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夏一直和那太醫院正低聲討論著玲瓏公主的病情,而站在珠簾之外的兩外兩個男人,似乎都沒有將心思放在自傢妹子,或是傳聞中的未婚妻身上。
太醫院正是個博學而慈祥的老人,他在醫術上的造詣或許沒有蘇夏的師傅師兄那樣驚采絕艷,但卻也有他的獨到之處。
在聽說紅蝶之毒是為瞭壓制玲瓏公主本身所中的另一種毒藥時,太醫院正也贊同蘇夏的說法:等。
等鬼醫公孫曄再次現身,等他親自來替玲瓏公主解瞭他親手下的毒。
或者,也是等鬼醫來秦都帶走玲瓏公主。
公主的寢宮雖然並不像外間傳言一般到處皆是珠光寶氣,但佈置得高貴典雅,非常襯合她的身份。
但此時此刻,在這優雅大方的寢宮之中,滄瀾帝國可說是最高貴的兩個男人,卻陷入瞭沉默之中,連帶整個寢宮,都變得壓抑起來。
蘇夏和太醫院正商量完畢,抬頭看向一直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的蘇瑾言。
蘇瑾言註意到她的目光,對她微微一笑,緩緩點瞭點頭。
蘇夏低頭輕笑,這個哥哥,雖然不是自己的親哥哥,但是比起傢中那個總是習慣把自己當做沒有長大的小女孩看待的蘇弈,蘇瑾言要更體貼,也更溫和一些。
難怪玲瓏公主會傾心於他,這樣的男人,本就值得女人去愛。
蘇夏也相信,當有一天他遇到瞭他心愛的女子,必定會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妻子。
秦越冷冷看著二人眼神交錯,也看著蘇夏似乎害羞地低頭一笑,突然開口問道:“舍妹情況如何?”
太醫院正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對秦越說道:“陛下,微臣和夏大夫均認為,還是暫時莫有解去公主所中的紅蝶之毒為上。”他沉吟片刻,又說道:“公主現在雖然昏迷不醒,但性命無礙。微臣恐一旦解開壓制另一種毒性的紅蝶之毒,若一時半刻無法找出解毒之法,公主危矣。”
秦越沉默地點瞭點頭。
他確實是一個出色的君主,所以他的臣子在他的面前,不用像跟隨那些喜怒無常的暴君一樣,隨時擔心禍從口出。
他們隻需要老老實實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也不需要刻意阿諛奉承,隻要你有才華,便可以在滄瀾的官場上占據一席之地。
在滄瀾做官,對於他們來說,其實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所以太醫院正雖然已經上瞭年紀,但卻願意留在這裡。
因為對他來說,侍奉秦越這名君主,也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蘇夏又看瞭蘇瑾言一眼,雖然今天秦越在蘇瑾言傢中並未表現出他已經發現蘇夏的真實身份,但他所說的那些含義未明的話,卻讓蘇夏忍不住心驚。
所以她現在隻想快些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壓抑的,讓人有些透不過氣的皇宮來。
蘇瑾言對她輕輕點瞭點頭,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秦越就已經搶先一步說道:“朕頗為擔心舍妹病情,隻好勞煩夏大夫留在宮中居住。”他的唇角微微上揚,帶上瞭一些有些得意又有些含義未明的笑意,對蘇瑾言說道:“愛卿若是不放心,可隨時入宮探視令妹。”
他的目光變得鋒銳起來,看向蘇瑾言時也多瞭一些君王不怒而威的壓迫感,淡淡對他說道:“愛卿也知愛護妹妹,想必更能理解做兄長對妹子的擔心。”他淡淡掃瞭蘇夏一眼,漠然說道:“朕絕不會委屈瞭令妹。”
蘇瑾言要說的話,全被他堵在瞭口中。
況且對他來說,秦越畢竟是他的君主,他也不會因為這樣的事而去頂撞他。
更何況他相信,不論秦越是不是知道蘇夏的身份,但是他都絕不會傷害蘇夏。
因為沒有人比他們看得更清楚,秦越對蘇夏刻骨銘心的愛。
所以雖然有些舍不得,但若是蘇夏真的和秦越在一起瞭,他或許會傷心惆悵一陣,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遇到這樣一個女孩。
但無論是對於滄瀾來說,還是對於他立誓要效忠的君主來說,能和蘇夏在一起,他都不認為那是一件壞事。
天瀾皇帝傻得放棄的人,他們滄瀾上下可是一直翹首期盼。
蘇瑾言微微勾瞭勾唇角,已經在心中打定瞭主意。
他對秦越躬身行禮,道:“那麼舍妹,便拜托陛下瞭。”
秦越“嗯”瞭一聲,召來內侍,命他帶蘇夏去休息,然後對蘇瑾言說道:“朕還有些事要和愛卿商量,你隨朕到禦書房來。”
說完轉身當先離去。
蘇夏隨著那老太監進到一處宮殿,她抬頭看瞭看宮前匾額,忍不住皺瞭皺眉。
如果她沒有記錯,這裡應該是滄瀾國皇帝陛下的寢宮,上次她被紅蝶之毒反噬昏迷,就是在這裡醒來的。
蘇夏停下瞭腳步。
那帶路的老太監發現她的異常,也跟著停下腳步,轉身對她討好一笑,殷勤地問道:“夏大夫可是有什麼東西留在瞭蘇府,需要老奴遣人替您取回嗎?”
蘇夏搖瞭搖頭,問道:“公公,這裡可是陛下的寢宮?”
老太監笑得更加討好,臉上的皺紋似乎都變成瞭一朵花。
他湊到蘇夏跟前低聲說道:“這是陛下親口吩咐的,老奴也隻是奉命行事。”
蘇夏皺眉,反而朝後面退瞭一步,淡淡說道:“我不能住在這裡。”
老太監垮下瞭臉,一臉哀求地對蘇夏說道:“您這樣,老奴會受到懲罰的。”
他說著說著,還真擠出瞭兩滴眼淚,含淚對蘇夏說道:“若是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老奴也就沒有在宮中繼續存在下去的意義瞭。”
蘇夏大汗,這個老太監,真是個有趣的人。平常太監在宮內,皆是小心翼翼,大氣也不敢多出一口。這個人,表情多變,敢說敢言,似乎不是平常人。
她露出一抹笑容,客氣地問道:“還未請教公公該如何稱呼?”
老太監伸手抹瞭抹眼淚,道:“老奴李貴,小姐您叫我小李子就好瞭。”
蘇夏張瞭張嘴,小李子卻是怎麼都無法喚出口的,她又笑瞭笑,客氣地問道:“李公公,能不能另外給我安排個住的地方?”
李貴還未開口說話,他們身後便傳來冷冷的充滿威嚴的聲音:“為什麼不願住在這裡?”
李貴立刻跪下行禮,口呼“皇上萬歲”。
來的人,自然便是秦越,他對李貴抬瞭抬手,看著背脊僵硬,明顯想要躲避自己的蘇夏,再次問道:“為什麼不願住在這裡?”
蘇夏沒有回答,隻是抿緊瞭嘴唇低下瞭頭。
為什麼不能住在皇帝陛下的寢宮,秦越應該比她更加清楚才是!
這裡,本就是皇宮中守衛最森嚴,也是最尊貴之人居住的地方,又豈是尋常人可以隨意進入的。
可是秦越卻不想放過她,再次對她說道:“告訴朕你的理由。”
蘇夏抬頭看瞭一眼秦越,陽光下高大挺拔的帝王俊美得恍如神祗,就連身邊親友皆是美男子的蘇夏,也有一瞬間看得失瞭神。
秦越卻在此時,伸手輕輕按住瞭蘇夏的肩膀。
他的力氣雖然並不大,但卻足夠讓蘇夏呆在原地動彈不得。
然後聽見秦越冷冷對她說道:“住進來,莫要讓朕再說第二次。”
蘇夏終於醒悟過來,往後退瞭一步,掙開瞭秦越手掌的掌控,低頭淡淡說道:“民女不敢。”
“民女?”秦越有些玩味地重復瞭一次這兩個字,突然輕輕一笑,道:“朕說可以,便可以。”
他不再和蘇夏多說,轉身大步朝寢宮內走去。
蘇夏無奈,隻得跟在他身後隨他一同走瞭進去。
其實和秦越莫要說隻是居住在同一座宮殿裡,更加親密的事他們也曾經做過。
那時候蒼茫山中,比她和洛楓陷入之時還要寒冷。沒有瞭騎獸取暖,也被封印住所有能力的蘇夏,根本無法抵抗夜晚的寒冷。
所以在和秦越約定好相互扶持,想辦法從那裡走出去之後,最開始夜晚睡覺之時,她還是矜持地獨自縮成一團,依靠身體的顫抖取暖。
可她至今仍然清晰記得那一夜,原本睡在離她有些距離的地方的秦越突然低低嘆息一聲。
緊接著的,便是溫暖和寬闊的胸膛,將自己小心翼翼護在瞭懷中。而撲打在自己脖子上的,是灼熱的呼吸和秦越低沉卻迷人的聲音:“不想凍死的話,就這樣睡吧。”
蘇夏不得不承認,在那樣冰寒徹骨的夜晚,秦越的擁抱帶給她的,不僅是瞬間暖透心底的溫暖,更多的,還是活下去的勇氣和安慰。
所以她才會許下那樣的諾言,若是秦越有難,那麼不論她蘇夏身在何處,都會趕來相助。
一命換一命,這是蘇夏當時的想法。
但她卻不知道,秦越竟然會對她有情。
而且那感情還刻骨銘心,深刻到讓她震撼的地步。
走在前面的秦越已經停下瞭腳步,而跟在他身後的蘇夏卻恍然未覺,仍然沉浸在對過去的回憶中,慢慢朝前走去。
“在想什麼?”秦越的聲音響起,喚醒瞭蘇夏的回憶。
她連忙停下腳步看向秦越,那雙記憶深處無比明亮的眼睛就那樣看著她,仿佛他們之間並沒有隔著這許多歲月,仿佛他們現在還身在蒼茫山中,需要依靠著彼此,相互扶持著才能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