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柔這一驚非同小可。
回頭看時,那石洞門口空無一人,那裡有筠玉,方靖天和德喜三人的影子?
“怎麼會這樣?方才在洞中……”看著黑魆魆的洞口,方柔頓時停住。
她忽然想起那隻冰涼的手,難道……
四個人站在洞口呼喊著慕容筠玉,方靖天和德喜的名字,可是那黑魆魆的洞裡面,什麼回應都沒有。
方柔要沖進去尋找,卻被趙應乾攔住:“夫人,不可。恐怕,我們方才進入這山崖秘道之前,就已經被人跟上瞭。這定是那鬼面人的詭計!此時敵在暗我在明,夫人若是進去找尋,隻怕也會中計被擒。為今之計,我們必須保存現有的力量,不能再掉以輕心瞭。”
“是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松手的!”看著自己的手,方柔一臉的痛苦。“我為什麼要松手……”
慕容燕走上前去輕聲安慰她道:“柔兒,事已至此,你不要過於自責瞭。是我們的敵人,他太過於狡猾瞭。”
趙應乾握緊雙拳。
鬼影子卻驚異地道:“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這個密道除瞭影子谷裡的人,絕對不會有人知道,如果那鬼面人可以在密道裡面不動聲色地把人帶走,一定是十分熟悉影子谷的環境!可是那鬼面人分明是來自谷外。”
“他是不可以,可是如果有人帶路,就不足為奇瞭。比如說,假如你們的村子裡,有內應。”趙應乾嘆道。
“要知道,那黑衣人在這谷中苦心佈下這一個局,為的就是要把他眼中的羔羊,一網成擒。而我們,就是他眼中的羔羊。”
眾人再次看向鬼影子。
鬼影子難以置信地看著趙應乾,痛苦地搖著頭:“不會的,這怎麼會呢?我們影子谷裡絕對不可能有內奸!”他回過頭看向自己的傢。
影子村的上方,飄蕩著很多的濃煙,起先,他們以為是炊煙。
循著鬼影子的目光,另外三個人這時也都看到瞭異樣。
鬼影子瘋瞭一般沖向一旁的山路。
“父親!姐姐!”
事出突然,由不得眾人多想,趙應乾三人立即跟隨鬼影子下山。
山下密林內的村莊,早已化作滿目瘡痍。
到處都是血,刺目的殷紅的血……
影子谷的村民們遭到瞭慘絕人寰的屠殺,到處是他們的屍體,村落裡的道路上,井邊,矮墻上,院子裡。
鬼影子沖進瞭村中一座寬敞的院落,口中大喊著:“父親!姐姐!”
眾人跟瞭進來,便看見在院中的一棵榆樹下,鬼影子抱著一具中年男子的身體放聲痛哭。“父親!”
鬼影子的哭聲是如此悲痛,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眾人都驚呆瞭。
鬼影子放下父親,又來到內庭,卻見屋子裡的地上,躺著一個身材健碩的男子,脖子被生生地割斷,而在不遠處屏風後的床上,躺著一個面容嬌好的女子,口吐鮮血,雙目圓睜,神情淒愴。
慕容燕曾經見過這名男子的繪影圖形,他正是失蹤許久的王三。
“姐夫……姐姐!”鬼影子撲向地上的人,隨即又撲到姐姐的身旁,放聲痛哭。
跟在鬼影子身後的趙應乾和慕容燕二人,將目光投在她隆起的肚子上的時候,頓時不由地全身血脈翻湧。
方柔撲進慕容燕的懷裡無聲地哭瞭起來。他們怎能如此狠毒?
悲慟過度,鬼影子抱著姐姐的屍體站在那裡,一聲長嘯。
忽然,鬼影子轉過身來,那雙泛紅的眼睛裡滿是仇恨:“都是你們,都是你們!若不是你們來到影子谷,我們影子谷也不會遇到如此大的災禍!都是你們!”
“鬼影子小兄弟,你切莫激動!我們知道你失去親人,心裡一定很難過!我們雖然不是影子谷的人,可是看到貴谷遭到如此大難,也十分悲痛。為今之計,我們必須想辦法離開這裡,查出幕後主使,才能為你的親人報仇啊。”慕容燕想要緩和鬼影子的情緒。
聞言,鬼影子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
“父親……姐姐……姐夫……”鬼影子呆呆地念著自己的親人。
帶著愧疚的心情,慕容燕與趙應乾一起商議之後,在村前的一處找到一片空地,兩人一起動手挖起瞭墓穴。
慕容燕和趙應乾又將被殺死的五十七位村民一一下葬。待到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其間方柔在村舍中找到瞭一些食物,做給二人充饑。鬼影子因為親人的離世,悲痛萬分,水米不進。
終於,方柔扶著鬼影子從屋子裡走瞭出來,來到那片空地上。鬼影子看到二人所做的一切,面對著那一個個新塚,林風呼嘯,天地蒼茫,他再次紅瞭眼眶。
鬼影子走到自己父親的墳前:“父親,姐姐,孩兒一定會為你們報仇的!”他靜靜地站在那裡,悲痛無言。
趙應乾等人也靜靜地立在一旁。
末瞭,鬼影子又來到慕容燕和趙應乾身前:“你們,一個是名劍慕容的後人,另一個隻怕也有著極為尊貴的背景!可是,我不管你們到底跟誰有著海一樣深的仇恨仇,也不管你們到底是什麼來頭,影子谷這次遭遇如此劫難,你們也脫不瞭幹系。我要和你們一起出谷,找到幕後的兇手,為我的親人報仇!”
趙應乾與慕容燕對視瞭一眼。
翌日清晨。
趙應乾等人離開影子村,穿過那崖間的石門,再次行走在影子樹林中。
眾人都心情沉鬱,一路上都一言不發。
林間寂寂,霧氣也已經散去。
隻是,沒有霧氣的影子樹林,並不比濃霧之中的影子樹林讓人安心多少。方才他們返程之時,並沒有在石洞中再次遇到伏擊。隻是,誰都不敢再掉以輕心。
忽然,林間刮起瞭一陣大風。
一陣狂放的笑聲在他們的耳畔響起:“哈哈哈。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安然無恙地走出影子谷瞭麼?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活著離開!”
鬼影子憤怒地站出來喊道:“可惡!你到底是誰?我影子谷素來與人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掉我影子村一村的人!有本事你現身,讓我影子與你決一死戰!”
“哈哈哈,好狂妄的口氣。隻怕,我就是站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見我。”忽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在眾人面前一閃而過,再去看時,鬼影子已經消失不見。
“鬼影子!”方柔大喊。
“哈哈哈。我要慢慢地看著你們陷入絕望。我累瞭!就讓他來陪你們玩吧。”那聲音戛然而止,消失不見。
這時,眾人發現,不知何時,一個紫衣人已經來到他們面前。
那紫衣人正是幾日前與趙應乾在林中激鬥的紫衣男子。
他冷然地站在那裡,一言不發。忽然,他舉起手中長劍,目露兇光,向慕容燕舉劍刺來!
司空毓兒從睡夢中驚醒,眼前一片黑暗,耳邊卻傳來一陣蟲鳴的聲音,這是哪裡?
不知為何,她此時已經回到瞭影子樹林,四周一片黑暗,一片寂靜。
“紫衣人!”司空毓兒大喊。怎麼回事?為什麼她被放回到瞭林中?
她無望地跪倒在地上。四周茫茫一片,要去哪裡尋找身受重傷的紫衣人。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陣狼嚎,此時正是深夜。她驚慌地站起來,向前走去,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該向何處。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打鬥的聲音。有人在那裡。
司空毓兒忙沖瞭過去。
卻見不遠處一個紫色的身影和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打得難分難解,一旁的地上還有兩個人,一男一女。
那白色的身影正是自己在揚州城雲來客棧裡所碰上的那個華服公子,而那個紫衣身影卻正是紫衣人。
不遠處,一個紫裙女子,方柔,正抱著氣息奄奄的慕容燕失聲痛哭。
這是怎麼瞭,究竟發生瞭什麼事……
“不!不要!我們才剛剛重逢,你不能就這麼離我而去……”淒厲的哭喊的聲音,在這黑暗的如迷一般的夜裡,如同玉碎的聲音,敲擊著在場所有人的心房。
司空毓兒頓時沖向慕容燕身邊。
地上的慕容燕口吐鮮血,氣息微弱,嘴唇一張一翕,口中模糊地吐著幾個字。
“燕大哥!燕大哥,你不要嚇我!你怎麼瞭……燕大哥?”司空毓兒看到此情此景,驚呼著沖過去!
方柔看著呼喚慕容燕為大哥的司空毓兒,頓時猜出瞭她正是慕容燕口中的義妹,顫抖著說道:“你就是司空毓兒……是那個紫衣人,是他,是他殺瞭你的燕大哥!”
方柔指著正在與趙應乾惡鬥的紫衣男子,眼中滿是怨恨。
司空毓兒如受雷擊般定在當場。
她木然,回頭看向那個紫色的身影。
他竟然,出手殺瞭……燕大哥?
不,不會的!不會的!他怎麼會殺瞭燕大哥!他不是那麼舍命地救自己,怎麼會殺瞭燕大哥……
霎時間,司空毓兒隻覺得淚水模糊瞭雙眼。
為什麼會這樣?他與她不過才分開瞭一夜,就發生瞭這樣的事。
“毓兒……”慕容燕使盡最後的一點力氣,緊緊地抓住毓兒的手:“毓兒……你聽我說……”
“燕大哥……我在,毓兒在,毓兒聽燕大哥的話!”司空毓兒泣不成聲。
慕容燕顫抖著雙手,將懷中的那塊玉玲瓏魑火拿瞭出來,放進毓兒的手裡:“樺兒和政兒已經不在人世,但……我相信,四弟南風他還活著。你一定要找到他,將這塊玉佩交到他手中,從今而後,重振遮幕山莊和慕容一族,就全靠他和筠玉瞭……毓兒,你……一定要同你的嫂嫂,把筠玉找回來……”
慕容燕說畢又吐出一口鮮血。
“燕大哥,我一定會找到南風和筠玉的,一定會的……”司空毓兒緊緊地握緊那塊玉佩。
那紫衣人正在與趙應乾打得難解難分之際,意識卻漸漸緩和,清醒起來。
趙應乾隻覺奇怪,那紫衣人眼中的殺氣,分明地弱瞭幾分。
可是在格鬥之中,在聽到瞭慕容燕和司空毓兒的對話之後,那紫衣人不由地一震,停下瞭手,這時趙應乾一劍刺來,正中他左胸。
趙應乾低喝一聲,停下手中的動作,收回長劍。那紫衣人他為何突然停手?
卓南風以手中長劍支地,左手緊緊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胸口。
“你剛才說什麼?遮幕山莊……你就是遮幕山莊的慕容燕?!!!”他驚異地看著慕容燕,語出艱難。
趙應乾不解地看著他。
慕容燕隻剩最後一口氣息,眼光漸漸地發散,怔怔地看著方柔:“柔兒,我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不能與你相守終老……對不起,今生,是我負瞭你瞭……倘若來生我們還能再見,我一定會……好好地補償你……”
說完這句話,慕容燕緩緩地閉上瞭眼睛。
“不!不要!我不要你來生補償我!我隻要今生與你相守!我隻要今生與你和筠玉一起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為什麼老天連這一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我!為什麼……”
方柔肝腸寸斷。隻是,慕容燕已經永遠地停止瞭呼吸。
司空毓兒更是泣不成聲。
她猛地回頭,看向紫衣人:“你為什要殺瞭我的燕大哥!為什麼!”
她一步步走上前。
此情此景,趙應乾看著眼前痛苦的方柔,再看著這個瘦弱的女子,心料她就是慕容燕口中的司空毓兒,心中不勝同情。
隻是,看那紫衣人竟似與這瘦弱女子有一段淵源,隻得停手站在原地。
司空毓兒淚流滿面,神情卻已化作冰冷:“燕大哥是我唯一的親人瞭,你為什麼要殺瞭他?”
忽然之間,司空毓兒閃身搶去瞭趙應乾手中的長劍。下一刻,她雙眼圓睜,劍鋒已經指向那紫衣人的胸膛:“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殺瞭燕大哥!”
卓南風看著她,神色蒼白,卻隻是漠然地伸出手去去,緊緊抓住那劍鋒。
司空毓兒催動寶劍,紫衣人原本緊抓住劍身的左手瞬時滿是鮮血,而那寶劍頓時刺入瞭那紫衣人的身體。
可是紫衣人卻立在原地,看著面前的司空毓兒,一動不動,目光中,帶著一抹化不去的悲傷,看得她心中,一陣顫抖。
淚流不止的司空毓兒,顫聲向那紫衣人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話未畢,她已拔出寶劍,又向那紫衣人刺出第二劍。
見到那紫衣人的怪異反應,趙應乾心生疑竇,想要阻攔之時,司空毓兒已將劍再次刺進瞭那紫衣人的胸口。
“司空姑娘,”趙應乾道:“隻怕此事似乎另有端倪,司空姑娘……”
紫衣人仍舊站在原地,凝視著司空毓兒,仿佛絲毫不覺得痛,仿佛他已經準備好瞭死亡。
他的神經痛苦地撕扯著。
那個人是慕容燕。他居然親手……殺瞭自己的大哥!就在剛才。
遠處倒在地上的那個人,是自己在這世上僅存的幾個血肉至親之中的一個。
她已經刺瞭他兩劍,雖然她武功不濟,可是想要取一個絲毫不還手的人的性命,綽綽有餘瞭。
他的傷很重。他留瞭很多的血,衣襟早已浸透。可為什麼,她卻再不敢刺下那第三劍?
看著紫衣人近似絕望的眼神,司空毓兒後退兩步,失魂地丟掉瞭手中長劍。
“哈哈哈哈。”忽然,抓著刺入自己胸中長劍的卓南風大笑起來,笑聲是那般悲涼,眼中竟流下瞭淚。
那笑聲聽起來是如此的愴然悲苦,如此的絕望,又似乎充滿瞭諷刺。
驀地,他將胸前長劍緩緩拔出。
趙應乾驚異地看著他。
“對不起……”長劍掉在地上,卓南風輕輕地轉身,一隻手緊緊扶著自己的胸口,踉踉蹌蹌地,向林中的更深處,徑直去瞭。
司空毓兒的眼淚無聲地流下來,卻無法再去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
是這樣的麼,也許他日,再見之時,不是朋友,已成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