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看在故妄打扮不俗的份上,店小二給他上菜的速度格外快。
沒多久,桌面上便已經擺滿瞭菜盤。
店小二有些為難道:“仙長,桌上擺不下瞭,要不為您換一張大桌?”
故妄道:“無事,剩下還沒上的菜都裝起來,貧僧自會帶走。”
店小二應瞭一聲便離去瞭。
故妄靜坐在桌邊,手裡連一雙筷子都沒拿,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小青蛇在桌上進食。
江瑭現在體型小,食量也不大,桌上擺著七八道菜,每一樣都吃瞭一點便吃不下瞭,鼓著圓滾滾的肚子攤在桌上,細軟的一條乍一看跟一條綢帶一樣。
故妄輕聲問:“吃飽瞭?”
小青蛇哼哼唧唧:“好撐,肚子難受。”
故妄唇角肉眼難察地勾起些許:“所以讓你少吃些糕點。”
“明明是你給我喂瞭一整塊!”小青蛇支棱起腦袋,怒瞪蛇眸,“那麼一大塊,全喂給我瞭!”
“可你也全吃瞭。”故妄淡道,“一點都沒剩。”
小青蛇氣鼓鼓地吐瞭吐蛇信,似是覺得這個姿勢有些不舒服,便啪嘰一下耷拉下蛇頭,繼續攤在桌面上。
故妄頗覺有趣,伸出手指,輕戳瞭一下江瑭的肚子。
小青蛇瞪他一眼,不耐煩地甩瞭下尾巴尖,又不動瞭。
剩下沒吃完的菜,故妄也沒有浪費,招手讓店小二幫忙打包好,正準備提著東西離開時,一膀大腰圓的男子突然踉踉蹌蹌地撞瞭過來,隻差一點就要和故妄撞瞭個結實。
故妄側身避開,那男子也一屁股坐在瞭一旁的凳子上,差點摔瞭個仰倒。
遭此變故,故妄依舊面不改色,正欲撈起桌上小蛇離去,那男子卻猛地抬起手,似是想抓住故妄的胳膊一般,嘴裡還咕噥著:“撞、撞瞭人就、就想跑!誰給你的、膽子!快給爺爺我、道歉!”
手還未落在故妄身上,便被故妄反手擰住。
這男子顯然醉得厲害,若是清醒時,看到故妄這般明顯不俗不似凡人的打扮,定然不會這般放肆。
桌上癱著的江瑭目瞪口呆,不自覺支棱起瞭上半身。
胳膊上傳來的疼痛讓男子啊瞭一聲,掙瞭幾下沒掙開,竟扯著嗓子哭喊起來:“打人瞭!打人瞭啊!!!”
江瑭:“……”
真是好大一個戲精。
故妄臉色都沒變一下,一手擰著男子的胳膊,另一隻手抬起,從指尖處射出一道白光,直直鉆入男子的眉間。
這一變故讓周遭人大驚,甚至傳出幾聲驚叫,大傢似乎都以為那冒犯瞭仙長的男子怕是兇多吉少瞭。
然而等那道白光消失後,男子混沌的眼神卻逐漸清明起來。
手臂上的劇痛讓他嘶瞭一聲,下意識低頭看瞭一眼,卻碰巧瞅見張嘴打呵欠的小青蛇,那泛著寒光的慘白蛇牙讓他臉色驟變
“蛇、蛇——!!!”男子尖叫一聲,
踉蹌著後退卻被椅子腿絆倒,噗通一聲仰倒在地。
意識清醒後,他也想起自己剛剛做瞭什麼,臉色唰一下就慘白起來。
男子咕嚕一下在地上翻瞭個身,對著故妄就是幾個響亮的磕頭,語氣驚恐幾乎涕泗橫流:“賤民、賤民醉酒有眼不識泰山……仙長饒命!仙長饒命啊!”
故妄並未理會他,胳膊垂下朝桌上小蛇伸出手,輕聲道:“走吧。”
江瑭便順勢纏上他的手指。
小青蛇肚子鼓鼓,不樂意用身子纏著故妄的手腕,便偷懶似地依舊縮在故妄掌心中,隻有尾巴尖尖勾住他的手指,以免自己滑落下去。
待他們離開食肆,依然能隱約聽見身後傳來的、男子未曾停下的求饒聲。
江瑭問他:“我們現在去哪?”
“回天禪門。”故妄說。
小青蛇語調慢慢吞吞,整條蛇都顯得有些懶洋洋。
故妄手指收緊瞭些,猶豫瞭兩秒,食指指腹落在小青蛇明顯鼓出的肚子上,輕輕揉動起來。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江瑭下意識瑟縮瞭一下,尾巴尖尖都蜷瞭起來,隻一瞬便又舒張開,甚至懶懶地翻瞭個面,讓故妄的手指能更方便地落在他的肚皮上。
小青蛇舒服地抻直瞭尾巴尖:“上面一點,再稍微重一點,嗯……對瞭,就是這個感覺——”
按在肚子上的指腹一頓,小青蛇納悶地抬頭看去,就對上故妄那張似笑非笑的表情。
江瑭:“……”
嚯。
舒服過頭得意忘形瞭。
他縮瞭下脖子,乖巧地用腦袋頂瞭頂故妄的指腹。
故妄到底沒說什麼,停下的手指也再次恢復瞭先前的頻率。
片刻後,小青蛇細軟的嗓音又響瞭起來:“剛剛那人——”
故妄嗯瞭一聲,尾音上翹,仿佛在問‘那人怎麼瞭’一般。
“我以為,在佛子面前這般狂傲的人,無念佛子是不會放過他的。”江瑭說,“怎麼也會給那人些教訓。”
“教訓自然是給瞭的。”故妄說,
“貧僧於他腦海中下瞭暗示,往後若他醉酒後再想這般無理取鬧,便會想起今日的恐懼。”
小青蛇探出腦袋說:“這哪裡算得上是教訓?”
“算不算得上是教訓又能如何?”故妄便說,“隻要他日後能戒酒戒醉,牢記今日之事謹言慎行,於他而言便能算得上是教訓。”
小青蛇睜著澄黃的蛇眸瞅瞭他許久,似有許多話想說,卻又一字未言。
故妄便也沒再提及這話題。
趕路途中總是這般枯燥,江瑭的意識逐漸朦朧。
再次蘇醒時,江瑭發現天已經亮瞭,周聞的環境再一次來瞭個大變樣。
故妄已經抵達瞭天禪門。
無念佛子在天禪門內擁有一座獨立的山頭,周圍設下諸多禁制,平常人不可隨意入內。
故妄並未直接落地於佛子舍,而是落於山腳處,緩步向山
上走去。
一路上,除瞭幾個衣著樸素的小僧侶之外,江瑭並未見著任何人。
那些小僧侶甫一見到故妄,仿佛有一套約定成俗的規定動作一般,低頭垂眸合起雙手,恭敬地喚一聲:“無念師兄。”
故妄依舊如當時在營地時一樣,並未作出任何回應。
接下來數日,故妄便一直待在佛子舍之中,哪裡都沒有去,江瑭便也跟著他被迫宅傢。
無念佛子的日常非常單調。
看書、打坐、修煉、處理天禪門事務、煉制靈藥……除此之外,佛子的日常生活中甚少出現其他的事。
直到這日清晨,在佛像前靜坐瞭一夜的故妄起身回房,指尖輕碰瞭下腕間小蛇。
睡得迷迷頓頓的江瑭探出腦袋問:“故妄,天可亮瞭?”
“亮瞭。”故妄說,“小青蛇,到瞭你完成契約的時日瞭。”
“契約?”小巧蛇頭輕輕一歪,似乎這才想起來似的,“你是說舌尖血嗎?”
故妄道:“正是。”
碧翠小蛇自他腕間滑落,於半空中化為人形,白皙修長的雙腿穩穩站於平地之上。
“契約內容,我自然會完成。”江瑭撩開滑至身前的長發,淺黃蛇眸尾端挑起,紅唇輕勾說,“可你那保存舌尖血的技術,我並未學會。”
故妄耐心道:“此法術甚為簡單,隻要——”
“簡單我也不想學。”江瑭卻擺擺手,打斷他說,“反正契約規定,在你需要舌尖血的這段日子,我需一直跟在你身邊。既然如此,我學與不學又有何幹系?你若想要,自己來取便是,何須我再費工夫?”
似是覺得這個站姿不太舒服,青年幹脆坐至床邊,一條長腿輕輕一翹,雪白細瘦的腳腕便撩起一道晃眼弧度。
“再說瞭,我自幼學術不精,現下又失去妖丹妖力不穩,估計一時半會也學不到精髓。”青年語氣頗為理直氣壯,“萬一學得不到位,讓舌尖血接觸到外界空氣,浪費的可是我的血,疼的人也是我——我可不樂意受這委屈。”
這番話把小蛇妖的懶散頹靡盡數彰顯,卻並非全無道理。
故妄思索片刻,竟覺得自己被這蛇妖說服瞭。
隻是隔幾日取一滴舌尖血罷瞭,若由他來動手,每次幹凈利落地結束,耗時不過數息而已。
若讓那蛇妖動手,還指不定會耗上多長時間。
故妄於是道:“也罷,就由我來罷。”
話音未落,那坐於他床邊的人形蛇妖便相當自覺地探出舌尖,眉梢輕輕一挑,似是在說‘那便來吧’一樣。
恰逢此時,窗外落入一寸晨光。
青年身上未著/寸縷,雪肌被晨光照出一片晃眼的瑩潤色澤,黑發略顯凌亂的鋪散在身前身後,發梢落於白色床鋪之上——
有那麼一瞬間,故妄竟覺得這蛇妖的胸膛,比他的床鋪還要白上幾分。
故妄剛抬起的手微微一頓,指尖輕輕彈動一下,一套幹凈的衣衫便憑空出現在他手中。
他淡聲道:“穿上。”
江瑭等得舌尖都泛起一絲涼意,卻沒等來故妄的指尖,反倒等來一套衣衫。
他收回舌尖,面色古怪道:“怎的,無念佛子現在倒想起讓我穿衣服瞭?”
故妄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側瞭下頭。
江瑭接過他手中的衣衫,輕哼一聲說:“那日秘境之中,你將我壓於身下,強迫取我舌尖血的時候,也沒見你這般好心,讓我先穿身衣裳再動手呀。”
“那日事出有因,若不是你欲毀約逃跑,貧僧也不至於使用那般手段。”故妄輕聲,“穿上罷,衣衫是幹凈的。”
“倒還是我的錯瞭。”青年又是一聲輕哼。
他眼尖地瞅見身前這位白衣佛修,面上似閃過一抹極為淺淡的不自在,淺黃蛇眸便是一轉,笑說:“那平日裡呢?我以本體纏於你身上,也同樣什麼也沒穿,你怎麼沒想起給我一身衣衫?”
故妄道:“蛇形與人形自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江瑭不依不饒追問,“莫非人形不行,蛇形就可以?”
他低笑一聲,似是覺得這般說法極為有趣,“沒想到啊,無念佛子私下裡,竟有這般奇怪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