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慕容長風七十大壽當日。
麒麟山後山山谷。蒼茫山林,鬱鬱蔥蔥,依稀可見一處茅草屋。
草屋很簡陋。打從有記憶以來,司空毓兒便隨著師傅四處行醫,足跡遍佈宋境許多府縣。這般漂泊,師傅司空曙從來不說因由,年幼的司空毓兒也從未曾想過要去問為什麼。她隻知道,一次又一次,她與師父在深山之中搭建一個又一個臨時的草屋,然後離瞭它們,再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搭建新的臨時居所。
司空毓兒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隻知道自己從生下來就被師傅撿回來撫養。跟著師傅司空曙學習醫術,和他走南闖北,師徒二人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很是清苦。司空曙向來嚴厲,卻教司空毓兒辨認各種藥材,習武學醫。
日子雖然清苦,司空毓兒卻從不覺得那算什麼,最重要的是,她還有師傅這一個親人在身邊。
這一日,因著萬分期待三日前和玩伴兒慕容南風的約定,司空毓兒心情大好。多年來,她並不曾有過真正意義上的朋友,難得偶遇一個讀過書的同齡人,這般投契、悶呆有趣、卻又不介懷她貧寒出身的玩伴兒,自然心心念念。畢竟還是孩子,玩性難脫。一大早起床,她便跑到草屋外面的溪水邊,好好地將自己梳洗打扮瞭一番。梳洗過瞭,用小桶提瞭水,返回草屋去做飯。
飯做好後,司空毓兒驚急地發現,師傅不見瞭。
師傅的臥室床上空無一人,被褥竟是沒有動過的。平日師傅一貫早起進山采集露水,從不曾如此晚歸。日頭愈來愈高,司空毓兒心中不由的愈發焦急,不敢亂走,隻得留在草屋內等師父回來。
太陽漸漸正中天。太過擔心師傅的安危,司空毓兒走出門外,站在門前的山路上,希望能等到師傅的身影。
幽靜的林間山道上終於出現瞭一個中年人灰色的身影。
司空毓兒大喜過望,匆忙上跑上前去。可是當她看到師父一身狼狽的模樣和嘴邊的血跡的時候,她不由得驚呆在地。“師傅!您怎麼受傷瞭!”
“毓兒,快,收拾東西,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裡!”司空曙面容慘白,重傷之下神色慌亂。
“是,師傅。”司空毓兒匆匆應瞭,可是心底的驚駭在不斷擴大。師傅司空曙的武功向來不錯,怎會被人輕易打傷?
來不及多問,司空毓兒扶著師傅往草屋裡走去,打算草草收拾東西就離開。
“司空曙,你往哪裡去!”衣袂聲動之際,一個冷冷的聲音從二人身後傳來。
司空毓兒驚詫地回過頭,而他的師傅司空曙更是大駭,驚慌失措地看著來人。
有人翩然落地,輕功步法超卓,迅若雷電。
那是一個奇異的白衣少年。白色的衣服,白色的靴子,白色的腰帶,甚至連頭上的發帶都是白色的,手中還拿著一把小小的白色折扇。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個子卻比同齡的孩子高出許多,形容卻俊俏非常,眉心一點朱紅。
他無法不令兒時的她記憶深刻。在他的眼中,有著一種司空毓兒始終無法讀懂的強大力量,一種倨傲自信、悲憫世人和凌駕一切的泯然之感。可是此時此刻,與他的俊逸的形容大為差異的,是他面上所散發出的隆重蕭殺之氣。隔著十幾步的距離,一股濃濃的寒意,令毓兒隻覺背上發起冷來。
見到那少年,司空曙竟驚得跌坐在地上。司空毓兒忙扶住師傅,她又驚又怕,這少年究竟是何身份?又是從哪裡來?為什麼師傅居然會如此懼怕一個小小的孩童?
“碧遊師弟”司空曙本就受瞭重傷,此時面上現出近乎絕望的神情。
“休要叫我師弟。早在七年前,你就已被逐出師門瞭。”語出平淡,那少年俊俏的臉上竟沒有一絲表情。
“師傅,就是他出手將你打傷的麼?”司空毓兒望著那少年,心中雖然害怕,卻不知哪來的勇氣,怒視著來人。說畢,她四下搜尋後,竟跑到草屋的籬樁下取來一把鉸草藥用的短刀,攔在胸前,護住司空曙。
她師承司空曙,可是由於年歲太小,雖然頗具天資,司空曙也隻是教會她一門輕功和一些最根基的武功步法。她除瞭跑起來時比別人快些,一點像樣的功夫都使不出來。
“毓兒……休要無禮!師弟,司空曙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得師傅原諒。我昨夜從你手中拼命逃脫,不是因為懼死,而是因為……在人世尚有未完成的心願。”說到這裡,司空曙神色泯然,看瞭一眼司空毓兒。
“我知道此次師弟前來,定是奉瞭師門嚴令要將我這個門中敗類鏟除。司空曙不敢妄求活命,還隻懇請師弟念在同門之誼,贈我一顆碧雲丹,延我三天的性命”
那少年聽瞭,不置可否卻步步逼近,手中折扇緩緩前傾,無形中,殺機已現。
“碧雲丹,碧雲丹是什麼東西?”司空毓兒心中莫名害怕,問向師傅。
“那是我門中秘制,三日內可取人性命,服藥者絕無生還之機。”那少年接過她的問題,淡淡地道。他似乎極其吝嗇自己的言語,如非必要,絕不多說。
“?師父……你為什麼要毒死自己?這到底是為什麼?”司空毓兒頓時哭瞭出來。
“師弟,我隻求一顆碧雲丹!你難道,連這等要求都不肯答應我麼?隻要師弟能寬限我這三天的時間,讓我將我這小小的徒兒安置與他人領養,我便是走,也可安心。我司空曙此生罪孽深重,唯獨隻做瞭一件善事,就是收養瞭這名孤女。可憐我這徒兒,自幼就與我一起東躲西藏,飽受顛沛流離之苦!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未瞭的心願……還請師弟準我將這件心願完成,一顆碧雲丹便已足矣!”司空曙竟似已料定自己大限將至,句句悲絕,如同在交托臨終遺言般。
“師傅,您不能丟下毓兒!”聽瞭司空曙的話,司空毓兒隻覺自己就要失去最重要的親人,心中悲苦難耐,“哐當”一聲丟下手中短刀,撲進師傅懷中悲痛地放聲哭瞭起來。
那少年停住瞭腳步,顯然是有些動容。
良久,那少年從懷中拿出一個碧色翠玉小瓶,取出一顆丹藥,來到司空曙身邊。他飛快出手點住司空曙身上穴道,捏開面前人的下頜,親手將那丹藥放入司空曙口中。
司空毓兒大驚:“你這個壞人!你為什麼要害我師父的性命!”她登時撲向那少年,情急之下手腳並用,對著那少年又踢又打,不經意間,指甲便抓到瞭那少年的臉孔,留下三個明顯的抓痕,滲出絲絲血痕。
那少年吃痛,停住身形,微微將臉轉過來,一雙滿是寒意的眼隻瞧看著司空毓兒,卻嚇得她立刻住瞭手,並止住瞭哭聲。
少年伸出右手,反手化掌,迅如閃電,猝然扣住瞭司空毓兒的脖子。他手上力度收緊,掐得她驟時喉間一窒,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他握住她的脖子,握得是那樣久,然後揚手一拋,司空毓兒便被重重地丟在地上,頓時脫瞭力氣再不能動,十分辛苦地咳嗽起來。
她怕的全身發抖。那少年似乎有著深不可測的武功和極其可怕的能力,可以將她毀滅,仿佛殺瞭師傅殺瞭她,不過是彈指一剎間的事。
下一刻,那少年便視她如無物,將手搭在司空曙的脈上,確認碧靈丹的毒性已經發作,這才起身。“司空曙,我就再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我會回來為你收屍。”
又轉向司空毓兒:“司空曙早已被逐出師門,你雖是他的徒弟,卻與我碧遊門無半點幹系。今日之事,你需忘得幹幹凈凈,不得透露給任何人知道。且從今日起,你決不可再研習、使用碧遊門的任何武功,對外以自己是碧遊門的弟子自詡,也不得以碧遊門的旗號興風作惡,否則,我定會回來尋你,取你性命!”說畢,那少年便施展身形,如行雲流水般掠入林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司空毓兒早已是驚懼得定在原地,三魂去瞭兩個。
那人用的分明是流雲凌幻術,正是師傅交給自己的獨門輕功秘術。
“毓兒。”此時,司空曙的臉已經因為毒發而變得鐵青。
“師傅,師傅!我去給你找草藥解毒。”司空毓兒掙紮著起來,聲音已經抽噎。
“不用瞭……毓兒,你還太小,醫術尚淺,能力有限。碧雲丹是碧遊門的獨門聖藥,無人可解。”司空曙沉聲道。
“這分明就是,師傅為何還稱它是聖藥!”司空毓兒哭得泣不成聲。又十分後悔,為何從前師父教導自己醫術之時,自己卻總是偷懶不肯用心地去學。
“毓兒,為師時日無多,你且聽師父最後的吩咐交托,牢記在心,不得有違。扶為師進草廬罷”司空曙護住胸口,強壓下喉間的腥甜,吃力地道。
司空毓兒抽噎著,忙點頭答應。
扶著師傅進瞭草廬,將他安放在床上,哪知司空曙調息過後卻自己掙紮著坐瞭起來,對她吩咐道:“你去燒一桶熱水,一會兒為師會告訴你該拿什麼藥材。”
司空毓兒遵命去瞭,將木桶滾至屋內放好,又去燒水。將師傅要找的二十七中藥材放在桶裡泡瞭,卻不由得暗自心驚,這二十七中藥材都是至毒的藥材,不知師傅要拿它作何用途。
一切收拾完畢,天色已經是黃昏,司空毓兒又來到師傅身邊。不料司空曙卻突然用僅存的氣力伸手點住她身上的幾處穴道,將她安放在床上。
“毓兒,你不要怪師父心狠。”司空曙掙紮走到墻邊,將自己平日裡出門為人看病用的褡褳拿來,取出一個佈包,展開,裡面是一根根十寸長的金針。
“師傅,您這是要做什麼?”司空毓兒嚇得哭瞭起來。
“毓兒,為師走後,你便從此孤苦無依,隻能自己照顧自己瞭。我會將我體內所學的碧遊門內力傳於你的體內封存,他日若你得窺靈竅,逢危難之時,定可化為己用。我會用真氣,壓制住你的穴道,封住內力。而且,我還要用我畢生所學,用毒湯將你的身質煉化。三日之後若可功成,一般的毒物將無法耐你何。”
無法動彈,司空毓兒已是驚駭的不知該說些什麼。
司空曙卻隻是深深地瞧著毓兒,一聲渭嘆:“毓兒,你要記住,不論何時,面對何種艱難,你都要活下去。因為你是”言至此,他又忽然止住,沒瞭聲音。
頓瞭頓,他又道:“三日之後,為師死後,你不得停留,立刻離開,且自行去尋找你所結識的那位慕容傢的朋友,投奔遮幕山莊,不管用何方法,但求那慕容莊主收留下你。遮幕山莊乃是武林的一大望族,你投奔到那裡,為師也可安心瞭。以後的路,師傅不在你身邊,你定要堅強些,走下去。”
“煉化的過程會非常辛苦,那些藥物均是至陰至寒至毒的藥材,你需靠的堅定的意志才能平安度過。”說畢,司空曙果真硬下心腸,徑直在眼前的七歲孩童身上落針。
司空毓兒無從反應,隻是驚駭地看著師傅將那一根根金針插入自己的周身大穴。不知過瞭有多久,司空曙將毓兒放進桶中。
毒液順著毛孔侵入血脈肌理,霎時,司空毓兒便覺得全身如同有千萬條毒蟲在撕咬著自己的身體一般,噬骨鉆心的痛襲遍全身。剜心的疼痛令毓兒一聲慘叫,便昏瞭過去。
不知過瞭多久,司空毓兒昏沉地睜開雙眼,看見師父靜靜地坐在床上閉目調息。水溫早已退去,雖然是在冰涼的水中,她全身仍舊大汗淋漓。全身疼痛的快要麻木,她再次昏瞭過去。
三日後,月影如勾,夜色孤清。
約略是逍遙子與慕容長風山門對決的時分。
當毓兒再次醒來的時候,赫然發現自己竟躺在床上,身上的金針已經盡除。她已經足足昏迷瞭三天,她的師傅司空曙氣息奄奄地倒在床邊,臉色早已經是面色烏黑。
“師傅!”司空毓兒掙紮起身,下床撲向那個面容因毒發而異常可怖的人,哭得泣不成聲。
“毓兒。”司空曙已經是快要油盡燈枯,此時掙紮著,用最後的氣力對徒兒說著話。“你要記住師傅的話,你要活下去。你還要留著有用之軀,去查訪你的生身父母……”
“師傅!我不要什麼生身父母,我隻要您陪在我身邊!”司空毓兒抽噎道。
“毓兒,你要記住,你的性命,關系到很多人的生命!為師現在不能告訴你,他日機緣若到,你自會明白。我的毓兒如此聰慧,來日必能找到真相。你且去,打開為師的書箱……”
司空毓兒依言下瞭床,哭著將角落裡的一個黑木箱子打開,裡面全是一本本的醫書。
司空曙的聲音低沉而虛弱,此時已經是氣息艱難:“在箱子的角落的搭褳裡……有一個紅色的錦囊,在那裡面,有著關系到你身世的信物……你將它收好。另外,為師還要送你一件寶物……在那個搭褳裡,還有一支短玉簫。待為師死後,你將為師的屍骨,擺在當堂,不必管我,自去那麒麟山後山山頂,吹一曲畫堂春,自會見到為師送你的寶物。可憐我的毓兒,師父今後,再也照顧不瞭你瞭……以後你隻身流落在外,定要多多小心,江湖人心險惡,切莫輕信於人”
苦熬著說完最後的囑咐,心願皆瞭,司空曙終於閉瞭雙眼,最後一絲氣息從鼻尖消亡殆盡。手臂還指著自己徒兒的方向,他的臉色已經是烏黑如墨。
“師父!”毓兒一聲淒喊,待到撲上前去,雙手觸及的,隻剩一副漸漸冰冷的軀體。草屋內驟時安靜下來。
眼瞧著唯一的親人在面前這般飽受折磨痛苦離開,小小的司空毓兒反而安定下來。擦去眼淚,起身跪倒在冰冷的屍首身前,恨意漸生,目光冰冷。“師父,毓兒長大瞭,定要練成絕世武功,為你報仇雪恨。一定會的!”
天色漸漸亮瞭。
窗前的油燈終於耗盡,幽幽地熄瞭,隻留下一縷青煙,末瞭,連青煙都化作無痕。
司空毓兒將司空曙的屍骨安頓好,停在草屋當堂的一張破席子上,留待那碧遊公子前來驗明正身。
按照師傅的吩咐,她沒再停留,而是帶著滿臉的淚痕,走出屋外,徑直走向麒麟山後山的最深處,來到山頂。寒冷的山風吹著她的衣擺,她打開身上的搭褳。在那個紅色的錦囊裡,有一個兩寸大小的紫木匣子,打開一看,竟是空的。匣子的裡面有一個小小的凹痕,凹痕內部有著細密斑駁的圖案,仔細看去,仿佛一個狼首的圖案。這……就是那信物?
司空毓兒百思不得其解。師傅……你讓毓兒去尋訪我的父母,可是,天下如此之大,毓兒究竟該去何處找尋呢?
毓兒又將搭褳中的紅玉短簫拿出來,擦去眼淚,心哀欲絕,吹起那首斷人腸的畫堂春。
清晨的麒麟山谷,幽靜非常,東方一輪紅日漸漸高升,隻聽得哀怨的簫聲回蕩在山谷之中。忽然,空中傳來幾聲奇特的叫聲。
“晛晛”
這是一種司空毓兒從來沒有聽過的聲音。
她睜大瞭眼睛,便看見天邊有一朵雲彩朝著她飛來。
可是隨即,她瞧清楚瞭。那不是雲,而是一隻羽毛潔白如雪的白鶴。
那白鶴在山谷的上空盤旋瞭幾圈,翻飛著翅膀,昂聲而起。
“師父”司空毓兒的喊聲在山谷裡久久回旋不去。
決戰當晚,慕容世傢祖墳內。
決戰伊始,慕容羽便謹遵慕容長風那日的叮囑,帶著遮暮山莊孫子輩的人來到後山祖墳的密室之中。
慕容羽同嫂嫂柳如煙,南宮蕊兒帶著孩子們一道,慕容燕則帶著懷中抱著慕容筠玉的方柔和下人華清,眾人一起躲藏在祖先慕容宜青的的墳墓內。
途徑那處棺槨,一眾人等在慕容宜青棺木前跪下叩拜。慕容羽心中暗禱:“大燕慕容一氏第四十代孫慕容羽謹在此誠稟,今我慕容一族受仇傢所累,慘遭屠戮。我父兄至今仍生死不明,懇乞祖先列為英靈保佑我慕容一族得以逢兇化吉,逃過此劫!”
眾人都默默地坐在密道內,心中滿是驚恐。慕容羽呆呆地看著手中的那個盒子,裡面還是那張字條。想著日間父親慕容長風交代給自己的話語,一面暗中觀察那盒子的邊緣上一道裂縫處的端倪。果然發現那盒子暗藏玄機,她一時隱忍不發。
時間在焦慮不安中顯得是那樣的漫長。不知等瞭多久,始終心中忡忡的南宮蕊兒拉起兒子慕容樺,站起身,徑直向密道外走去。
“站住嫂嫂,你要去哪裡!”慕容羽急忙勸阻。
“我受不瞭瞭。我要離開這裡,我要帶著樺兒離開這裡,回傢去我父親!我不要呆在這裡,對著死人說話!”南宮蕊兒再也按捺不住。
“嫂嫂,難道你忘瞭此刻外面正被逍遙宮門人所包圍,你現在不能出去,你若出去,隻恐會受到逍遙宮的挾制!”慕容羽急聲道。
慕容燕和方柔也忙勸阻。南宮蕊兒驚嚇的淚眼婆娑:“我要回傢!我不要呆在這裡!我不要在這裡等死!樺兒,我們走!”
“嫂嫂”慕容羽想要阻攔,卻為時已晚。
南宮蕊兒已經拉著慕容樺走出瞭那道石門,石門重重地落下。待到慕容燕和華清重開機關追瞭出去,才快走到密室的出口,隻聽得外面一聲悶哼,有人摔倒在地上,慕容樺的哭聲音傳來,他大聲地喊著:“母親!”隻一聲,便再也靜寂無聞。
逍遙宮的門人竟已經追殺到這裡來,密室的所在隻怕已經不再是秘密
華清這時卻忽然轉身向慕容燕道:“燕少爺,小人華清的命,是遮幕山莊給的。小人這就前去,引開他們,哪怕拖延上一時片刻。華清……就此別過。”他說的是那樣的剛毅,毫不猶豫,未及慕容燕反應,便轉身沖進瞭石道黑暗處。
“華清!”危急時刻,慕容燕雙目發紅,右手在旁邊的石壁上幾乎要抓出痕跡來。強忍住心中的悲痛和淚意,他急忙返回密室。
將石門卡死,慕容燕悲聲對慕容羽道:“姑姑!嬸娘和樺兒已經造人毒手……情勢緊急,逍遙宮的門人已經殺過來瞭。華清他為瞭引逍遙宮的惡徒,隻身前去周旋”眾人聽瞭,大為驚駭,心頭涼意橫生。慕容靈少不經事,嚇得低聲哭瞭起來。
“快隨我進入第二道密室。”此時此刻,慕容羽強抑下悲痛,不再多言,帶領大傢走進暗墻後面的那座寒冰室。
情勢緊迫,慕容羽想起瞭父親慕容長風的交待:“一旦逍遙宮的門人找到瞭密室之所在,一定要將抱一閣從此永遠封死,否則的話一旦被逍遙門發現,定會遺禍武林。”
冰室之內,視線盡頭處的那扇小門便是抱一閣的所在,抬手按動冰層後面的按鈕,慕容羽將抱一閣門外的機關打開。隻見一道冰層落下,將抱一閣的小門封死,這樣抱一閣便同外面的冰室隔開。從外面看,抱一閣的入口處,就如同一面毫無縫隙的冰墻一般。
慕容長風告訴女兒,墓穴下的密室一共是三道。慕容羽又打開瞭最後一道密室的暗格,隻聽得紮紮紮的聲音在墻壁那頭響起,在眾人的左側,一道石門豁然打開,眾人忙走瞭進去。出乎眾人的意料,這裡不是密室,而是一道狹長的地下山澗。腳下是瑣碎的沙石,四周一片黑暗。
這裡和密室中不同,一走進去,幹燥的塵土氣息便撲面而來。忽然一片驚嗻之聲乍起,黑暗之中一片黑壓壓的東西朝他們移動瞭過來,撲打有聲。柳如煙驚叱一聲嚇得摔倒在地。慕容燕掏出火折子,將準備好的火把點亮,才看清楚,周圍那些圍攻而來的活物,是一群蝙蝠。
慕容羽和方柔一起也將火把點瞭,向那群蝙蝠揮動著,蝙蝠懼火光,頓時陷入一片混亂。良久,蝙蝠受到火光的刺激才漸漸退去,飛向深處的澗頂。
一行人再次向前緩緩前進,大約行瞭一裡路,竟看到瞭令人驚駭的一幕。這地下山澗之中,竟有著一個巨大的石棺陣。看著那些古老的石棺上的紋路,眾人不由心生敬意。在慕容一族一直以來都有一個傳說。幾百年前,昔時身為燕國皇族,慕容一脈逃離國難之時,有一支兩百人組成的神秘的龍虎上將隊伍殊死拼搏,忠心護住,在逃亡之時披肝瀝膽,舍命開辟道路。後來這些身死的將領,便被與慕容一族的祖輩英靈同藏一處,形成這碩大的石棺陣。
眾人經過這巍峨的石棺陣時,思緒一滯,腳步卻慢瞭下來。就在這時,慕容羽忽然喊瞭一聲:“且慢。大傢先停一下。我這裡有顆藥丸,大傢先服下再往前走。”說完,慕容羽便將手中的匣子遞給慕容燕。
“姑姑,這是什麼?”慕容燕接過,細細觀察才發現,那個原本放著花箋的盒子的下面有一個夾層,裡面放著若幹藥丸,也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銀沁丸”三個字。
“上次你爺爺壽宴之時,那神秘人物留下盒子以示預警。你爺爺發現裡面暗藏玄機,後來暗中交托我知曉,並要我答應危急之時務必護我們慕容子孫萬全。”說到這裡,慕容羽心中一慟,悲涼升騰。
眾人聽瞭,無不悲絕,大有前路蒼茫,安危無望無憑之感。柳如煙想到外間情景,不由難抑驚懼,語出嗚咽:“難道公公他們已經……”
慕容羽拍拍大嫂的手臂以作安慰。“我已經查看過瞭,這五顆藥丸,是解毒的靈藥。雖然我們不知道逍遙門人會做何手段,但是這藥丸帶有玄機,大傢且盡快服下,之後我們盡快離開這裡。”
一時慕容燕與方柔接過藥丸都吃瞭。柳如煙卻心生猶疑,將幾顆藥丸拿在手裡,遲遲不決。正在這時,隻聽得身後的黑暗中,遠遠傳來沉重的石門緩緩打開的聲音。
“不好,逍遙門的人找到瞭暗格,我們快往前走!”慕容燕讓大傢加快腳步,自己卻走在後面,以便掩護眾人。
眾人匆忙往前拔足飛奔。又行瞭一段崎嶇不平的路,隻聽得前面傳來孱孱的水聲。
苦也!
一條湍急的地下河奔騰著流向遠處,攔住瞭前方的去路。
可是,身後衣衫翻動聲傳來,一金一碧兩道身影已經施展輕功掠到他們面前。火把照耀之處,正是逍遙門的兩大護法,金衣和碧衣。兩人面上一陣奸笑,將火把一揮,便縱身撲來。
“你們快走!”慕容燕一聲大喝,拔劍上前。
“四妹,快走!”柳如煙則將自己的兩個孩兒政兒和靈兒往慕容羽身邊一推,自己則拔出手中長劍,與慕容燕一起對戰金衣和碧衣。怎奈柳如煙武功不濟,不時便已受瞭碧衣兩掌,吐血倒地。碧衣翻身助戰金衣,暗下殺著,雷霆之際,擲出銀澈針。
卻見一排小針乘著風聲,數支向帶著孩子們驚慌失措奔逃的慕容羽飛去,數支則向慕容燕飛去。
方柔見來勢之險,忙揮劍將飛向慕容羽的銀澈針掃落在地。
可是慕容燕卻閃避不及,後背中瞭兩針,頓時隻覺經脈不暢,手上的劍氣大弱。步步緊逼,金衣與碧衣雙雙發掌,一舉將慕容燕打落入湍急的河水中。
“燕哥!”方柔見瞭大驚失色,護夫心切,痛哭出聲。
方柔驟失依傍,看著向自己步步逼來的金衣,心中悲痛如洪水,就連意志都冷瞭。
看著慕容燕落水時的浪花漸漸湮沒,碧衣淡然一聲冷哼。隨即,他撿起那把落在腳邊的長劍,一身殺意,轉身走向重傷倒地的柳如煙。
“母親!”見到母親將要蒙難,情急之下慕容政和慕容靈齊齊掙脫開慕容羽的牽制,撲上前去,抱住碧衣的手臂,張嘴就咬。
稚子雖幼,牙齒嵌入皮肉,咬得卻狠。碧衣吃痛,惱羞成怒,雙臂大力一揮,一掌將慕容政摔向山澗的巨石上,又一腳踢上慕容靈的胸口。可憐那男娃登時頭顱摔在山石上,腦漿迸裂,一聲慘叫,當即氣息全無。女娃身體飛將出去,一聲悶哼,伏在地上,也再沒瞭聲息。柳如煙本已氣息奄奄,此刻見到一對子女慘死,驚呼一聲,氣絕昏聵。碧衣恨怒之餘,反手將手中長劍甩脫,直直刺入柳如煙的胸口。
眼看兇手慘戾,行徑發指,方柔心知今夜左右是逃不過得瞭。大限將至,看著自己懷中幼小的孩兒,她顫聲哭道:“燕哥,你我二人曾有誓約,生死相隨。我和筠玉……這就來陪你!”咬緊牙關,方柔將心一橫,雙眼緊閉,緊抱著懷中的孩子筠玉,縱身就跳進瞭湍急的河水裡。
金衣未料到方柔會以死明志,立在河邊,待去找時,河水湍急,哪裡還有人影。
“方柔”慕容羽扶身在突兀的巨石旁,淚流滿面。
此時河邊就隻剩下慕容羽和金衣、碧衣三人。慕容羽不會武功,步步後退,身後是急流,再無後退之隙。碧衣步步逼近,淫邪的目光掃過慕容羽的面容,猥瑣地笑道:“想不到,原來遮幕山莊的四小姐是一個如此標志的美人。”
他與金衣對視一眼,兩人瞭然,俱是不懷好意地笑瞭起來。
碧衣又道:“美人兒,倘若你肯從瞭我兄弟二人,或許,我們心存憐憫,會叫你有個痛快的死法!”
“你這個禽獸!”慕容羽悲憤之餘,怒罵眼前惡行昭著的男子。想到自己的血脈至親一個個在自己面前慘死,不由得再度黯然淚下。伸出一雙手掌來,慕容羽隻是木木地瞧著。從未曾這般痛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的慕容羽,此際低聲泣道:“父親,女兒有負您所托,怕是……不能瞭。”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為免受辱,污瞭祖輩聲明,慕容雨將雙眼一閉,也轉身躍下瞭身後的激流當中。
當慕容羽再次醒來的時候,自己正躺在麒麟山谷中的小溪邊。刺目的陽光站的她的眼睛發澀。她一下子坐起來,身上泥濘不堪。
“方柔燕兒”她拼命地叫著,卻久久沒有人回應。
她瘋狂地跑向不遠處地山坡上,在那裡,她看到瞭遮幕山莊。滾滾黑煙之中,遮幕山莊已經變成瞭一堆瓦礫。
“父親!哥哥!”慕容羽放聲痛哭。
良久,她默默地來到麒麟山後的一處斷崖上。
“父親,哥哥,我來陪你們瞭。”生無可戀,她閉上雙眼,縱身一躍。
風聲在耳邊掣過,慕容羽漸漸失去瞭知覺。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白色的身影掠過山崖,袖中飛出一道白色長綾,將慕容羽的身形攬過,飛向崖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