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月就先回去瞭。
魏曕掃眼長風的房間,知道長風肯定都聽見瞭。
次日早上,溫如月早早鉆進瞭馬車,長風隻敢偷窺自傢王爺,不敢有任何眼神接觸。
四月二十二的午後,魏曕一行人進瞭金陵城。
魏曕讓長風先送溫如月回蜀王府,他要進宮面見父皇母妃,還要去刑部交接案情。
長風猶豫片刻,策馬靠近主子,低聲問:“王爺,王妃若問起,我該怎麼說?”
魏曕抿唇,道:“不必多說,先安頓表姑娘休息。”
畢竟涉及到表妹的私事,該說的,他會告訴她。
長風懂瞭。
蜀王府。
殷蕙坐在窗邊,靜靜地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
今日是楚王府二郎十三歲的生辰,上輩子這一天就在下雨,溫如月、魏曕這對兒表兄妹也是前後回來的。
那時候,溫如月的出現打瞭她一個措手不及。
如今,她都準備好瞭。
今晚衡哥兒、循哥兒都會去楚王府吃席,她把莊姐兒也送瞭過去,等著跟哥哥們一起回來,免得女兒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
當金盞、銀盞臉色有異地走過來,告訴她長風帶回來一位表姑娘,殷蕙隻是笑笑,若無其事地去廳堂見客瞭。
說起來,她與溫如月這一面,已隔瞭十年。
都快忘瞭模樣的人,如今溫如月一出現,一襲白裙一跪下,一落淚一開口,一幕幕與上輩子完全對上,殷蕙對當時的記憶也就清晰起來。
那時候她多氣啊,氣魏曕竟然連聲招呼都沒打就要納溫如月做妾瞭,這會兒,她心情平和地看著溫如月,聽溫如月楚楚可憐地說出那幾句她幾乎能一字不落背出來的話:“王妃莫怪表哥擅做主張,我實在是走投無路瞭,除瞭投奔表哥再無去處,求王妃收留我吧,我保證安安分分地做個姨娘,絕不與王妃爭寵。”
“表妹別哭,等王爺回來聽他安排就是,快先起來吧。”
殷蕙示意金盞、銀盞扶起溫如月。
溫如月透過朦朧的淚眼,心中驚疑地打量坐在主位上的蜀王妃,殷蕙。
傳說中平城的第一美人,溫如月對殷蕙的美貌早有準備,可她不懂,她都那麼說瞭,殷蕙怎麼一點都沒生氣?
薛煥第一次告訴她他要納妾時,溫如月氣得要死,將那個小妾也看成瞭大敵。
殷蕙駕輕就熟地說些客套話,就讓金盞送溫如月去客房休息。
等傍晚魏曕回府,這次殷蕙沒有再置氣,得到消息就去瞭前院。
她才走到走廊,就見魏曕與溫如月從南邊走過來瞭,魏曕面無表情,溫如月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來到廊簷下,魏曕看著殷蕙停下腳步,溫如月則怯怯弱弱地走過來,朝殷蕙行禮:“民女拜見王妃。”
殷蕙笑道:“都是自傢人,表妹不必如此客氣。”
說完,她才看向魏曕。
魏曕卻避開瞭她的視線,掃眼溫如月,他對殷蕙道:“表妹遠道而來,你叫人替表妹收拾一座院子,再挑選幾個丫鬟好生伺候。”
殷蕙笑著點點頭,思索片刻道:“竹風堂如何?離得近些。”
魏曕點點頭,他既然要照顧表妹,就不好將表妹安排到太偏遠的地方去,顯得疏遠。
他還要沐浴,就讓她們先吃,自己去瞭書房那邊。
殷蕙做瞭一些安排,然後陪溫如月去用飯瞭。
魏曕不在,溫如月似乎也沒有什麼話想對她說,吃完飯等瞭一會兒,見魏曕還沒有回來,溫如月隻好先回客房休息。
殷蕙就在前面待著,等孩子們。
結果三兄妹還沒從楚王府回來,魏曕從書房出來瞭。
這倒是與上輩子不同,上輩子他一直等到衡哥兒回府睡下後,才去的後院。
“孩子們還沒回來?”魏曕坐到她身邊,看著外面問。
剛剛在書房,安順兒將二郎待客的事告訴他瞭。
殷蕙點點頭,目視前方。
魏曕的視線,落到瞭她臉上。
殷蕙在等他開口。
可是等瞭很久,魏曕都沒有說納妾的事,反而讓安順兒去廚房端他的晚飯。
殷蕙看他一眼,道:“您慢慢用,順便等孩子們,我先去睡瞭。”
魏曕抬起頭,她已經朝外走去。
孩子們回來後,見到父王都很高興,隻是時候不早,魏曕挨個摸摸腦袋,親自送孩子們回房。
夜幕漆黑,魏曕慢步走向後院,到瞭這邊,發現裡面還亮著燈。
魏曕一路走進去。
殷蕙已經躺下瞭。
人倒是醒著,魏曕才走到床邊,她便望瞭過來,目光清冷平靜,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與熱情。
或者說,黃昏時在前院見面,她的眼神笑容就已經有瞭疏離之意。
是表妹說瞭什麼?
魏曕坐下來,去握她的手。
殷蕙本能地避開瞭。
魏曕眉峰一斂。
事已至此,殷蕙也不想裝瞭,替他道:“您不用為難,不就是要納表妹做妾嗎,表妹已經跟我說瞭,我也想瞭一下午,大哥二哥四弟五弟那邊都有側妃,您隻是納青梅竹馬的表妹做妾,我有什麼好在意的,您放心,過陣子我就替您與表妹張羅一張宴席,亦或是您想辦得隆重些,那我就給大哥他們那邊都下請帖。”
他希望她大方,她就能做得比上輩子他要求的還要大方,什麼竹風堂、宴席,她先他開口。
她的話的確夠賢惠大度,可她生硬的語氣、不悅的臉色,都在告訴魏曕,她不願意。
魏曕想起她咬在他肩頭的那一口,想起那晚她洶湧的淚。
隻是嫌棄他不夠溫柔,誤會他不喜歡,她都委屈成那樣,他若是納瞭表妹,她得多難受?
“又在胡言亂語,誰說要納妾瞭?”
魏曕抓住她的手,看著她,眼裡有笑。
殷蕙便怔在瞭那裡。
第144章
下瞭一日的淅瀝小雨,在夜幕降臨後忽然開始大瞭起來,雨聲淹沒一切喧囂,顯得屋裡更靜。
殷蕙看著坐在旁邊的魏曕,他的眼裡居然還有笑,居然還能做到如此雲淡風輕。
誰說他要納妾瞭?
他說的啊,上輩子的他,幾乎是在同樣的時刻,親口對她說的。
殷蕙用力將手從他那邊抽瞭出來。
不想看他,殷蕙移開視線,對著不遠處的屏風深深地吸瞭一口氣,然後同樣心平氣和地道:“表妹先說的,她一來便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怪你擅作主張,求我收留她,表妹還承諾她會安安分分做個姨娘,絕不與我爭寵。這話裡的意思,難道不是您已經應允納她為妾瞭?”
魏曕的臉沉瞭下來,澄清道:“表妹的確求過我納她,可我並未答應,我帶她回來是想照料她一段時間,等她的情緒穩定下來,再給她挑選一門可靠的婚事。”
殷蕙像是聽瞭什麼笑話。
並未答應?上輩子的蜀王殿下可是親口通知她,說要納溫如月為妾。
且不提上輩子,隻提現在,他的話也夠荒唐。
“她一心要做你的妾,怎麼可能還願意嫁給別人?”
魏曕知道她因為表妹的話誤會太深,繼續解釋道:“表妹提出做妾,不是因為她對我有私情,而是因為她吃瞭太多苦,害怕再嫁人。”跟著,他將紹興一行原原本本地告訴瞭她:“如果我晚去兩日,表妹可能已經死在瞭汪氏手中。”
殷蕙震驚地看著魏曕,上輩子一切發生的太快,她隻聽溫如月自稱是個走投無路的寡婦,對其他都一無所知。長風跟著魏曕去瞭紹興,可長風沒有主動稟報她,他又是魏曕身邊的侍衛,平時也是嚴肅冷峻的一張面孔,殷蕙就沒想過要詢問長風。
唯一能夠向她解釋來龍去脈的,隻有魏曕。
可那時候魏曕做瞭什麼?
他讓長風把溫如月送回王府,他就去瞭刑部,回傢後再把溫如月丟給她招待,他跑去書房不知忙瞭什麼,快一更天才回到後院,開口就是要納妾。她不同意,魏曕就反問她怎麼不像以前那麼端莊守禮,她仍舊堅持,魏曕呢?
他像突然被人灌瞭啞藥一樣,沉默很久很久,然後,他掀開被子躺下去,讓她睡吧,明早再說。
明早呢?
根本沒有明早,她回到瞭十六歲,又被他冰瞭十年!
如果不是她自己調整過來,不再把魏曕當成天,不再因為他冷著臉便什麼都不敢做,她還會變成那個看似錦衣玉食其實心裡孤苦的可憐女人。
溫如月可憐嗎?
可憐,爹娘都死瞭,丈夫是個畜生,兒子也沒瞭。
可她殷蕙就過得如意嗎,她也沒瞭爹娘,她也沒瞭祖父,丈夫兒子全是冰疙瘩,最後連唯一的安慰都被溫如月的出現證明是自欺欺人!
上輩子魏曕完全不在意她,所以沒有商量直接要納溫如月做妾。
這輩子他稍微暖瞭些,她又為他生瞭三個活潑可愛的孩子,他知道在乎她的感受瞭,所以先說不納妾哄她,然後再傾訴一番溫如月的可憐,都那麼可憐瞭,她殷蕙若是個賢惠明理的妻子,是不是不該再讓魏曕為難,該主動支持魏曕納瞭溫如月,給她可憐的表妹一個溫暖可靠的傢?
話術雖然不同,目的都是一樣的。
殷蕙再次看向魏曕,目光忽然變得柔軟起來,用憐惜的口吻道:“原來表妹竟然吃瞭那麼多苦,既然如此,王爺就如她所願,納瞭她吧,讓表妹能夠安心地住在王府。您放心,我不會介意的,不會為此拈酸吃醋。”
魏曕難以置信地看過來。
剛剛為瞭澄清誤會,他耐心解釋瞭那麼多,可她竟然從抗拒表妹,變成心疼表妹瞭?
心疼可以,他確實虧欠舅舅一傢,本就有責任保護表妹以後的安穩,殷蕙是他的妻子,是表妹的表嫂,憐惜照顧表妹也是份內之事,但那不代表他要把表妹變成自己的屋裡人,更不需要自己的妻子用將他推出去的方式去憐惜表妹!
“我說過,我不會納表妹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