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筠玉從昏睡中醒來。掙紮著起身,便見到掉落在地上的玉玲瓏吞雲,忙撿瞭起來,查看並無破損,才放在懷裡。忽然想起恍惚中所看到的血麒麟,慌忙拉開胸前的衣服……
卻見左胸心脈之上,赫然出現瞭一個銀色斑駁的圖案,狀似麒麟,竟似長在那裡的血肉上一般,怎麼也弄不掉。想早起自己昏迷之前那血麒麟張著血盆大口撲向自己胸前的樣子,這才隱隱地猜知,原來血麒麟竟進入瞭自己的身體。
抬起頭,慕容筠玉的眼光便被定住,死死地盯著前方。
不遠處,那紫衣人正躺在那裡。
慕容筠玉慢慢地爬過去,來到紫衣人身前,暗暗運掌,卻不由地看向自己抬起的右手不知何時,自己體內竟多出一股純厚強大的內力!
慕容筠玉再次看向紫衣人,他此時表情痛苦,似乎仍在夢魘之中。筠玉猶豫不決,耳邊忽然響起
那夜在麒麟山上惡戰之時白兄弟喊出的那句話:
“你絕不能出手傷他!他是你的……他是你的……”
“母親,父親……孩兒要為你們報仇!”慕容筠玉不由地心頭一陣酸楚,抬起的右掌終於重重地落在那紫衣人的肩上。
那紫人身形一震,低吟一聲。
慕容筠玉正想要撤掌,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右掌卻怎麼也撤不下來,如同粘在那紫衣人身上一般……
正在此時,慕容筠玉漸漸感到自己身上出現瞭變化,隻覺體內的那股真氣因為自己剛才出掌一時竟變得雜亂無章,在體內各處遊走,頓時一陣寒意傳遍全身。
慕容筠玉用左手抓住右腕,想要將手掌拔下來,右掌卻是絲毫動彈不得……
這時,慕容筠玉發現那紫衣人竟似乎也出現瞭變化,自己方才那一掌,竟似如泥牛入瞭大海,對
那紫衣人並無半分作用。忽然那紫衣人睜開雙眼,痛苦地握緊雙拳,似乎在竭力抵制著什麼一般……
慕容筠玉這邊亦是十分痛苦,眉間竟漸漸起瞭冰霜,面容一陣青一陣白,體內亦是真氣大亂,寒氣逼人,痛苦異常,無奈自己的右掌,卻怎麼也脫不開
而卓南風此時,全身竟似快要燒著瞭一般,頭上發出陣陣熱氣,面容泛出紅色光芒,就連眼睛也被燒灼的快要睜不開,眼前所見竟全變成瞭紅色一般……
慕容筠玉正在掙紮之際,隻覺自己貼在卓南風身上的右手之際傳來一陣陣暖意。而卓南風正握拳運力相抗熱力,尚能支持,眼見到慕容筠玉寒不可擋的模樣,又想起血麒麟去向不明,便伸手艱難地拉開自己的衣服,卻見自己右胸心脈之上,赫然一副肆意猙獰的麒麟圖案……
就連慕容筠玉看瞭也感到十分驚異。
一時卓南風心中料定,自己與慕容筠玉體內的內力,是血麒麟轉化而來,隻因這股內力過於強大,以他們二人的能力,根本無法將這股內力進行調引疏導,才會導致經脈大亂之狀。自己被魑火選中,所受的內力屬火,乃是至剛至陽的內力,而筠玉所受的吞雲的內力,定是至陰至寒的內力,所以他才會出現全身寒不可當的形狀。
卓南風心知,筠玉的根基尚淺,他的情況隻怕比自己還要嚴重,再這麼下去,自己一定會焚身而亡,筠玉也必會被活活凍死。
一時勉強支起身,氣聚丹田,將全身的內力凝聚起來,將筠玉的右掌震開,又搭起筠玉的雙掌,與自己四掌相接,將自己體內的真氣由掌心緩緩傳入筠玉體內。
一時兩人便成盤膝而坐之勢。這股真氣過合谷,曲池,天府穴,經任督二脈的膻中、巨闕匯至氣海穴,貫穿筠玉體內的奇經八脈。卓南風試圖將筠玉體內的真氣引導入正途,卻不知為何故,每每行至一處,始終不得其入。試瞭幾次,依然無果。
慕容筠玉在痛苦中睜開雙眼,看到卓南風在如此危難關頭,卻還在為自己疏引險象環生的經脈,一時想起自己方才還要殺他,不由地心中五味雜陳,又隻得閉上眼睛。
卓南風正在遲疑之際,忽然不知為何,從筠玉左掌心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自己體內的內力吸瞭過去,自己想要撤掌,已經來不及……
此時的筠玉,仿佛變成瞭一個可以盛裝內力的器皿,卓南風的內力還在一分分地被吸納而去。
卓南風驚慌之際,竟發現與此同時自己身上的熱力亦散去一分。
未待想明,筠玉的右掌卻傳來一股陰寒的內力,與自己體內的陽剛內力相輔相濟,自己遍體頓覺清爽。於是將自己的內力齊聚於自己的右掌,緩緩送至筠玉左掌,筠玉隻覺自己的身體一時也舒爽不少,便順著南風內力的牽引,將自己體內的陰寒之氣聚與自己的右掌,送至南風的左掌心。
兩人一來一往,無形之中便形成瞭一個小周天,每運行一次,兩人便覺自己的內力變更精進一層。兩人就這樣雙掌相持,不知過瞭多久,才緩緩睜開雙眼,撤回雙掌。
看著面前的卓南風,筠玉良久才吐出兩個字:“謝謝。”
卓南風竟驟時覺得不知該如何面對筠玉,一時別過頭去:“你不必謝我,你也救瞭我。”
卓南風站起身,將面前的玉玲瓏魑火撿起放入懷中,又掃視周圍的環境,筠玉見瞭他的舉動也並不阻攔,隨之起身。
看到南面的石壁,卓南風立住瞭。那是,昔日的遮幕山莊……
慕容筠玉走瞭過來,看著面前的墻壁,朱漆所繪,均是昔日遮幕山莊的一殿一閣,一草一木……
兩人此時正身處一間偌大的石室之中。明明滅滅的光線從石室四周墻壁上的長明燈上照過來,卓
南風走至石門處,發現石門緊緊嵌合,機關竟像是被人破壞掉瞭。
“這是怎麼回事?”慕容筠玉看到石門機關受損,奇怪地問道。若是有人有意營救二人,將他們
二人送到此地,為何又將石門機關破壞掉?
卓南風並不回答,卻走到石室的另一頭,查看黑暗中顯現的物什。
慕容筠玉這才發現,在石室的中間,停放著一具石棺。石棺前有兩個蒲團,正是他們二人醒來時所在之處。可是,這具石棺之後的偌大空間之中,似乎還放著什麼東西,隱藏在黑暗之中。
卓南風站在黑暗中的一處便不動瞭。慕容筠玉取下墻壁上的一盞燈照過去,走至他左側,驚異地發現,面前的空地上安放著兩具奇特的石棺。而在石棺的四周,停放著大大小小十幾口箱子。
卓南風看著面前的東西,頓時梗塞住,心裡出現的,都是那個人的身影……
登時心中一陣起伏,隻不知……她現在在外面怎樣瞭,是否安好……
看著那兩具石棺,慕容筠玉忽然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他走過去,伸出的右手,竟有一些顫抖……
“豁豁”的笨重聲音響起,筠玉將其中的一具石棺的石蓋緩緩推開……
看著石棺中的人,慕容筠玉頓覺眼睛一陣酸痛,熱淚湧出……
慕容筠玉沖向另一具石棺,將棺蓋打開,看著棺中的人,更是久久不能自持。
“父親……母親……”筠玉痛哭出聲,跪倒在兩具石棺之前。
卓南風看著筠玉,心中亦是一陣難過。
筠玉在地上行完三拜九叩的大禮,卻依然不肯起身,定定地跪在那裡。良久,才對卓南風吐出一句話:“告訴我,我的爹娘,是不是被你所殺?!你為什麼要殺他們!”
南風一震。原來,終於還是要面對。
“我……”卓南風看著棺中面色如生的一對夫婦,一個俊朗儒雅,一個清麗如蓮。兩人靜靜地躺在那裡,面色神潤,栩栩如生,竟如同隻是睡著瞭一般。
“我並不想殺他們……當時我……”卓南風痛苦地從喉中吐出這幾個字。
“告訴我真相!為什麼那晚白兄弟寧願身受重傷,也不願見到我殺你?”慕容筠玉依然跪在地上,神色冰冷。
“在影子谷的時候,我中瞭自在城主柴少康的攝魂大法。而且,當時我和你的父親都已經身中三步寒冰破魄的劇毒,若無解藥,隻要以內息運力三次,便會毒發身亡。柴少康本想用攝魂大法控制我去殺你的父親,這樣一來,我們縱然不能同歸於盡,活著的人,沒有解藥,也會毒發而死。卻不想,我被母親救活,而你的父親還是死於我的劍下……”
“柴少康!”慕容筠玉雙拳緊握,就連額上的青筋也露瞭出來。
忽然,筠玉一個轉身,掌中帶著一股內力,擊向卓南風胸前。
卓南風暗驚,卻並不運氣躲閃,生受下那一掌……
扶住胸口,卓南風隻覺血氣上湧,卻無聲地看著面前的筠玉。
“自從那夜在麒麟山上到現在,我曾經刺你一劍,打你三掌,今日你又救瞭我。慕容筠玉並非是非不分之人。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向你尋仇。可是,我要你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我總覺得,我們有著某種緊密的關聯!”慕容筠玉定定地看著卓南風道。
“這……”卓南風不由地低下頭去。
“我不會告訴你,但是有一天,你一定會知道真相。”卓南風沉聲道。
慕容筠玉回頭看著卓南風的神色,點頭道:“既然如此,我不再勉強。白兄弟究竟是你們逍遙宮的什麼人?他為何要將我父母的遺體送還與我,還將我的傢傳寶物盡數相贈?”
卓南風轉過身去:“這我也不能告訴你。你隻要記住,她絕不會害你便可。”
聽著卓南風的話,慕容筠玉站起身,走到四周的箱子處。
筠玉伸手打開其中的一個箱子。他倒吸瞭一口氣,又走過去將其他的箱子打開……隻見箱籠中裝的,竟全都是黃金、巨額銀票等物,還有兩箱全是各色寶石玉器……
石室原本昏暗的一頭頓時變得明亮起來,金色的光芒在四周折射開來……
“這是什麼意思……他將揚州城攪得天翻地覆,就為瞭要將這些東西留在這裡,陷害遮幕山莊?!”慕容筠玉問向卓南風。
“如果你這麼想,就太辜負瞭她的心意,隻怕就連你父母的心意也要辜負瞭……”卓南風看著筠玉,幽幽地道。
慕容筠玉聽得驚異,對“她的”心意不以為意,卻被“父母的心意”那一句驚呆在當場。
“父親?母親?”慕容筠玉看著棺中的雙親,難道,父母生前為自己做瞭什麼安排?
“你是說,白兄弟在幫我?”筠玉定定地看著卓南風。
卓南風背過頭去:“作為遮幕山莊的後人,你的首要任務便是重建遮幕山莊,將催風劍法發揚光大。她所做的事,你不必理會,你隻需做好你該做的事就好。”
“怎麼,難道你要我用這些偷來的錢財重建遮幕山莊!”慕容筠玉指著面前的一箱箱黃金,大聲詰問道。
“這些錢財本是自在城四處殘害無辜所聚斂的錢財,如今能把它們用在正途,你不必吝惜。”卓南風顧左右而言他。
“哈哈哈……這是我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好笑的一件事!”慕容筠玉笑瞭起來,笑的歇斯底裡。不知為何,他有一種被“設計”瞭的感覺……
那個他一度認為是好兄弟的“白”公子,至今自己都不知他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想要為自己安排一切?
“那麼,為何當日,他又要逼我離開遮幕山莊,退隱於江湖之外……”慕容筠玉又問道。
“我隻知道那夜她逼你離開遮幕山莊定是為瞭救你脫離自在城來攻所想出的權宜之計,置於其他原因,我也不知。”卓南風不由地在心中暗自嘆息。
他為她心痛,更多的是心疼。若早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瞭遮幕山莊,他甘願為她分去十分的辛勞和擔憂。隻是,他所愛著的司空毓兒,秉性倔強,不肯假手於人半分,縱使與她親密如他,她也不願。
這該叫他如何是好?除瞭與日俱增的思念和忡忡的憂心掛念之外,那個獨來獨往的身影,所帶給自己的,隻是讓他更加地迷戀她。
“你不必再想瞭,當務之急,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裡!”卓南風放下心緒,掛念司空毓兒的安危,急於逃離這裡。又走至四周查看,希望能找到出路。
慕容筠玉見狀,也隻得隨之查探。兩人正在查探之際,筠玉不知按到瞭石壁某處的凸起,忽然聽得某處“紮紮”作響……
石室東向的墻壁上突然出現一道石門,兩人走過去,正要查看石門後是什麼,卓南風忽覺背後有人,正要回頭,卻被人從背後施掌暗襲,定住穴道動彈不得。
慕容筠玉也隻覺有人以迅雷之勢探手將兩顆藥丸塞入二人口中,又在二人後背揮掌一擊,兩人便齊齊摔進密室……
穴道已然解開。兩人從冰涼的地上爬起來,伸手不見五指的密室中空無一物。兩人忽然進入黑暗之中,登時隻覺什麼都看不見。摸索著回到被推進來的地方,墻壁卻早已嵌合在一處,變得平整如初。
卓南風聚起內力,向那墻壁擊出一掌。可是墻壁卻紋絲不動。
“你可曾看到是什麼人?”卓南風問向慕容筠玉。
“我隻看到一個灰影一閃而過,然後就被推瞭進來!”慕容筠玉嘆道。
兩人心中都明白,這個地方,沒有光,沒有水,沒有食物,若是再無法找到出路,兩人一定會被困死在此地。
一時二人同時輕聲嘆瞭一口氣。
“你我二人合力,再試試能否震開石門!”慕容筠玉道。
卓南風點頭,此時也無他計可施。於是二人並肩站在一處,一齊擊出數掌。
掌力在墻上發出聲聲巨大的響動,石門卻依然是穩固如初。
“這道石門定是另有玄機,我們還是保存氣力,再圖他想。”卓南風無奈道。
二人隻得在黑暗中摸索而去,發現這處密室竟是非常寬敞,呈方形,四周石壁均長為三丈,卓南風屏息聚力連續躍起,借力以手觸頂,驚異地發現石室頂部相當之高,與地面間的距離亦是三丈。
兩人摸索瞭一陣,並無出路,隻得坐在一起休息。隻坐瞭一會兒,兩人不由地感到寒意漸濃。此時二人漸漸適應瞭黑暗中的環境,視力稍稍好轉。
卓南風站起身,在黑暗中道:“這處密室定是與冰窖相連,所以才會寒氣逼人。我們必須盡快想出辦法,否則的話,隻怕會被凍死在這裡。”
不想慕容筠玉這時反倒心情放開來。
“哈哈哈!”將身子往後一仰,筠玉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翹起二郎腿,看著黑暗中的壁頂。“如果是在兩個月前,遇到瞭相同的情況,我一定會方寸大亂。可是今時今日,我反而開始覺得,死字並沒有那麼可怕……”
南風回頭看著筠玉的方向,心中暗暗贊許,說道:“你能有這樣的想法,就足以證明,你完全可以擔起那份重任瞭。”
筠玉聽著南風的話音,心中愈是疑惑,再次問道:“為什麼你明明是逍遙宮的人,我卻對你始終產不起殺意。這種感覺,我對白兄也同是如此……”
卓南風沉默瞭片刻,卻並不答他:“如果我們不幸命喪於此,臨終之前,你心中會有何遺憾?”氣氛頓時變得奇怪起來,原本敵對的兩個人,竟有瞭一種惺惺相惜之意。
慕容筠玉在黑暗中看向卓南風的方向道:“當日在影子谷,我的父親母親,整整分離瞭十三年才能相見,我能夠親眼看到他們團聚,親眼見到我的父親,已經是上天對我的眷顧。”
說到這裡,卓南風看著黑暗中的慕容筠玉,心頭竟升起一絲羨慕。“父親”這兩個字,離自己實在太遙遠瞭……
“如果今日真的不幸命喪於此,我想,我最大的遺憾應該是,沒能重振遮幕山莊……”慕容筠玉嘆道。
“這個遺憾太沉重瞭,不是所有人能夠肩負的起的。除瞭它以外,你還有別的遺憾麼?”卓南風問道。他依稀記得,筠玉的身邊有一個名叫白菲兒的聰慧女子。
“當然,我還有想見到的一些人,想做的一些事……”慕容筠玉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那一日自己昏迷之時昏惑的火光中那道炊火造飯的白色倩影,黑暗之中臉上竟漾開笑意。
卓南風隻道他說的是白菲兒。誰知慕容筠玉卻又反問一句:“你呢?”
卓南風的心情也輕松許多。“我,和你一樣,我尚有未償還的恩情,有我想見的一些人,想做的一些事……”
卓南風一時不由在黑暗中暗自苦笑搖頭,笑自己的卑微,自己的心頭,永遠隻被兩個女人所占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