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聲音沒什麼起伏,似乎他所說的事物，是非常常見且普通的東西，並不值得有何大驚小怪。
故妄的確這般以為，但是……
角先生？這是何物？莫非是妖族的什麼物件麼？他竟從未聽說過。
如是想著,故妄雖有些好奇,卻並沒有繼續追問。
倒是那蛇妖仿佛看出瞭他的好奇一般，語氣裡染上些驚訝問：“故妄,你莫不是不知道角先生為何物？”
這般語氣,仿佛不知道角先生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
故妄在自己的記憶中搜尋許久,依舊沒能找到哪怕和角先生相類似的稱呼。
片刻後他淡淡道：“的確不知。”
故妄再次用神識掃過地上散落的那些小物件，多為長短粗細不一的圓柱狀，也有一些其他形狀的,材質也並不統一,木質的、陶瓷的、玉制的……似乎還有獸骨和獸角。
故妄沉思片刻,心中猜測,‘角先生’莫非是什麼擺件的統稱不成？
卻聽見那蛇妖輕笑一聲，低聲嘀咕瞭一句：“無念佛子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更……”
最後幾個字青年並未說出口，仿佛在舌尖繞瞭幾圈，又被他咽回瞭肚子裡一樣。
“不知便不知吧。”江瑭沖故妄彎瞭彎眼睛說,“反正是無念佛子用不上的玩意兒，知道或不知道也沒什麼區別。”
故妄沉默片刻，被青年這麼一說,反倒對這‘角先生’產生瞭些興趣。
江瑭放下手裡的其他箱子,攏著衣衫蹲到小盒子旁，把散落到地上的‘角先生們’好端端地又給放回瞭盒子裡。
動作輕柔小心翼翼，仿佛那是什麼珍貴的寶物一般。
故妄心底剛劃過這個念頭，便見那青年在盒子裡翻翻找找,取出一根木質的‘角先生’，啪一下扔到瞭一旁。
故妄問：“何故要扔？”
“渣男送的，臟得很，可別臟瞭我的其他寶貝。”江瑭一邊說著，一邊心疼地吹瞭吹盒子內其他的物件，“得虧我當初嫌他送的太細太小，一直沒用過，否則的話……”
他齜牙咧嘴地做瞭惡心想吐的表情：“也不知他參照的什麼東西做的，竟這般細小，光是看著就沒勁。”
故妄插不上話，便幹脆默不作聲地聽這蛇妖吐槽。
江瑭嘀嘀咕咕瞭許久，一直用眼尾偷瞟著故妄的表情，心底卻止不住地想笑。
正常制作的角先生們其實很多都長得很還原，能讓人一眼就看出那是什麼東西的形狀。
但他的這些先生們卻是特制的，形狀多少做瞭些修改，甚至還有完全不相幹的形狀，故妄認不出倒也不奇怪。
江瑭很快就收好瞭自己的寶貝盒子，感慨道：“在山洞百年，除瞭那渣男之外，我最想念的就是這些角先生們瞭。”
他低頭吧唧親瞭一口木盒，精致面容上的喜悅毫不掩飾：“可想死你們瞭，等著吧，扔瞭一個劣質的木頭臟東西，下次我定然要用
上好的玉補上！”
故妄將他的表情收進眼底()，
lsquo;rsquo;?()_[(()，
心頭突然一動。
上好的玉嗎？
他若沒記錯，這蛇妖的生辰似乎快到瞭。他既這般喜歡這類物件，不如……
“行瞭，這裡的寶貝都收起來瞭。”江瑭的聲音打斷瞭故妄的思緒。
他從地上站起身，床下的秘地空空蕩蕩，裡面大大小小的箱子顯然已經被他全部收瞭起來，床邊還堆著不少從箱子裡扔出來的‘臟東西’。
“別的地方也沒什麼重要的東西……”他聲音一頓，突然道，“再去一趟書房吧。”
故妄便繼續跟著他的腳步，來到瞭另一間房。
雖是書房，但這裡的書並不多，故妄隨意掃瞭一眼，發現這些書大多是民間的一些話本。
“這些也都是寶貝。”蛇妖一邊嘀嘀咕咕，一邊迅速將書收進靈戒中，“可不能忘瞭，一本都不能漏掉。”
他愛惜地摸瞭摸其中一本，那書冊紙頁已微微泛黃，帶著些被翻閱多次的痕跡，顯然被書冊的主人翻來覆去地看瞭許多遍。
書冊封頁上印著書名《那年月色》。
故妄有些好奇，能讓這蛇妖看上這麼多遍的冊子，到底能有多好看。
但這書冊很快也被江瑭收進瞭靈戒中。
“行瞭，就這些瞭，走吧。”江瑭說，“無念佛子，還得麻煩你幫我個忙。”
故妄問他：“幫你炸瞭這洞府麼？”
“沒錯。”青年點瞭點頭，披散著的黑發輕輕晃動著，從他胸膛前半遮半露的雪膚前劃過，“我現在妖力太弱，想徹底炸掉這洞府，於我而言很難，但對無念佛子來說卻是輕輕松松。”
他一邊說著，一邊上前兩步，用那雙同樣澄黃、卻比小蛇形態時多瞭些難言撩意的眸子看著故妄。
江瑭壓低聲音，軟聲道：“看在我已經提供瞭那麼多滴
舌尖血的份上，無念佛子可否幫我這一小忙？”
故妄微微側頭：“自然。”
他頓瞭頓，又輕聲說，“即便沒有舌尖血之事，你若有需要，我也會幫忙。”
蛇妖青年便笑瞭，上挑的眼尾微微彎起，一雙軟唇紅得驚人：“那便多謝無念佛子瞭。”
兩人回到洞府之外，江瑭沒急著化為本體蛇形，依舊以人形站於故妄身側。
故妄問：“全炸瞭？”
“全炸瞭。”江瑭點頭，“什麼都不用留。”
“好。”故妄輕聲，掌心向上抬起聚攏靈力。
數息之後，山間傳來轟隆一聲巨響，不遠處的鳥獸受驚般慌亂逃竄，發出此起彼伏的叫聲。
故妄聽見身邊人輕聲說瞭句：“結束瞭……”
洞府垮塌，坍塌的碎石將洞府埋得嚴嚴實實，半點不見曾經的蹤跡，仿佛那洞府從未存在過一般。
青年怔怔地看著那已變成廢墟的洞府，澄黃眸光中映出廢墟的模樣，原本紅潤的
()唇泛著微微的白，被他抿得極緊。
故妄從他面上瞧出一絲落寞，心底便也跟著微微縮緊瞭下。
念瞭百年的感情，真的很難說斷就斷。
即便這小蛇妖面上表現得再果決，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忘卻這段感情，半分也不覺得難過吧。
青年在廢墟前站瞭許久，似乎沒有立刻離去的打算，故妄便也陪著他在此處一聲不吭地站著。
直至天色昏暗，周圍鳥獸已然忘卻方才受到的驚嚇，林間再次傳來鳥雀歡快嘰喳的聲音。
許久之後，故妄聽見青年說：“這樣一來，我同他就再沒關系瞭罷。”
江瑭緩慢地吐出口氣，眉梢一挑，蛇眸中再次浮出往日的明光。
“走吧，故妄。”他上前兩步，身上衣衫咻然一空，化為拇指粗細的竹青小蛇，熟練地纏上故妄的手腕，“這些天忙著趕路，都沒有好好吃飯，我要吃一頓大餐彌補彌補！”
故妄抬手接住衣衫，指腹熟練地輕撫瞭一下小蛇碧翠的腦袋，柔聲說：“好。”
*
回到天禪門後，一人一蛇的生活再次歸於平靜。
起碼表面上是如此。
故妄叫人追蹤那妖物的蹤跡，這些天過去後，已經找到瞭些線索，想必要不瞭多久就能將其活捉抓捕。
這日，趁著小蛇耐不住寂寞，跑出佛子舍去山上遊蕩的功夫，故妄將那圓臉小和尚叫瞭來。
故妄幾乎從未主動叫人來過佛子舍，這讓那圓臉小和尚有些怯然，踏進舍內前反復思考瞭許久，最近是否做錯瞭什麼事，這才壯著膽子走瞭進去。
“無念師兄。”小和尚小心翼翼地開口，“叫師弟過來可有何事？”
“確有一事。”故妄淡道，“你可知‘角先生’為何物？”
“角先生……？”圓臉小和尚一怔，“恕師弟愚笨，師弟、師弟並未聽說過此乃何物。”
“是嗎……”故妄眉頭輕蹙，朝小和尚揮揮手說，“無事，你回去吧。”
小和尚應瞭一聲，轉身離去佛子舍，下山的路上也不停念叨著：“角先生、角先生……角先生到底是何物？”
一旁樹上響起輕微的嘩啦聲，並未引起這小和尚的註意。
直至他身影消失在山路間，一顆碧翠小巧的蛇腦袋，突然從茂密樹葉間探瞭出來，陡然朝山上遊走而去。
片刻後，正在翻閱書冊的故妄，突然聽見瞭窗邊熟悉的淅索聲。
他頭也未抬道：“今日怎回得這般早？”
“碰到瞭很是有趣的事，所以回來跟你分享分享。”小青蛇笑嘻嘻地爬上書桌，探頭探腦地支起上半身，“我剛剛碰上那圓臉小僧從佛子舍出來，聽他念叨瞭一路的‘角先生為何物’……故妄，莫非是你問過他這個問題？”
故妄指尖一頓，似是沒想到竟會這般巧。
“是。”他幹脆坦誠道，“貧僧翻閱瞭身邊所有書冊，都未在書中尋到有關‘角先生’的文字，這才想著不如詢問身邊人。”
“你這些正經書冊中，自然不可能找得到角先生。”小青蛇細細地笑瞭起來，尾巴尖都顫動著，“而且，你都不知道角先生為何物，竟然還指望那小和尚能知道麼？興許整個天禪門的人都不知道呢！”
故妄問他：“為何？”
“不為何。”江瑭晃瞭晃腦袋，話鋒一轉問他，“故妄，你怎會對角先生這般感興趣？”
故妄猶豫片刻，說：“過幾日便是你的生辰。”
小青蛇愣瞭愣，似是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問：“所以呢？”
“上次聽聞你說，要用上好的玉做新的角先生。”故妄輕聲，“我這裡正巧有幾塊好玉。”
“你、你莫非是……”小青蛇頓瞭一下，語氣逐漸難以置信起來，“故妄，你莫非是想做個角先生，送我為生辰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