕輕按住少年僵硬的肩膀，附身在他耳邊低語，“你都查到瞭些什麼？”
宋玄咽瞭咽嗓子，喉結上下滾動：“我……”
初時的慌亂退去，宋玄逐漸冷靜下來，往日裡多番細節在他腦海中匯集，迅速拼湊出一條完成的線。
“怎麼不說話？”江瑭松開手，腳步微動身子一擰，下一秒便倚坐在書桌邊，居高臨下看向坐著的少年，“讓我看看，我親愛的祭品到底有多能幹。”
宋玄垂著眸，顫動的眼睫透露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片刻後他抬起頭，直直望向身前的身影。
邪靈今日未著玄衫，反倒穿著一身紅色長衫，這般艷麗鮮艷的色彩，卻依舊抵不過那張精致容眸半分的色彩。
宋玄咽瞭咽嗓子，聲音裡壓抑著沙啞：“你不是宋傢供奉的邪靈。”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宋玄的心幾乎提到瞭嗓子眼，但眼前邪靈的反應似乎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沒有暴怒，沒有慌張，甚至就連表情都沒有變化。
江瑭語氣平靜：“嗯，繼續，還有什麼？”
宋玄定瞭定神：“你是八十多年前的江傢小少爺，江瑭。”
邪靈微微頷首，似乎在鼓勵他繼續往下說。
“宋傢真正的邪靈，大概率已經不存在瞭。”宋玄舔瞭舔幹澀的唇畔，喉結輕動，“被你殺瞭。”
邪靈眉梢一挑，似有些詫異。
宋玄已經徹底冷靜下來瞭：“那年江傢的大火，是宋傢和宋傢邪靈幹的吧？宋山是你的好友，卻又成瞭滅你全族的仇人，你知道真相，死後化為冤魂邪靈，因為你要復仇。宋傢邪靈已經被你幹掉瞭，你的下一個目標，是宋山、不，也許是整個宋傢。”
話音落下後，房間裡陷入久久的沉寂。
宋玄一直緊盯著邪靈精致蒼白的面孔，清楚看見對方的表情從平靜到驚訝，也沒有忽略對方眼底逐漸壓抑不住的恨意。
他猜對瞭。
但他一點都沒覺得開心。
江瑭小少爺的經歷太過讓人心痛，昔日信任的好友其實是隱藏著毒牙的毒蛇，甚至害得整個江傢消失於這世界間……
無論是誰在聽聞這樣的經歷，都會對江傢小少爺心生憐憫。
宋玄也不例外。
尤其他的經歷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和江瑭相似，這讓他對江瑭的經歷更加感同身受。
不知過瞭多久，紅衣邪靈終於輕嗤一聲：“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更聰明。”
宋玄垂下眼簾，似是在謙虛。
“不過……”江瑭突然探出手，捏住少年下巴迫使他抬起頭，語氣驟然間變得陰冷可怖，“區區一個祭品，你就不怕被我殺人滅口嗎？”
宋玄卻突然笑瞭，這是他第一次在江瑭面前笑，笑容很淺眼睛卻很亮。
他語氣篤定：“你不會。”
“哦？你怎麼確定？”江瑭輕扯嘴角，眼神冰冷刺骨，他抬起另一隻手撫上少年脖頸，緩慢收緊用力，“恐怕要讓你失望瞭。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能在知道我的秘密之後，依舊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