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永平帝在平城起事時,溫如月就失寵瞭,薛煥有瞭新人忘瞭舊人,對溫如月母子倆十分冷落。
後來永平帝登基,薛煥雖然提瞭溫如月的妻位,卻怕溫如月在蜀王那裡告狀,便用溫如月的兒子逼迫溫如月寫瞭那封信,然後將溫如月母子倆幽禁後宅,對外隻稱溫如月染病需要靜養。
溫如月的兒子曾經被汪氏苛待,落下病根,被囚禁後得不到及時治療,去年年底病逝。
薛煥怕溫如月哭鬧,每日都在溫如月的飯菜裡放些迷藥,如此溫如月即便清醒,也沒有力氣喊叫,更離不開這間被人嚴格看管的屋子,而曾經忠心於她的丫鬟們,早在汪氏進門當年,便全部被發賣去瞭別的地方。
這次薛煥的死,完全出乎瞭所有人的意料。
薛煥是朝廷官員,他一死,消息肯定會上報朝廷,蜀王府也可能會派人來吊唁。
汪氏自知瞞不住太久,她已經有瞭計劃,準備在停靈的最後一晚,也就是明晚安排溫如月“悲痛自盡追隨亡夫而去”,沒想到蜀王府的人比她的計劃提前到來,來的還是溫如月的親表哥,蜀王殿下!
盡管汪氏能咬牙否認丫鬟們的說詞,可是,屋裡還有一個溫如月。
郎中到後,精心替溫如月調理兩日,溫如月雖然還無法下地走動,卻能開口瞭,朝魏曕狠哭一通後,開始悉數薛煥與汪氏的罪狀!
魏曕怒不可遏,將薛傢眾人全部送去官府,而薛煥的屍體,也被人從棺槨裡抬出來,拿破席子一卷,丟至荒山喂狗!
第143章
紹興施子豐的案子雖然解決瞭,但還有一些官務要處理,魏曕需要再逗留一段時日。
他住在縣衙,考慮到薛傢死瞭人陰氣重,魏曕讓長風為溫如月賃瞭一處宅子,臨時買下兩個丫鬟,再請來郎中,好好地替溫如月調理病弱的身體。
白日他坐鎮縣衙,黃昏忙完差事,會來溫如月這邊探望一下。
溫如月體力不濟,從內室到廳堂這短短的一段路程,都得有丫鬟扶著。
“表哥……”
重逢有幾日瞭,每次見到魏曕,溫如月還是會眼中浮現淚水,心酸難受。
她這樣,魏曕很愧疚。
但凡他多關心表妹一些,派人來紹興看看,而不是輕信薛傢送過去的書信,以為表妹真的與薛煥夫妻恩愛,都不會讓表妹落到險些被人害死的境地。
“別哭瞭,仔細傷瞭眼睛。”
溫如月點點頭,慢慢坐到瞭魏曕對面的椅子上,拿帕子擦掉眼淚,她關心地看向魏曕:“表哥用過晚飯瞭嗎?”
魏曕還沒用,嘴上卻道:“吃過才來的,你呢?”
溫如月笑笑,摸著肚子道:“今天不錯,可以喝肉粥瞭,還吃瞭半塊棗糕。”
魏曕握緊右手。
他對汪氏用瞭刑,知曉瞭來龍去脈。
薛煥雖然是永平侯府的庶子,與本族父母兄弟的感情卻很深,當年父皇起事,永城侯府站在朝廷這邊,薛煥也是支持魏昂的,並深深地厭惡起表妹,如果不是表妹為他生瞭兒子,薛煥可能會直接休瞭表妹。
父皇登基後,永平侯府眾人被流放,薛煥痛恨父皇與他,卻不敢明著恨,於是就想出瞭逼迫表妹寫信報平安的辦法。
汪氏怕事情敗露,曾經提議讓薛煥嫁妝冷落她,與表妹裝恩愛,如此來籠絡表妹的心,到時候再通過表妹與蜀王府的關系將官職升上去。
薛煥很有骨氣,做不來大駙馬趙茂的能屈能伸,他寧可冒著可能會被蜀王府察覺的危險,也不想看表妹的臉色,堅持將表妹母子禁足。
外甥死後,薛煥甚至還想安排表妹“悲痛自盡”,是汪氏膽小,怕辦瞭喪事消息傳到蜀王府,王府徹查查出端倪。
於是夫妻倆就繼續關著表妹,直到薛煥突然去世,汪氏再也撐不下去,隻能餓著表妹,效仿薛煥之前的毒計。
表妹餓瞭那麼久,如今要恢復飲食,也得循序漸進。
魏曕看向表妹的臉,還是很瘦,好在經過這幾日的調理,恢復瞭些氣色,不再蠟黃。
如果表妹以那副面容進京,魏曕怕母親會心疼發瘋。
“郎中說你要多多休息,時候不早,進去睡吧,我也走瞭。”
魏曕不擅長關心人,更不擅長聊傢常,問過表妹的飲食,便準備走瞭。
溫如月咳瞭咳,眼看魏曕剛微微抬起的身體又坐瞭回去,溫如月目光復雜地問:“表哥,汪氏害我,您怎麼懲罰她都是她罪有應得,可她的孩子是無辜的,表哥準備如何處置?”
魏曕冷聲道:“薛傢全族都判瞭流放,那孩子既然是薛傢血脈,我會派人送去薛傢的流放之地,讓他認祖歸宗。”
溫如月動瞭動嘴唇,半晌才苦笑道:“這樣也好,讓我繼續認他為子,我實在沒那份心胸,隻是,表哥為瞭我做瞭這麼多,會不會讓百姓誤會您仗勢欺人?”
魏曕:“薛煥、汪氏如此對你,當日前去薛傢吊唁的賓客街坊有目共睹,我也命人張貼告示羅列瞭他們的罪狀,證據確鑿,無可指摘。”
溫如月嘆道:“如此就好。”
魏曕又勸瞭一遍讓她安心休養不用顧慮外面,這便離開瞭。
溫如月坐在椅子上,目送表哥挺拔偉岸的背影,眼中再次浮起淚來。
她在燕王府長大,姑母那麼喜歡她,表哥也隻是燕王的庶子,溫如月曾暗暗地憧憬過,她或許可以嫁給表哥,先做皇孫媳,將來再做郡王妃。
可燕王讓表哥取瞭殷蕙,那個燕地首富之傢的千金小姐。
紀纖纖故意在她面前誇贊殷蕙的美貌,不過,殷蕙美不美又有什麼關系,婚事已定,她都做不成表哥的妻子瞭。
所以,溫如月果斷地去瞭金陵,投奔父親繼母。
皇城腳下,處處都是達官貴人,溫如月在京城精心挑選很久,終於憑借美貌讓薛煥對她動瞭心。
其實她還認識身份更高的子弟,但那些人不會娶她為妻,隻有薛煥,既有侯府背景,又有一顆赤誠之心。
薛煥是庶子,武藝不錯,容貌卻平平,溫如月隻是朝他笑笑,薛煥就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瞭,說服侯爺嫡母來求娶。那時候,薛煥真的很寵她,授官紹興後,夫妻倆過上瞭如膠似漆的甜蜜日子。然而在紹興任守備的薛煥,深受底下官員、當地望族巴結,試圖勾引他的美人也層出不窮。
薛煥開始納妾。
在溫如月與小妾的明爭暗鬥中,她與薛煥的情分越來越淡,早在先帝駕崩魏昂登基燕王還蟄伏平城的那一年,薛煥就與汪氏勾搭上瞭,前腳燕王起事,薛煥就無情地貶她做妾,迎娶汪氏進門。
溫如月與兒子被禁足後宅,沒有忠仆使喚,隻能忍氣吞聲。
燕王登基後,溫如月以為自己終於迎來瞭曙光,她甚至都想好瞭要與薛煥和離再讓表哥狠狠地收拾薛煥,薛煥卻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般,繼續關著她。
溫如月恨薛煥,連帶著看兩人的兒子也不順眼起來。
沒人知道,兒子閉上眼睛再也醒不來的那一晚,她並無痛苦,隻覺得解脫,至少,她不用再去疲憊地照顧另一人。
溫如月甚至開始策劃逃走。
隻是薛煥總是快他一步,竟然在飯菜裡下藥。
餓比禁足更難受,溫如月隻能明知飯菜不幹凈還要繼續吃下去。
薛煥想要她死,汪氏也想害死她,可她命不該絕,表哥來瞭!
溫如月仰起頭,任由眼淚滑落。
她是順妃的親侄女,是蜀王殿下唯一的表妹,從今以後,她會是人上人,再無人敢欺她!
魏曕在紹興逗留瞭半個月。
四月十二,魏曕啟程返京,除瞭同行的侍衛小吏,隊伍裡還多瞭一輛馬車,裡面坐著溫如月主仆三人。
來時快馬加鞭隻用瞭六日,如今多瞭一輛馬車,路上可能要多耽誤幾日。
這日路上遇到下雨,眾人急著尋避雨之處。
馬車顛簸,溫如月挑開一側窗簾,對前面策馬而行的魏曕喚道:“表哥,你先來車上避避雨吧?”
長風聞言,朝車中的表姑娘看去。
休養瞭這麼久,表姑娘雖然清瘦,卻已經恢復瞭昔日的美貌,臉龐在雨天更顯得白皙動人。
隻是,表姑娘就算不是寡婦,也是二十多歲的人瞭,主動邀請王爺同車,不妥吧?
魏曕也覺得不妥,所以隻道無礙,寧可淋雨。
冒雨行瞭兩刻鐘左右,終於看到一座茶寮,眾人忙避入其中。
除瞭溫如月與她的兩個丫鬟,其他人都渾身濕透。
溫如月取出帕子,走到魏曕身邊,要為他擦臉。
長風瞥見瞭,震驚片刻,馬上轉過身。
魏曕則及時擋住溫如月的手,避開道:“我自己來。”
用的也是他自己的帕子。
溫如月一臉苦笑地看著他。
這晚,眾人在前面的一座驛站投宿。
驛站條件簡陋,外面又是淅淅瀝瀝的雨,魏曕睡得不沉,不知過瞭多久,聽到外面有腳步聲,最後停在瞭他門外。
對方輕輕地叩門。
魏曕早根據腳步聲判斷出來,門外的是表妹。
他穿好外袍,走到門前,打開門板。
走廊懸掛著昏黃的燈籠,溫如月抬起頭來,清麗的面容上掛著兩行清淚。
魏曕正要說話,溫如月撲通跪瞭下去。
魏曕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
溫如月低聲哭訴道:“表哥,薛煥死瞭,我成瞭寡婦,爹爹他們也死瞭,我們傢當初租賃的宅子也肯定被主人傢收瞭回去,我就是回瞭京城也無傢可歸,求表哥收留我吧,給我一個姨娘的身份,讓我有個傢,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求,不會求你的寵愛,不會影響你與表嫂的感情……”
魏曕:“你先起來說話。”
溫如月搖頭:“表哥若是不應,我孤苦無依的,何必再去京城被人指指點點,不如去附近尋個庵子落發為尼。”
魏曕:“何至於如此,你年華正好,表哥自會為你做主,重新替你挑選良配。”
溫如月淚如雨下,仿佛魏曕要她嫁人就等於要殺瞭她,驚慌地道:“不,我不要嫁人,除瞭表哥,我誰都不信,我怕再被人關起來!表哥,你不知道,那樣的日子太難熬瞭,如果不是堅信你總有一日會來看我、救我出去,我可能早就撐不下去瞭,表哥,求求你成全我吧,給我一個姨娘的名分,讓我能名正言順地留在王府……”
溫如月膝行過來,抱著魏曕的腿失聲痛哭。
魏曕深深地吸瞭一口氣:“你先起來,這樣成何體統。”
溫如月仿佛怕他似的,抽抽搭搭地松開手,扶著門板柔弱無助地站瞭起來。
魏曕走到外面,指著她的房間道:“你先回去,有話回京再說。”
溫如月楚楚可憐地望著他。
魏曕神色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