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逃出生天

作者:紫雲紓 字數:6049

看著來時的那座莊園燃起的滾滾濃煙,白菲兒和鬼影子驚呆不已。

白雲山莊已經被毀於烈火濃煙之中。她再也回不去瞭。

驚、急、怒、懼一齊襲上心頭,淚水湧出,白菲兒心中五臟俱焚。短短的三個月之間,人事巨變,她失去瞭從小最寵愛自己的父親,失去瞭養尊處優的生活,失去瞭傢園……無力地跪倒在地,抓著地上冰冷的泥土,她已是泣不成聲。

鬼影子捂住肩上的劍傷,艱難地走過去,扶著白菲兒的肩膀安慰她道:“事已至此,白姑娘……”

話未說完,忽覺傷口奇痛難忍,鬼影子一下子痙攣倒地,悶哼出聲。

“鬼影子,你怎麼瞭?”白菲兒見狀大驚,急忙上前扶住鬼影子查看,卻見原來鬼影子身上道道傷痕,方才一直隱而不發。此時傷勢漸漸加重,傷口流血之處,血跡不知何時已經變為烏黑色。

“不好。他所受的劍上都淬瞭距毒。你快將這丸藥,喂給他吃瞭。”那白衣女子見狀,忙從袖中拿出一顆解藥,對白菲兒道。

白菲兒急忙點頭,接過那白衣女子遞過的藥丸,喂鬼影子吃瞭。可是,過瞭許久鬼影子仍不見轉醒。白菲兒焦急地看向那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走過來,扶向鬼影子脈門,查探片刻後才道:“不用擔心,他隻是身體過於虛弱,再加上受瞭些內傷,需要休息,才會昏迷不醒。”

說畢她便走到鬼影子身後,盤膝而坐,隻手扶向鬼影子後心,真氣徐徐註入,為他運功療傷。

約莫過瞭一盞茶的功夫,鬼影子受瞭內力血氣上湧,身體前傾,突出一口污血,終於幽幽地張開瞭眼睛。

“鬼影子!你醒瞭!老天保佑,你絕不能死……”白菲兒驚急之下,再次落下淚來。

鬼影子雖十分虛弱,仍勉強微微地笑瞭笑,伸手扶上白菲兒的胳膊,“白小姐,你看我……這不是好瞭很多,不用擔心。”

白菲兒眼中帶淚,點瞭點頭,又站起身,對那白衣女子一拜:“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那白衣姑娘轉過頭:“我殺瞭白霆和白翎,他們都是你的親人,你不恨我,反倒謝我?”

“姑娘,白菲兒並非是那是非不分的女子。雖然你是逍遙宮的人,來到白雲山莊上是為瞭奪取催風劍譜和血麒麟,還殺瞭我叔父他們,可那是我叔父和堂兄他們是咎由自取。那些寶物本就不是白雲山莊所有,更何況,我的叔父為瞭奪取寶物,不惜違背祖訓,還親手殺瞭父親,手段卑劣,所作所為,違祖滅宗,令人發指。姑娘已經救下白菲兒兩次,菲兒心中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怨恨姑娘。”白菲兒言辭懇切。

那白衣女子聽著,沉默不語。

“隻是,如今白雲山莊已毀,我父親幾十年的心血都被付之一炬……”白菲兒望著遠處的硝煙,神色黯然。

“我確是為瞭奪取劍譜和玉玲瓏而來。不過,那些黑衣武士並不是我所安排的。至於他們的底細,知道瞭反而會無端喪命,你們還是不知道為好。既然已經脫離他們的追殺,想要保命,你需切記我先前對你說過的話,忘掉今天所發生過的事,你不曾見過我,也不曾見過那些殺手。還有,這白雲山莊,已經成為過去,你是再不能回瞭。依我所見,你們還是速速離開這裡,逃命去吧。我會再送你們一程,到市鎮之上。”那白衣女子幽幽地道。

鬼影子這時也掙紮著起身,問向白菲兒:“白姑娘,究竟發生瞭什麼事,為何劍譜會到瞭你叔父的手上?聽你所說,難道如今……劍譜和玉玲瓏都在她的手中?”說到最後,他又驚又急,看向那白衣女子。

一瞧那白衣女子的神容,鬼影子不由心底暗暗驚異。為何這女子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仿佛曾在哪裡見過她。

一時又想到筠玉如今生死不明,身為好友,鬼影子忍不住就對著那白衣女子發難:“這位姑娘,你看起來並非不通情理之人。你救瞭我們,我本不該這麼說,可這劍譜和玉玲瓏乃是我的生死之交慕容筠玉的傢傳之物,你為何也要奪取他人的東西據為己有呢?還請將東西還給我們!”鬼影子說到最後,不免有幾分慍怒。

那白衣女子看著鬼影子,眼神中卻是異常的安靜。

而她的回應更讓鬼影子大為驚異。

“流雲凌幻術的最高境界是施展身形之時,心無旁騖,精氣化一,才能夠達到如入無人之境。”

鬼影子睜大瞭眼睛:“你說什麼?”

這分明是他們影子谷獨門秘術流雲凌幻術的心法要訣,隻是鬼影子心知自己稟賦有限,流雲凌幻術一直未曾突破一定的境界。

“你且看仔細些。”那白衣女子忽然長身掠起,直上密林高處的枝頭。

“氣守丹田,精氣培元,氣始天柱、經鳩尾穴、石門穴,守於沖靈,行駛天地,徹暢無餘,無掛礙故,得行清明周天!”她念著口訣,腳步翩躚,遊走於密林數丈之內,身形如幻似魅,來去無蹤。

鬼影子睜大眼睛,隻聽得耳際念念有詞,陣陣回音,那白衣女子竟將流雲凌幻術的修行秘訣盡數說出。再看那白衣女子的步法,心中暗凜,陡升百千疑問在心。

未及他看清楚之時,那白衣女子已經回身在他們面前。

白菲兒看得心生敬佩,就連鬼影子看瞭也覺心中慚愧。

一時鬼影子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流雲靈幻術是我影子谷的獨門秘術,你即是逍遙宮中的人,怎麼會知道?還有,你為什麼……要這麼幫我們?”

“流雲靈幻術並非影子谷的獨門秘術。它有根有源,本有派系,隻不過,是你常年生活在影子谷,並不知曉罷瞭。”

“若問我為何會幫你們,”那白衣女子沉吟道:“因為你是我一位故人的朋友。”

“催風劍譜和玉玲瓏今天我必定會帶走。他日等你們武藝精進之時,可再來問我討要。”說畢,她抓起兩人,往山下的方向掠去。

片刻後,林中的那片空地便恢復瞭平靜。

就在白菲兒三人離去之後,一道白色的身影驀然從空地旁的一棵樹後輕輕走出。

這個人形容奇特,白衣白靴,手持一柄翠玉簫,目光熠熠,神采非凡。他再回首看向那山坡上濃煙燃起的方向,隻黯然一嘆,靜默不語。

慕容筠玉正坐在洞中打坐,隻聽見洞口有道身影一閃,卻是他熟悉的那個人。

“恩公,你來瞭!”慕容筠玉欣喜地上前,那道白色的背影已在眼前。

這裡是白雲山山澗之中一處極為隱蔽的山洞,位於半空之中,四周有許多藤蘿掩映,甚為隱蔽。那日恩公在山澗之中救下他後,便帶他來到這裡,不僅為他療傷,還每日回來送來食水等物,更是指點他修習武藝。

來人本背對著筠玉,聽到筠玉靠近的動作,向前走動幾步。

看著恩公的背影,筠玉總是無法死心,想要看到他的容貌。一時按耐不住,看準恩公的右側,搶步向前,探頭想要跳到恩公身前。

豈料恩公背後如同長瞭一雙眼睛,早就洞悉他的動作一般,身子略略一轉,筠玉並未得逞。

筠玉不死心,再往恩公左處探去。恩公身形一晃,筠玉依舊隻看到他的後腦勺和背影。

“你這頑劣的性子,真是死不悔改。”身前的人似乎帶著笑意,右手手指一彈,筠玉便覺腳下一個趔趄,一屁股顛坐在堅硬的地面上,鉻到瞭石頭,疼的他呲牙裂嘴。

“嘿嘿,恩公,對不起,我又忘記瞭!”慕容筠玉見屢戰屢敗,隻得收瞭心性,怕將起來,乖乖地退回原處。

說起這位恩公實在奇怪,打從他救瞭自己那天起,他就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來歷,更是不肯讓他見到自己的樣貌。

“我所傳授你的心法,練得怎麼樣瞭?”洞口的身影問道。

“恩公,你所傳授給我的內功心法,我已經全部都謹記在心,每日勤加練習,從沒懈怠。如今我的內功已是大為精進,這還要多虧恩公的教導!”慕容筠玉心中很是感激。

“嗯,那就好。你本具天資,隻要肯下上一番功夫,窺破其中奧妙,他日與催風劍法並行於世,定能成為一代高手。”那背影似乎對他頗具信心。

“恩公……我真能如你所說,成為武林高手麼。”慕容筠玉心中又是一陣難過。

那白色背影似乎察覺出他的神情,又道:“我相信你有一天一定能夠重新取回催風劍譜,一雪前恥,並且重振遮幕山莊的威望。”

慕容筠玉聽瞭,知道對方是在鼓勵自己,因而強自振作點頭道:“多謝恩公鼓舞。可是,恩公,你還從未曾告訴我,你所傳授給我的心法是什麼名字,承自何門何派?我隻覺得每次一練完,就神清氣爽,內力修為不斷精進。這兩個月以來,我竟能以雙掌劈開頑石,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慕容筠玉想起自己近日練功的情景,看著自己的雙手,不無興奮。

“沒有名字。”那白色身影定定地道。“既然你已經能熟練地修習我所授你的內功心法,那麼我也該走瞭。”

慕容筠玉聽瞭大吃一驚。

不由地又上前去瞭幾步:“恩公,你要走?為什麼?我還……我還沒有來得及報答您的恩情,您就這麼走瞭,這萬萬不可!”說畢他伸手就想上前挽留。

哪知那白色背影隻是輕輕一動,便躲開瞭慕容筠玉的手,轉向另一處,卻依然是背對著筠玉。

慕容筠玉自悔又忘瞭與恩公的約定:“恩公,我不再上前瞭,隻求您不要走!筠玉還想多向恩公學習武藝,恩公若走瞭,就再也沒有人可以教導筠玉瞭!”

那白色背影搖瞭搖頭道:“你我並無師徒的緣分。這兩個月以來,我已經做瞭我所能做的,如今是該離開的時候瞭。臨行之際,還有幾句話要贈你。下山之後,切記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曾見過我,更不得提及我曾搭救你,並教授你武功。至於我所傳你的內功心法,若是有人問起,你就說,是你自成一派。各種因由你無需多問,照做即可。你若念及我救你的情誼,隻不得將見過我的事透露給外人知曉,否則,便是害我。”

“還有,下山之後,你不得再回白雲山莊,而是要直接趕往蜀中麒麟山遮幕山莊。如今的白雲山莊已毀,為瞭奪取催風劍譜和玉玲瓏,白霆害死其兄白霄,自己也已死於非命。你的朋友鬼影子和白菲兒已經被有緣人搭救,催風劍譜和玉玲瓏的下落還需你沿途繼續訪尋。如我所料不錯,你的朋友會前往遮幕山莊與你相聚。”

“什麼?白雲山莊被毀!怎麼會這樣?”慕容筠玉大驚失色。

那洞口的背影也是一嘆:“緣起緣滅,天命如此,誰也不能更改乾坤。你隻需謹記,下山之後,速速前往遮幕山莊,莫要停留。”

想到昔日白霄老莊主的搭救之情,筠玉心中自是悲痛難抑。

洞口的背影見他沉默良久,又道:“你我分別之後,你獨自上路,行事切記要謹慎小心。江湖險惡,人心難測,遇事切不可沖動任性,需要沉著應對。你的身上肩負著千斤重擔,首先需要的是自持。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行拂亂其所為。筠玉,好好地走你面前的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完成你的心願。切記切記。我走瞭。”

說畢那白衣身影一蕩,便躍向洞外的萬丈深淵,消失在那片雲波霧影之中。

“恩公,我們何時才能再見!”慕容筠玉站在洞口,對著那身影大喊。

“有緣,自會再見。”聲音已經飄然遠去。

風聲在耳邊低嘯,碧遊此刻卻是心緒難平。

師傅日君老人臨行之前曾交代過自己,此次出行,必要以懸壺濟世為己任,廣泛遊歷,體察民生疾苦,不得留名,方能修身自行。尤其是囑咐自己一切事情都要循其勢態,不得強行以人力為之,如此才可以無掛無礙。可是自己這次離開師門,一路所行,竟是如此得機緣巧合,自己竟再次遇見遮幕山莊的後人。

難道自己與遮幕山莊的後人確有一段緣分?還是因為當年自己曾用百轉靈丹救下瞭那個嬰孩,實在不忍自己的心力付諸流水?還是,因為見到瞭那個少年的際遇,心生憐憫?當日見他萬念俱灰之時,要在江中自溺,自己竟生出要助他一臂之力的念頭,甚至竟冒著違背師門的危險,將本門至高無上的心法碧遊訣傳授給瞭他……

在一處山石上立定,看著來時那石洞的方向,碧遊不由一聲幽嘆。

既如此,是福是禍,且聽隨天命吧。

卻說慕容筠玉站在洞口還欲看時,隻見雲霧繚繞之中,哪裡還有恩公的身影。一時細細將恩公的話細細思量瞭一遍,便開始收拾東西。拿起自己那一日用性命搶回的半卷催風劍譜,筠玉不由思緒萬千。

若不是因這劍譜的紙質水火不侵,才得以留存至今日,否則的話,自己就是死瞭,也無顏去面見慕容傢的列祖列宗。

收拾停當,攀住山洞外的藤條,慕容筠玉施展流雲靈幻術,乘風而下。

下山之後,果然,遠遠地就看到白雲山莊原本高聳的房舍,已經不見,空氣中還殘存著一股烈火焚燒過後的焦糊氣息。

心中不由地大慟,想那白霄老莊主和白菲兒姑娘是為瞭救自己和鬼影子才給白雲山莊引來這樣一場大禍,如今就連傢園也被付之一炬,筠玉實在倍感難辭咎言。

尚不知,現在的鬼影子和白菲兒小姐,身在何方,又有何種際遇?恩公隻說起他們已被有緣人搭救,卻不知這有緣人,又是何人?還有那紫衣人,當日他釋放瞭自己和鬼影子,自己卻忘記瞭問清楚,自己的父親母親是否已經得救,返回遮幕山莊?

一想到要即刻趕往遮幕山莊,或許能與他們重聚,慕容筠玉心頭,又是一陣激動。

雖然不知是何人對白雲山莊如此痛下殺手,但是筠玉心頭暗暗立誓,他日若他能得償所願,必會找出兇手,為白老莊主討回一個公道。

慕容筠玉又往白雲山莊的方向跪倒,深深地拜瞭三拜,這才離去。

卻說白菲兒和鬼影子被那白衣女子帶到瞭最近的市鎮之時,天色已沉。鬼影子和白菲兒商量過後,便決定投到一處客棧休息。

投宿客棧後,見到他二人已安頓妥當,那白衣女子並不與他二人一起用飯,而是徑自出瞭門。

晚飯後,那白衣女子卻又靜靜地回來瞭。

靜室之內,三人俱在。

鬼影子見到那白衣女子來時手中的包袱消失不見,便知她已將催風劍譜和玉玲瓏帶到別處存放,一時心中暗暗著急,卻又不便討要。

鬼影子終於有時間問起白菲兒近來所發生之事,在聽到白菲兒講到慕容筠玉被白霄打落至懸崖後兩個月來音訊全無,生死不明的時候,情急之下驚呼而起:“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臭小子已經死瞭!這不是真的!”

那白衣女子聽到這段經歷之時,面紗之後亦是十分動容。

“我們說好瞭要一起去麒麟山,去遮幕山莊拜見伯父伯母,去拜見臭小子的各位祖靈的!他不會這麼不講義氣,他一定還活著!我要去找他!”鬼影子說著就要奪門而出。

白菲兒上前拉住鬼影子:“鬼影子,你不要沖動!我也相信筠玉他沒死!”

鬼影子站住瞭。

“叔父曾為瞭找尋那半本劍譜而命人四處找尋筠玉的下落,可一直以來,並不曾見到屍首!所以,我相信,筠玉他一定還活著。”白菲兒愴然地道,隻希望真的是如此。

將鬼影子拉回座位上,三人一時都默默無言。

這時那白衣女子忽然開瞭口。“如果今夜無事,你們明日就可以安心上路瞭。屆時我們分道揚鑣,還請各自珍重。”

“姑娘,我們能夠如此相遇,也算有緣。但不知該如何稱呼?”鬼影子問向那白衣女子。

“萍水相逢,不說也罷。”她泠然道。

鬼影子仍不依不撓地問道:“姑娘,敢問我朋友的那幾件傢傳寶物……”

那白衣女子道:“東西就在我這裡。還請你告訴你的那位朋友,待他武藝精進之時,自可到我這裡來取。”

鬼影子聞言一怔,看著那女子,細細地體會著這句話的意思,便不再發問。

一時那白衣女子又開瞭口:“分手之後,不知你們有何打算?”

“如果筠玉還活著,他就一定會回到蜀中麒麟山重建遮幕山莊。我要去遮幕山莊等臭小子來,白姑娘,你和我一起吧。”鬼影子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著白菲兒。

白菲兒神色一黯,低瞭頭,始發現此時天大地大,竟無她的容身之處。

隻得點點頭:“好,白雲山莊已毀,我的親人也都已離世,如今我也無處可去。我和你一起去遮幕山莊,等筠玉回來。”

鬼影子激動之情溢於言表,一時兩人再次重新燃起瞭希望。

白衣女子見二人已經有瞭打算,便起身道:“既如此,我們就此別過吧。後會無期,各自珍重!”

身形一動,人已經從窗口躍出,兩人追過去看時,已經不見。

“這位姑娘奪走瞭劍譜和玉玲瓏,卻對我們並無惡意,她究竟是什麼人?”白菲兒看著窗外茫茫的夜色,若有所思地道。

鬼影子也是怔怔地看著窗外,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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