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趙應乾將這一路上所發生的事娓娓道來,司空毓兒臉上隻剩下冰冷,早已沒有瞭淚。
那神秘的鬼面人在慕容燕一行前往影子村的路上,數次暗中伏擊。慕容筠玉,方靖天,德喜都已經被擄走。現在影子谷慘遭血洗,慕容燕身死,就連鬼影子也被那鬼面人悄悄帶走。
林中霧氣蕭瑟,好不淒迷!
趙應乾看著面前的司空毓兒。
她的面容之秀麗超出瞭自己的想象。
應該說,在沒有見到她之前,他實在沒有想到,慕容筠玉會有一位如此美麗的小姑姑。隻是,好不容易逃離瞭那鬼面人的魔掌,她卻又遭逢變故,要面對和義兄的生離死別。
再看看林間悲傷欲絕的方柔,想到真的是造化弄人,趙應乾不由地微微地嘆瞭口氣。慕容一族確實是命途多舛。而與慕容一族有瞭關聯的,命途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
方柔緊緊地抱著慕容燕,呆呆地坐在林間的地上。他的身體早已冰冷,如同她此刻的心。
“毓兒妹妹。”良久,方柔開瞭口。
聽到嫂嫂的低喚,司空毓兒忙走瞭過來,緊緊地抱住方柔的肩頭:“嫂嫂,毓兒在這兒。”
“毓兒妹妹,你我才剛剛相識,可是,姐姐就要把照顧筠玉的重擔交給你,你可千萬不要怪我……”
“嫂嫂,你放心,筠玉是你和慕容大哥唯一的血脈,我一定會把他找回來的!”司空毓兒哭著道。
“那我就放心瞭。毓兒妹妹,把他找回來後,記得,不要再讓他涉足江湖之事,你從此……帶著他隱姓埋名,遠遠地躲開一切吧……”方柔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力氣越來越微弱。
……燕,你一定會怪我狠心,就這麼丟棄瞭筠玉而不顧…
可是,在我經歷瞭十三年漫長的等待之後,你卻說你隻能夠在來生再來補償我,你叫我……情何以堪?
不,既然你不肯緊緊抓住我的手,那麼唯有讓我緊緊跟著你的腳步,今生,我絕不會再放手。
燕,我來瞭……
想到這裡,方柔的嘴邊漾起輕輕的笑意,在林間慘淡的光線下,看起來是如此的美,令人看的心碎。
司空毓兒察覺有異,大驚失色,忙放開嫂嫂方柔,正待看時,卻見方柔胸前插著一把匕首,傷口還在汩汩地流著血,鮮血早已染紅瞭自己的前襟。
“嫂嫂!嫂嫂!”毓兒伸手摸向那傷口,鮮紅的血刺痛瞭她的雙眼,令她幾乎全身都發起冷來。
趙應乾驚呼出聲,無奈,為時已晚。
上前伸手探向方柔的鼻息,趙應乾無力地將手伸回。
見到趙應乾的神情,司空毓兒緊緊抱住方柔,發出瞭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
“嫂嫂,不要,你不能就這麼把毓兒丟下!毓兒一個人如何走得下去!嫂嫂,燕大哥已經離我而去,你不能也把我拋下啊……”司空毓兒淚如泉湧。為什麼,為什麼上蒼如此狠心,要奪取自己身邊所有親人的性命……
如此癡情的女子,實在是世間少有。看著唇邊一抹淡笑的方柔,趙應乾心中不由地肅然起敬。
聽著司空毓兒那淒厲的哭聲,趙應乾不由亦是鼻尖也酸澀瞭起來。
短短的幾日,悲歡離合,生生死死,這個瘦弱的女子,失去瞭太多,又要肩起太多的重負。
夜色漸沉,一陣陣林風吹來,吹得身上一陣涼意。趙應乾將身上長衫脫下,給司空毓兒披上。
林風瑟瑟,場中的空地上,赫然是慕容燕的屍體,而他的手,依舊被方柔緊緊地握著。
趙應乾隻能靜靜地看著面前的那個女子,任憑時間緩緩流逝。
時間不知過瞭多久,司空毓兒抱著方柔,流瞭太多的淚。
終於,趙應乾忍不住上前道:“司空姑娘,事已至此,還請節哀。死者已矣,我們……還是將他們安葬,讓他們入土為安。”
“不。”司空毓兒忽然緩緩搖頭。“我的哥哥和嫂嫂,隻能安葬在遮幕山莊的祖墳那裡,隻能安葬在麒麟山上。”
趙應乾頓覺為難。麒麟山遠在蜀中,離此處上千裡。如今他們身在谷中,想要將他們帶出去安葬,談何容易?
趙應乾本來還想勸阻,但見到司空毓兒堅毅的神色,又不自覺釋懷:“好,我來幫你。”
司空毓兒站起身。
兩個人費瞭好大的力氣,才將慕容燕與方柔緊握著的手分開。
司空毓兒原本打算先將慕容燕和方柔背到林中盡頭的草屋處,然後先走出影子樹林,待到出谷後再將二人轉移出去,帶到麒麟山安葬。
可是,想到這林中地處潮濕,夜間又有野獸,她忽然又遲疑瞭起來。
看到她眉心微蹙,趙應乾立時會心道:“你是想把他們安放在山崖上的密道裡對麼?”
那裡空氣幹燥,岔道又多,環境比較隱秘。聰明如司空毓兒,必會想到那裡是一處極佳的藏匿地點。
司空毓兒點頭。
趙應乾不再二話,親自背起慕容燕,司空毓兒則背著方柔,兩人一同來到那山崖之前。兩人將屍身用藤蔓緊緊綁在背上,這才施展身形,攀上山崖,將他們夫妻二人安放在密道之內。
趙應乾催動內力,秘道的沉重入口緩緩關上。司空毓兒手中拿著慕容燕的寶劍,不舍地看著那道石門,雙眼發紅。
趙應乾關上石門,終還是與司空毓兒一同離開瞭那山崖。
草廬前,司空毓兒佇立良久。
“司空姑娘,還請節哀。”趙應乾去林中找水回來,見到她神情淒惻,不由上前寬慰。
“謝謝你,趙公子。”司空毓兒拭去眼淚,接過趙應乾遞過來的水囊。
“司空姑娘,你我年紀相仿,你就叫我趙大哥吧。”趙應乾點頭道。
“趙大哥。”司空毓兒看著趙應乾,一時感慨良多。
“你與嫂嫂和筠玉萍水相逢,一路對他們照顧有加。如今燕大哥被奸人害死,你依舊肯出手相助,情誼相挺,毓兒心中十分感激。此刻困在這影子谷內,毓兒無以為報,還請受毓兒一拜。”司空毓兒待要行禮,卻被趙應乾伸手攔住。
“司空姑娘言重瞭。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本就是我們江湖人士一貫的行事。更何況我與慕容賢弟十分投契,如今他遭逢大難,我又豈能棄之不顧?”
“趙大哥謙虛瞭。毓兒自幼跟隨燕大哥在江湖行走,眼中所見,從來都是貪婪市儈者多,雪中送炭者少。像趙大哥這般對陌生人都肯如此古道熱腸的,實在少有。”司空毓兒說的是真心話。
趙應乾笑:“好吧。我暫且收下你的稱贊。”看看林中霧色蒼茫,趙應乾又道:“如今你的義兄、嫂嫂已經離世,筠玉他又下落不明,但不知司空姑娘作何打算?”
司空毓兒道:“我當然是想盡快把筠玉從那鬼面人手中救出來。可是我武藝不精,勢力微薄,那鬼面人武功又如此高深莫測,我一時也不知該從何入手。”想到這裡,她不由心憂嘆氣。
趙應乾點點頭:“司空姑娘莫慌。敢問司空姑娘,不知你是否肯信任在下?”
司空毓兒看著趙應乾,略略猶豫,終點頭。
趙應乾面上稍稍安心:“筠玉是在下的好友,搭救筠玉,勢在必行。更何況在下的兩名手下也被那鬼面人擄走,下落不明。若司空姑娘肯信任在下,還請聽我一言。”
“如今你我勢單力孤,被困在這林中,實在被動。稍有不慎,就會中瞭那鬼面人的詭計。但是如果我們能夠安然走出這影子森林,在下有把握搬來救兵,以解這影子谷的困局。”
救兵?司空毓兒將信將疑。可是看趙應乾神情嚴肅,不像是在說笑,司空毓兒思前想後,又覺得趙應乾說的有理。
“那好。我們就按照趙大哥所言,先盡快離開影子森林,再謀定而後動。”司空毓兒道。
趙應乾點頭。忽又想起一事,他又道:
“司空姑娘,還請勿怪在下多言。我曾從慕容大俠那裡聽聞,你一直在查訪自己的身世。我等均見過鬼影子的輕功,他稱流雲靈幻術是他影子谷的獨門秘術之一。可是方才你我登上那山崖之時,我見你所使的輕功路數,與鬼影子口中的流雲靈幻術,正屬同一門派。不知,這是否與你的身世有所關聯?”
司空毓兒驚異地睜大雙眼。竟有此事?
流雲靈幻術?雖然她沒有見過鬼影子,可是從他一路跟著自己和慕容燕沒有被發現來看,他卻是輕功不弱。隻是,竟真的是流雲凌幻術麼?
流雲凌幻術乃是碧遊門的獨門秘技,自己是師傅親自傳授而來。而鬼影子既說那影子谷中這輕功是世代相傳,莫非,影子谷的先人是碧遊門的門人?可是,江湖上,從未有人提及,碧遊門與影子谷有過任何關聯……
這件事未必與自己的身世有關,可是卻連上瞭碧遊門,其中一定另有玄機。
“趙大哥,我也不能確定,這其中是否有什麼關聯。我們還是先行走出樹林,等到救出筠玉他們,再從長計議吧。”司空毓兒想瞭一回,自己也覺得一陣心煩意亂。
趙應乾點頭。
此時已是入夜。四下一片靜寂。隻有一彎慘淡的月亮照在山崖之上。
月光投在司空毓兒臉上,映襯著她白皙的肌膚,顯得她的面容愈發清麗出塵,身姿曼妙。
看著在月光下司空毓兒若有所思的樣子,趙應乾竟一時出瞭神。
兩人當下決定,立刻就動身,不再拖延。
按照那紫衣人卓南風所教的方法,司空毓兒教趙應乾避開瘴氣的毒害,果然隻費瞭幾個時辰,便找到瞭月形印記,一舉走出瞭影子森林。
可是,奇怪的是,這一路上,他們並沒有再次遇襲。
終於,他們沿著山路回轉,再次見到瞭那義莊的一隅。
看到那座破落的房子,兩人不約而同地同時松瞭一口氣。
再次燃起希望,司空毓兒與趙應乾正要走進義莊稍適休息,卻忽然看見,有一個人從裡面沖瞭出來。
“公子!真的是你,你沒事吧?”竟然是方靖天!
“靖天,我沒事。”趙應乾見到方靖天,十分驚喜,忍不住又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和筠玉,德喜一起被抓瞭麼?”又忙向司空毓兒介紹:“這就是我那兩名手下之一,方靖天。”
司空毓兒一時焦急的看向方靖天,希望能夠得到筠玉的消息。他是燕大哥和方柔唯一的血脈,她必須找到他。
方靖天卻道:“那日我和德喜,筠玉被抓瞭之後,曾被關在一間黑暗的密室裡。隻是後來不知道為什,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和德喜已經身在義莊之內瞭!近來所發生之事,處處透著蹊蹺,我覺得影子谷中必有陰謀!為瞭您的安危著想,我已命德喜出谷求援,自己便在這裡守候。想不到,竟真的等到公子!”
“”趙應乾竟一陣沉默。司空毓兒聽著方靖天的語氣,看著二人的神情,也覺十分奇怪。
終於,趙應乾道:“既然如此,希望一切都還不算太遲。”
“方大哥,如今你可知筠玉和鬼影子身在何處?”司空毓兒急急地問道。
方靖天搖搖頭。司空毓兒心中不由地一沉。
司空毓兒看著方靖天,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方靖天微微側過目光,不著痕跡地躲避。
事已至此,趙應乾和司空毓兒隻得先行走進義莊,暫行休息。
三更時分,司空毓兒睜開雙眼,不遠處的的趙應乾仍舊在閉目休息。
司空毓兒見到方靖天在義莊門口守著,便輕輕走瞭出去。
“方大哥,我們……是不是曾在哪裡見過?”看著那個讓自己感到十分熟悉的將軍,司空毓兒忍不住問道。
方靖天對司空毓兒抱拳為禮,眼神中卻閃過一絲慧芒。
“司空姑娘說笑瞭。我一直在公子身邊做事,常年在北方。今趟是隨公子出來辦事才到的影子谷,又豈會與姑娘見過呢。”他笑道。
“可我總覺得,方大哥與我認識的一位故人很是相像。”司空毓兒思索起來。
“又或許,姑娘是在揚州城的雲來客棧和我們見過吧?當日公子與我等確是住在揚州的雲來客棧。聽聞姑娘和慕容大俠當時也在揚州城內。說來也巧,當日在雲來客棧,還曾有小賊光顧我傢公子的廂房行竊,隻可惜,那小賊十分伶俐,被他跑掉瞭。”方靖天別有深意,答得巧妙。
司空毓兒大驚失色。
當日她趁夜色前去趙應乾的房中查找與自己身世相關的東西,被趙應乾撞破,後來逃至後院,有一個中年男子身手不凡,自己差點就失手被擒……原來是他。
不由地暗暗叫險,幸好當日她沒有被抓住。一時之間,尷尬異常。隻得笑瞭兩句,便回大堂去瞭。
大堂內趙應乾還在休息。司空毓兒也自己坐下,閉上眼睛調息。
趙應乾的嘴角卻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原來是她。
漆黑的石室當中。
壇中的火焰熊熊燃起,一個黑色的影子,手執一枚墨玉酒杯,出現在帷幕之後。
“多好的一出戲啊。手足相殘,親族反目,哈哈哈!慕容南風,慕容燕,無論你們動手與否,都是必死無疑。”
“慕容南風,無論你是遮幕山莊的慕容南風還是逍遙宮的卓南風,我都不會讓你好過。因為,不管是遮幕山莊還是逍遙宮,都遲早會落入我柴少康的手心!十三年瞭,那個匣子,已經讓不該留下的人多活得夠久瞭……”
黑衣人站在帷幕之後,肆意地笑著。
“稟城主,金人的密信。”
帷幕後的黑衣男子接過那封密信展開,自讀瞭,不由地皺起瞭眉。
“豈有此理,竟是在命令我麼!”甩過衣袖,又向那手下問道:“那金國使者已經走瞭麼?”
“已經離開。”
“哼。”黑影不屑地舉起酒杯。“不過是各取所需罷瞭,他們便以為有瞭役使本座的資格!金國人真是太天真瞭。”他又豈會輕易地聽命於金人?
“啟稟城主,那趙應乾的手下方靖天和德喜已經被放回。”
“嗯。慕容筠玉和鬼影子現在如何?”慵懶的聲音,透著攝人心魄的殺氣。
“城主,那慕容筠玉和鬼影子在牢中已經罵瞭一整天,很不安分。”
那黑色的身影輕笑一聲:“罷瞭,把他們再關上兩天,也放瞭。”
“這……城主,為何要把他們都放掉?”既然要放,為何要抓?那手下很是不解。
“慕容筠玉,雖是遮幕山莊的後人,卻不過是揚州城中的一個無所事事的小混混,難成大器。如今他的父親已死,失去依傍,慕容一族想要翻身,希望就更加渺茫。而那小小的鬼影子,對本座更是沒有一點利用價值。殺瞭他們,實在是一件無趣的事。本座此刻更關心的是,逍遙宮主,何時會來搭救她的兒子。哈哈哈哈!”
“難道逍遙宮主月姬也會親臨影子谷?”
黑衣人道:“你們不是常常問本座,逍遙宮主月姬此人,有著千般手段萬般心計,難道就毫無破綻可言。現在本座就告訴你們,月姬的破綻,就是她這位唯一的兒子,卓南風。”
“城主英明!隻是,敢問城主,那慕容燕和那卓南風既然都已經中瞭三步寒冰魄,是必死之身,城主為何又要讓那卓南風前去將慕容燕擊殺?”
“有沒有見過,貓兒抓老鼠。”那影子玩弄著手中的墨玉杯,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貓兒抓到老鼠,從來不會立刻就把它咬死,而是慢慢地玩,直到那老鼠耗盡最後一氣一力。”那聲音笑著,透著說不出的寒意。
“卓南風和慕容燕都是必死之身沒錯。可本座要的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那影子將手中墨玉杯緊緊握著,須臾,那杯子竟化成粉末。黑影肆意地笑起來,將那粉末輕輕地撒在空中。
“兩天之後,命人埋伏於影子谷的出口。十三年前,一個匣子已經留下瞭該留的餌,如今,收網的時候到瞭。”
“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