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爬窗

作者:墨西柯 字數:3427

想來紀硯白還是回瞭國公府,第二日隔壁號房都安安靜靜的,到瞭第三日紀硯白才罵罵咧咧地回來。

那時俞漸離正在看書,並且有些走神。

穿書前他一直有心臟方面的疾病,不能參與一切運動,甚至不敢聽節拍激烈的歌曲,不然心臟都會跟著音樂節拍加快律動,讓他覺得不舒服。

這導致他閑暇時間比其他人多。

時間多瞭,他便喜歡看書。

而且他的傢裡屬於書香門第,爺爺奶奶都是教授,父親搞科研,母親也是藝術世傢的才女,後來是一名成功的舞蹈傢。

他的傢裡藏書極多,范圍也廣,從小他便泡在書海裡。

他不但看書快,還記得牢。

傢中長輩都疼惜他,見他愛看書,便尋來更多書給他。久而久之,他對很多方面的知識都略通一二。

穿書初時,這具身體的原主其實已經殞瞭。

原主因為傢道中落,嬌生慣養大的孩子承受瞭巨大的落差。

再加上被人侮辱陷害,多重打擊同時壓迫,原主整日裡鬱鬱寡歡,加上本就體弱多病,不久後便一命嗚呼。

原主在睡夢中離世,他在睡夢中穿進來。

穿書前身體便不好,穿書後也不覺得這個體弱多病的身體有什麼不妥,還總覺得能多活幾日已經是幸運瞭,所以他總是很愜意地享受每一天。

現如今,他已經在書中世界多活瞭兩年。

不過他這個身體狀態,怕是也堅持不瞭多久,明知言曾幫他問詢過名醫,也都說他時日不多,隻是俞傢人和明知言都沒有放棄。

隔壁暴力的關門聲,打斷瞭俞漸離回憶的思緒。

曇回一如既往的囉嗦,跟在紀硯白身邊勸:“少爺,抄二十遍傢規而已,整個紀傢祖祖輩輩就沒有幾個有文化的,傢規才那麼薄幾頁,抄幾份怎麼瞭?”

“你說得倒是輕巧,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個自作聰明的軍師偷偷加瞭好幾條!”

“加瞭也得國公爺審核,國公爺看瞭幾條就沒耐心瞭,所以也隻加瞭幾條而已,沒多多少字,您就抄瞭吧!”

紀硯白顯然是氣悶的,俞漸離甚至聽見瞭紀硯白將自己摔在床上的聲音。

曇回能在紀硯白身邊活到現在,估計也是有眼力見的,知道紀硯白被批評瞭一整天,還被罰跪瞭,不能再煩他,很快退出瞭號房。

沒一會兒,院落裡曇回的聲音便順著未關嚴的窗戶縫隙傳瞭進來:“你們別站在門口守著,躲樹上去,別被旁人發現我們國公府帶人進國子監,參上一本。”

“將軍怕少爺鬧脾氣的時候亂傷人。”

“放心吧,少爺頂多劈倒兩棵樹,我們少爺長大瞭,穩重瞭不少。”

俞漸離聽完暗暗分析,現在的紀硯白頂多對物件撒氣,若是旁人沒做錯什麼事,紀硯白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去傷人。

目前的紀硯白還是一個很乖的瘋子。

院落中有片刻的沉默,那護衛才問:“少爺劈樹,那我們還躲樹上去?”

“少爺出來的時候你們立刻跑不就行瞭,這麼點身法都沒有嗎?趕緊上去。”

之後便沒瞭聲音,想來乖乖上瞭樹。

俞漸離吹滅瞭蠟燭,小心翼翼地躺到瞭床上去,生怕自己翻書的聲音吵到瞭隔壁在生悶氣的紀硯白。

不知過瞭多久,他突然聽到瞭敲窗的聲音。

俞漸離抬頭看向兩間房之間的隔斷,從床上坐起身來小聲問:“有事嗎?”

那邊紀硯白的聲音也挺小的,估計是不想被外面聽到:“你寫字是不是挺快的?”

俞漸離很快猜到瞭紀硯白的意思,並未多思考便拒絕瞭:“這種事情被發現瞭不太好。”

“放心,我這一生對得起忠義二字,絕對不會供出你來。”

“可是……我……”

“一份十兩銀子。”

兩個號房同時陷入瞭沉默。

片刻後,紀硯白似乎是覺得自己給少瞭,又補充瞭一句:“一份二十兩。”

二十兩!他爹現在的年俸才四十五兩外加二十二石大米。

一份二十兩,二十份就是四百兩!

國子監的山長德高望重,是被特別請來的,他老人傢加上過節費等,一年也才一千多兩吧?

“有點多。”俞漸離終於出聲。

紀硯白松瞭一口氣:“哦,那就是同意瞭?你過來說,外面的護衛耳力也好,我怕他們聽見。”

有錢能使鬼推磨,也能讓病秧子的動作變得利落。

他能在臨死前給傢中賺些銀兩,也算是報答瞭兩年照顧的恩情。

他壯著膽子起身,打開瞭中間的小窗,小心翼翼地往紀硯白那邊爬。

紀硯白那邊也沒點燈,但是夜視能力要比他好,看到他行動笨拙,伸手扶瞭他一把。

別看紀硯白人莽撞,行為卻十分得體,隻是扶著他的手臂而已,見他安穩過來便松瞭手。

僅僅是片刻的接觸,俞漸離還是能夠感受到紀硯白的手掌很大,很寬,手指極長。

溫熱的手溫隔著衣服傳遞過來,暖暖的。

紀硯白引著他在桌前坐下,再在他面前放一個小冊子,又尋瞭幾封書信放在瞭桌面上。

做好瞭這一切,紀硯白才尋瞭一處背光的墻壁站穩,小聲道:“你可以點燃燭火瞭。”

俞漸離點燃燭火,如此一來,在樹上的護衛便隻看到號房內有一道身影,影子模糊,輪廓變形,也看不出身形來。

他伸手拿來冊子翻開,讀瞭幾行後確定這是紀傢的傢規。

翻瞭幾頁真的到頭瞭,根本沒有幾條,還簡單易懂到可怕。

他看瞭看傢規,再抬頭看向紀硯白。

紀硯白站在陰影處,身材高大,隻是懶洋洋地倚靠著墻壁,眼神隨意地瞥向他。

男人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早就沒有瞭稚氣,而是在戰場摸爬滾打過的幹練與颯爽。

他的輪廓分明,一半被淹沒在陰暗中,更顯得他眼眸深邃,鼻梁筆直高挺。

他的眼睛像隼,有懶散,有不羈,有浩大的國子監都束不住的野性。

俞漸離心口沒來由地一顫,又很快平復。

曾久病的他總是有著最快調節心情的方法。

見俞漸離看向自己,紀硯白主動問:“是不是挺難懂的?寫得彎彎繞繞的。”

哪裡難懂?

比白話文還白話,甚至沒有筆畫特別多的字,可見軍師寫得十分用心。

俞漸離主動提議:“字這麼少,還是十兩吧。”

“說瞭二十就是二十,說出來的話怎麼能收回去?”

“這錢我收得問心有愧。”

“我心甘情願的,你愧什麼愧?!”

俞漸離隻能拿起書信看瞭一眼,又做瞭一個深呼吸。

紀硯白十分不解:“我的字寫得那麼大,你還不認識?”

“你的字……很個性。”

他隻能這麼說,這字寫得像姿態各異的磐石,筆畫粗,寫得一團一團的,團成瞭各異的形狀,真的很難認出來是什麼字。

有些許像一坨坨形狀妖嬈的屎。

他更加不理解紀硯白為什麼要找他抄寫瞭,明明可以用毛筆在紙上畫無數個圓團後交上去,想必也不會被看出來什麼,甚至不會覺得他態度敷衍。

於是他拿著紀硯白的書信仔細研究,逐漸發現,紀硯白寫字是有些進步的,後期的字能看出一些筆畫來瞭。

他抬頭在屋中四處看瞭看,最後端來水盆用毛筆沾水,在桌面寫字。

紀硯白不理解,詢問:“你在桌子上寫什麼?”

“我在練習你的字。”

“哦,寫得差不多就行。”

“收瞭錢,就得做到最好。”

紀硯白也不願意和他計較細節,隻是不解:“為什麼要用水練習?”

“可以節省些墨和紙。”

俞漸離穿過來後俞傢已經敗落,墨和紙可是極為金貴的東西,他隻能收集一些馬毛來做出簡單的毛筆,接著用水練習原主的筆跡,還真練出瞭一些心得。

“倒也不必。”紀硯白號房裡的墨和紙基本上也沒人用,俞漸離想要甚至可以送給他。

“你的字體很廢墨。”

“……”紀硯白竟然無法反駁。

不出一刻鐘的時間,俞漸離就練習得差不多瞭,於是拿來紙張抄寫起來。

為瞭逼真,他還特意模仿瞭紀硯白寫字歪歪扭扭,間隙不一,甚至斜出去的風格。

紀硯白看瞭後不由得揚眉,學得確實像。

之後的時間二人都很安靜。

俞漸離認認真真地模仿、抄寫,每抄寫完一份後,還要舉起來端詳一番,確認自己有沒有模仿到位。

在俞漸離抄寫到第四份的時候,紀硯白似乎有些待不住瞭。

他的性情導致他總是很焦躁,很難安靜地一直站在一處很久,於是他開始和俞漸離聊天:“要不你歇一會兒?”

俞漸離的筆甚至沒停:“無妨,我不累。”

“你手腕那麼細,提筆會不會很重?”

這倒是問住俞漸離瞭,他停下筆來回答:“不會,我經常會寫很久。”

紀硯白又端詳瞭起來,俞漸離寫字時另外一隻手會托起右手的衣袖,露出右手的一截手腕,那手腕在燭光下顯現出瑩白的顏色,纖細得仿佛沒有多餘的肉,骨架又纖細到可憐。

紀硯白再次問道:“不會被風吹斷嗎?”

紀硯白問得太認真,語氣太過真誠,根本不像是在嘲諷他體弱,而是真的怕他會被風吹散掉。

俞漸離隻能安慰他:“不會,若是風太大瞭,躲著些就是瞭。”

“我可以派人教你一些拳腳,這樣也能壯實一些。我收留過一個難民營的孩子,剛來時和你一樣瘦,練瞭兩年後也精壯瞭不少。”

“拳腳我可能不行,我的身體不大穩妥。”

“也是,你看著就病懨懨的,你寫瞭幾份之後我都怕你累死瞭。”

“那倒不會。”

“你放心吧,你就算累死瞭,我的銀兩也會給你的傢人,喪葬費我也會承擔。”

俞漸離難得停下筆來,紀硯白體貼得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他要道謝嗎?

幸虧這位爺武力值高,不然憑借他的這張嘴,早就被打死很多次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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