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瑭的語氣聽起來太過驚訝,讓故妄沉默片刻，罕見地開始懷疑自己——
莫非送人角先生作為生辰禮，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情麼？
故妄不明真相,隻能問：“你這般驚訝，可是有何不妥？”
“不是。”小青蛇幾乎斬釘截鐵道,“我隻是驚訝……你竟然會想著送我生辰禮。”
“生辰時送生辰禮不是很正常麼？何至於讓你如此驚訝？”故妄問他,似是想到瞭什麼,“莫非他從未送過你生辰禮？”
此話一出,小青蛇便沉默瞭下來。明明什麼也沒說,卻叫人清楚地知道瞭他的回答。
故妄心知自己問錯瞭話,正琢磨著如何轉移話題呢，就聽見那小蛇主動開瞭口。
“你說你有幾塊上好的玉,能讓我瞧瞧麼？”小青蛇用腦袋輕頂瞭下故妄的手掌心，“不是所有的玉都適合用來做角先生。”
故妄順著他的話道：“自然可以。”
他抬手輕揮，寬松衣袖從桌面輕掃而過，還算寬敞的桌面頓時就被大大小小的玉石占滿瞭。
江瑭咻然瞪大眼睛，震驚道：“……這就是你說的有‘幾塊’上好的玉？”
這‘幾塊’未免也太多瞭些！
“貧僧對玉石並無研究，這些玉都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玉石。”故妄說著,手指輕點被他放於最上方的幾塊玉道，“隻有這幾塊為靈玉,勉強算得上是上好的玉。”
江瑭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瞅見那幾塊玉和其他玉有明顯區別,不僅外觀上看起來更瑩潤有光澤,甚至能清晰感覺到內裡充沛又溫和的靈氣。
的確是上好的玉石。
“既然是作為你的生辰禮，貧僧本想用最好的玉石。”故妄說，“但你既說並非所有玉石都可用,貧僧對那角先生也並無瞭解，隻能由你自行挑選瞭。”
江瑭默瞭默，片刻後遲疑道：“故妄，你當真打算用這靈玉做角先生麼？”
故妄問他：“可有何不妥？”
這話問出口他便覺得有些耳熟，反應過來方才才問過一遍。
小青蛇用那雙澄黃的眸子瞅瞭他一眼，裡面帶著故妄看不懂的情緒。
“並無不妥。”江瑭輕聲說，語氣聽著有些奇怪，“隻是覺得……用這等絕品玉石制作角先生，似乎有些大材小用瞭，很是浪費。”
“貧僧對玉並無特別喜愛，放於靈戒之中也無法讓它們物盡其用。”故妄說，“何況送予你的禮物，如何能談得上是浪費？”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柔軟指腹摸瞭摸小青蛇微涼的腦袋，心頭泛起一絲波瀾。
心說那徐子然當初究竟對這小蛇妖有多吝嗇，竟讓他覺得用一塊靈玉制作生辰禮，就算得上是浪費瞭。
故妄在心底嘆息一聲，忍不住又道瞭句：“小青蛇，你莫要被那人渣所影響，區區一塊靈玉而已，你當是配得上的。”
這話幾乎能稱得上是一句甜言蜜
語瞭。
江瑭知道這和尚的性子，他也隻是實話是說罷瞭，但這樣的實話的確讓人聽瞭心裡格外熨帖。
“既然你這般說瞭……那我就不客氣瞭。”
小青蛇柔軟的身子輕輕一扭，眨眼的功夫便竄到瞭玉石之間，“這些玉石品相都極好，沒有不合適的。”
他挑挑揀揀片刻，最終細軟的尾巴尖一甩，落在瞭前方最大最漂亮、靈氣也最足的那塊玉上。
“就這塊吧。”江瑭說。
故妄點頭：“好。”
桌上的玉被他盡數收瞭起來，隻留下被小青蛇選中的那塊品相極佳的靈玉。
“模樣可有何要求？”故妄問，又無奈補充道，“生辰禮理應由貧僧來經手制作，但貧僧對於那角先生著實不瞭解，又尋不到任何書籍資料以作參考，隻能詢問你的意見。”
“沒什麼特別的要求，就你見過的那些模樣即可。”江瑭輕咳一聲說，“可以粗些長些。”
聽到他的描述，故妄想起徐子然贈送的、被這蛇妖嫌棄細小的角先生。
故妄便點點頭問：“越粗越長越好麼？”
“……倒也不用太粗太長。”小青蛇的尾巴尖擺得極快，幾乎晃出一道碧翠的殘影，“大概這樣，就差不多瞭。”
他用柔軟的身子虛虛地圈出大小，待故妄看瞭一眼後，便迅速縮起身子，鉆進瞭故妄的衣袖內，將自己緊緊圈在瞭佛子手腕上。
不知是不是錯覺，故妄感覺往日身子微涼的小蛇，今日體溫竟泛著微微的熱度，圈在手腕上暖暖的。
故妄說：“好，貧僧知曉瞭。”
江瑭：“……”
他沉默片刻，心底泛起微微的、帶壞清純佛子的負罪感，用極低極低的聲音問：“故妄，你當真不會後悔？”
故妄隻以為他難得收到一次生辰禮，故而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便道：“自然不會後悔。”
腕間輕薄的衣袖動瞭動，碧翠蛇頭自袖口處探出：“先說好，故妄，日後你可不能打我。”
故妄眉頭輕蹙，覺得這小蛇語氣略有古怪：“貧僧為何會打你？”
“你別問為何，先答應就是瞭。”小青蛇嘶嘶說，“你若不答應，我就不要你這生辰禮。”
故妄還是頭一次聽到這般‘威脅人’的法子，雖覺得有些奇怪，但他還是道：“貧僧答應便是。”
小青蛇似乎這才放下心，尾巴尖尖軟乎乎地拍瞭兩下佛子的手腕，從衣袖下方傳來的聲音有些失真，聽起來悶悶小小的。
sp;“那就辛苦無念佛子瞭。”江瑭道，“我很期待佛子送我的生辰禮。”
故妄隔著衣服揉瞭一把蛇頭，心下忍不住又嘀咕起來——
所以這角先生究竟為何物？
*
數日時間一晃而過。
江瑭的生辰在初冬，秋日的幹燥退去，初雪過後，天氣似乎一夜轉涼，整個世界都籠上一層冰涼的雪紗。
故妄這幾日似乎格外忙碌，除
瞭在忙著制作生辰禮之外，也因為他手下的人又查到瞭更多，當初和徐子然聯手那妖物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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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的是，故妄曾和這妖有過一次交手的經歷，那妖原型為守宮，按人類的修為來算為元嬰期。
故妄和這守宮妖交手已是百年前，那時的守宮妖自覺不敵故妄，便幹脆利落地跑路保命，留下斷尾化為的假身和故妄糾纏。
待故妄發現糾纏之人隻是一條斷尾時，那守宮妖已經逃出很遠，故妄和他本就非生死之矛盾，不欲花時間再追，便讓他守宮妖逃瞭去。
而百年後的現在，發覺和徐子然沆瀣一氣，助力他挖瞭江瑭妖丹的竟是這守宮妖，故妄隻覺心頭盛怒。
除此之外，還有些懊悔和自責之意。
若是當初他沒有嫌麻煩，而是追上那逃跑的守宮妖取走他性命，興許江瑭的妖丹便不會被那守宮妖挖瞭去。
雖然知曉就算沒有這守宮妖，徐子然也會找別的勞什子虎妖豹妖，但故妄依舊忍不住長長一嘆，覺得心頭有些不好受，仿佛虧欠瞭那小蛇妖一般。
待江瑭從佛子舍外遊山歸來，看到的便是白衫佛子蹙眉長嘆的模樣。
小青蛇歪歪扭扭地爬上桌，頭頂上還帶著幾點飄雪，細軟的身子涼颼颼的，盡是屋外飄雪的寒意。
江瑭難得見到無念佛子情緒低沉得這般明顯，便用小巧蛇頭輕頂瞭他兩下，輕聲打趣道：“喲，這是怎麼瞭？嘴巴癟得都快看不見咯，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竟敢惹我們無念佛子生氣呀？”
小青蛇細軟的嗓音化開一室冷凝，故妄回神時，指尖已經先思緒一步落在瞭小蛇的頭頂上，為其拂去那幾滴雪水。
“未曾有人惹貧僧生氣。”故妄說。
小青蛇嘀嘀咕咕：“還說沒有，明明眉頭都皺得能夾死蚊子精瞭！”
故妄輕嘆一聲：“貧僧追蹤到瞭那妖物的蹤跡。”
“什麼妖物？”小青蛇下意識問瞭一句後，才反應過來故妄說的是什麼事，淺黃的蛇眸頓時一亮，“是那挖瞭我妖丹的妖物麼？”
故妄頷首：“正是。”
“這不是好事麼！”江瑭問，“好事為何還要皺眉嘆氣？”
佛子手心溫暖，小青蛇便往裡鉆瞭鉆，把整個冰涼的身子都塞進瞭故妄的手心裡。
故妄遲疑片刻後，輕聲說：“在你被那妖挖走妖丹之前，貧僧曾與那妖交過手，卻將他放跑瞭去。”
小青蛇略一思索：“所以，你是在後悔當時沒有取走那妖物性命嗎？”
故妄沉默。
江瑭用尾巴尖輕戳瞭下佛子柔軟的掌心：“故妄，這可不像你呀。佛傢不是講究因果有道麼？若我命中註定要被取走妖丹，即便你當初殺瞭那妖，我也註定逃不開此劫。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自責？”
故妄收攏五指，讓掌心小蛇身上染上自己的溫度。
“更何況，將我從封
()印中救出來的人是你，幫我尋回妖丹的也是你。”
小青蛇嗓音細軟，“這般恩情，足夠抵消當日的因果瞭。”
“我將你救出封印，為你尋回妖丹，隻是為瞭你的舌尖血。”故妄卻說。
“得瞭吧，同我的自由和妖丹相比，那區區幾滴舌尖血算得上什麼？”江瑭輕嗤一聲，“舌尖血於我而言並不重要，這點輕重我還是分得明白的。”
故妄沒有說話，心裡頭卻頗覺復雜。誰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竟會被一條小蛇妖反過來安慰呢？
這般經歷倒是稀奇的很，卻難得讓故妄覺得心頭熨帖。
他撫瞭撫江瑭涼滑的身子，沒再糾結於此話題，而是說：“明日便是你的生辰瞭。”
“沒錯。”小青蛇支棱起腦袋，“故妄，我的生辰禮你可準備好瞭？”
“自然是準備好瞭。”故妄輕輕頷首說，“你若是想看，貧僧今日便可提前將生辰禮贈送於你。”
“當然是想的。”小青蛇擺瞭擺尾巴尖，顯得格外迫不及待，“讓我看看你做的怎麼樣？若是我不滿意，你還能有一個晚上的時間重新修改一番呢！”
故妄勾瞭勾唇角，抬手輕揮而過，桌面上便出現一精致小木盒：“打開看看吧。”
小青蛇探頭看瞭一眼，似是覺得用蛇身不方便，眨眼的功夫便化為瞭人形，柔軟的身子幾乎緊貼在白衣佛子身上。
故妄身子一僵，眼前一片黑發襯雪膚，隻覺周身氣息盡數變為瞭這蛇妖的味道，讓他的思緒都有些凝滯。
不等他從靈戒中取出衣衫讓這蛇妖穿上，便聽見耳邊傳來咔噠一聲，青年已經用瑩潤指尖挑開瞭木盒。
下一秒，故妄便聽見耳邊人驚愕道：“這、這般大？”
故妄回神，下意識問：“大瞭？那貧僧今夜再將其改小一些？”
那蛇妖盯著盒中之物看瞭片刻：“倒也不用。”他略一猶豫，輕聲喃喃，“也、也不是不能試著吃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