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欲罷不能

作者:紫雲紓 字數:4498

一身碧衣,碧遊緩步走出竹屋。

一帶綠水輕輕環繞,將竹屋下的淺地圍成一方小小的沙洲。

水車緩緩轉動,發出嗚嗚之聲,將湖面上的水波蕩出一片金光碎影。竹磬上的滴水棹磬幾不可聞。

不遠處,碧籠如煙的一處荷洲,旖旖旎旎地點綴著幾支新開的粉莖荷花,盈盈擺擺,隨風而動。

手中輕執竹杯,碧遊看著面前的山色,將杯中瓊漿玉露並著陶醉一飲而盡。

耳邊輕輕傳來一陣絲竹聲響,卻是房內有人在撫動瑤琴。嘈嘈切切,聲潤如珠,幽遠曠達,猶如仙樂。

走進竹屋中,轉過曲曲折折的水上遊廊,來到舫亭之下。

四面的屏風以各色筆墨點繪著竹、蘭、牡丹、海棠,一個清麗的身影影影綽綽於其中,指尖微動。

看著身前的倩影,碧遊惘然靜立。

未幾,一曲終瞭,琴聲弦絕。

緩步走上臺階,碧遊走近那倩影。

那女子轉身而動,輕步迎向自己,目光緊緊相隨,眸中綿綿無盡之意,看向碧遊。

碧羅衣,綠紗裙,素手纖纖,唇際微莞,長發如瀑,腰際幾絲碧色的緞帶輕垂其間。

取下面上輕紗,露出一張出塵脫俗的的面容……

雙目含情默默,似語還笑;俏靨清麗岫遠,黛若遠山……

輕輕走至碧遊身側,笑入碧遊懷中……

……

“啊。”碧遊一聲驚呼,從夢中驚醒,額際涔涔,經夜風一吹,頓覺涼意。

夜色深沉。林風輕吟,月色清冷,露水漸重。

火堆已經燃盡。

看向面前不遠處輕倚在樹下,依舊在沉睡中的司空毓兒,碧遊心中竟升起一陣莫名的驚慌。

那個夢境再次出現可是這次他看到瞭她的臉,竟是眼前人的模樣……

輕輕起身,將身上的袍袖解下,為那緊抱雙臂的女子蓋上,下一刻,碧遊毅然躍身林間,孤身離去。

不該的……不該貪戀至此!

夜盡天明。司空毓兒悠悠轉醒,卻不見瞭碧遊的蹤影。

拿起身上蓋著的袍袖,司空毓兒訝然,起身所見,林間除瞭自己空無一人。

他竟不辭而別?

心間竟升起一絲悵然,看著手中的袍袖,毓兒久久佇立於林間,苦思不解。

秋心小築,水榭涼亭之上,卓南風凝視著湖面不語。

悄無聲息,月姬走至南風身側。

看著水榭之下的競逐嬉戲的魚兒,月姬淡淡地道:“你可知道,半月之前,千雨霏就已經離開湖邊的綠水閣?”

“孩兒知道。”卓南風道。

“向朝廷告密的人,母親已經查出來瞭。”月姬笑著將魚食灑向水面。

“怎麼?”卓南風一怔:“母親,難道此事與她有關?”

毫無道理,縱然千雨霏與自在城有著種種聯系,事關她與柴少康的恩怨,月姬並非不知。更何況,自已對她已經是仁義備至,難道她竟忘恩負義至此,執意將逍遙宮推入苦絕境地?

“雖然她是出身自在城,但孩兒相信,她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的。”卓南風一時又道。

“風兒,不要意氣用事。母親告訴過你,不要輕易地相信你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如今,武林大會舉行在即,各方勢力暗流湧動,諸多變數,就連母親都難以一一料度,你更要謹慎行事,以免被人利用。”月姬輕聲責備,卻不無擔心的意味。

“母親,孩兒……”卓南風竟無言以對。

“你以為,千雨霏來到我逍遙宮中,母親就不曾仔細查談過她的身世麼!你念及故人之情,對她一再寬容,你以為母親就一無所知麼?風兒,雖然千雨霏不曾做出危及逍遙宮之事,母親還是要提醒你這一點。如今母親已經查明,當日向朝廷告密的人,正是千雨霏。”月姬道。

不曾?卓南風不解地看著母親。方才母親所言,豈不矛盾?

“千雨霏確實曾向朝廷告密,並拿出瞭諸多金國人與大宋武林邪魅勢力勾結的證據,不過,千雨霏手中箭矢所向,不是我們逍遙宮,而是,自在城!”月姬道。

“”卓南風震驚地回過頭看著母親。

“自在城是當年除瞭影子谷、碧遊門與我逍遙宮之外,令武林人士最為醉心沉迷、明察暗訪的一座迷城。可是數十年來,沒有人可以查出自在城究竟是什麼格局。千雨霏身份特殊,她被幽困在自在城十年有餘。這十年之中,一直留在在柴少康身邊的千雨霏,可謂是是柴少康的第二雙眼睛。她的所見所聞,可想而知。”月姬看著卓南風道。

“當然,這其中,也包括自在城城中的攻防佈局圖!”看到卓南風驚異的目光,月姬又補充瞭一句。

“……”卓南風靜默無言。

“風兒,千雨霏已經將自在城城內的攻防佈局繪成圖紙,交給瞭朝廷,如今的自在城就如同被架在火炙烤上,岌岌可危。朝廷中人似是有重重顧慮,為免打草驚蛇,所以才對外宣稱要暗中圍剿我逍遙宮。如此聲東擊西,實則是擔心一旦金國人與自在城內外勾結,朝廷便會腹背受敵。”

無聲地看著母親,卓南風雙拳微握。

千雨霏竟做出如此舉動,由此可見,她對柴少康的恨意至深至切!

縱然柴少康待千雨霏素來寬仁,然此次千雨霏做得如此絕訣,隻怕柴少康定是怒不可遏。如今的千雨霏,隻怕是已經深陷囹圄,再難無虞。

“母親,我累瞭。”卓南風說完,便要走出水榭。

“風兒!”看著南風的背影,月姬忽然叫住他:“無論柴少康如何處置千雨霏,母親都不準你去救她!”

“母親放心。孩兒說過,此後千雨霏的事,與我逍遙宮無關。既然朝廷無意與我逍遙宮為敵,那孩兒便放心瞭。”扔下這句話,南風的身影消失在廊間。

看著卓南風的背影,月姬幽幽輕嘆。但願他能說得出做得到。

看著平靜的湖面,月姬卻聞到一股血腥的氣息。

山雨欲來風滿樓暴風雨之前的寧靜,總是如此的美好,幾可亂真,令人迷惑。

“哎呦!”

鬼駝子將慕容筠玉扔在地上,摔得筠玉一時悶哼出聲。

“乖徒弟!想不到你這麼重,累死我老駝子瞭!”說畢,鬼駝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早就已經破舊不堪的袖際扇著風,在一株大樹下嚷嚷起來。

“老前輩,你還是把我腿上的穴道解開吧!我答應前輩,不會逃走便是!”慕容筠玉一路上想瞭許久,既然要前往君臺山,就與這鬼駝子一路同行也無妨,權當作伴同遊,亦免瞭路上許多孤單。至於拜師的事情麼,暫且拖延。想到這裡,慕容筠玉便好言說與鬼駝子聽。

“前輩,您總不能一直背著我走到君臺山吧!”慕容筠玉又道:“路途如此遙遠,前輩又是長輩,我怎麼能讓前輩如此辛苦!”

“哼!臭小子!你以為老駝子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想讓我解開你腿上的穴道,先叫句師傅來聽聽!”鬼駝子眼睛骨碌一轉。

慕容筠玉一愣,忙又機靈道:“老前輩,你這麼困著我,晚輩動彈不得,我哪裡還肯拜你為師!就是晚輩有心向您請教武學,也是動彈不得啊!”

“嘿嘿!小子終於心動,想要向師傅討教幾分瞭!”鬼駝子將腰間的大葫蘆解下,酣暢淋漓地飲瞭兩口,將嘴一擦,又道:“不是我誇口,老駝子我這裡本領多的是!小子隻要肯學,老駝子自然管教你成為一頂一的武林高手!”

慕容筠玉心下一想,既然是要去君臺山,不若在這路上向這鬼駝子多學幾樣本事,也未嘗不可,頓時點頭道:“晚輩想學!老前輩,您就把我這腿上的穴道解開吧!”

“嘿嘿!”鬼駝子看著慕容筠玉,幹笑兩聲,又道:“不叫師傅,那可不行!”說畢,又拿著葫蘆喝瞭幾口。

筠玉聽瞭,頓時懶洋洋地打著哈哈道:“前輩,這一路上都在聽您誇口自己的本事如何如何,晚輩怎麼知道您不是在吹噓!”

“哼!小子敢說老駝子吹噓!老駝子我雖然行事乖張,但不知道比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行事光明磊落多少!”鬼駝子十分生氣,舉起葫蘆又喝,不想,那酒本來不滿,一時竟沒瞭。拿著空葫蘆口朝下屁股朝上的看瞭又看,更是十分煩躁。

慕容筠玉頓時笑瞭:“前輩,不若這樣如何!您先把晚輩腿上的穴道解瞭,隻要您能教出晚輩一樣像樣的本事,晚輩就心悅誠服地拜您為師!”

鬼駝子聽瞭,將信將疑。“此話當真?”

“前輩!晚輩既然決定要留在前輩身邊學本領,就自然不會半途而廢。為瞭表達晚輩的誠意……前面不遠處就是市鎮瞭,晚輩這就去給前輩打酒!以後,這種跑腿的事情,前輩就交給晚輩便是!”慕容筠玉說的十分高興。

鬼駝子看瞭看筠玉,又看瞭看手中的空葫蘆,一時酒癮上來,饑渴難耐。看那筠玉似乎是真的要學武藝的樣子,諒他也不舍得草草地就逃瞭。縱然是真的逃瞭,天涯海角,也得把他抓回來嘿嘿。

索性將葫蘆擲向慕容筠玉面前道:“好吧!速去速回,不得拖延!”

說畢走過來解開筠玉腿上的穴道。筠玉長時間被點著穴道,隻覺腿上一陣麻木,站起身來走瞭兩回,這才拿著葫蘆去打酒去瞭。

卻說鬼駝子坐在樹下等瞭一回,卻始終不見慕容筠玉回來的身影。一時焦急起來,一拍自己的腦袋:“小子不會是真的膽敢誑老駝子,半路溜瞭吧!”

剛要起身,就看見慕容筠玉正施展身形從林西而來。

“前輩,您的酒,晚輩給您打來瞭!”筠玉笑道,恭敬地將酒遞到鬼駝子面前。

鬼駝子看著筠玉怒道:“臭小子,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前輩您有所不知,如今天色已晚,一些酒鋪都打烊瞭,晚輩找瞭許久才找到一傢酒蘆,賣的是上等的陽春醉!不信,您聞聞!”慕容筠玉說畢,將葫蘆的蓋子打開,頓時酒香四溢。

才怪,方才他特地地在鎮上小店徜徉瞭數盞茶的時間,才慢悠悠地趕瞭回來!(**)

鬼駝本是嗜酒成狂,聞瞭酒香,確實不錯,忙將葫蘆接過,飲瞭一氣才算舒暢,笑著看向筠玉:“好!好得很!乖徒弟!你也來喝兩口!”

慕容筠玉接過,飲瞭兩口,笑著向鬼駝子道:“前輩,您說要教晚輩什麼本事?”

鬼駝子心中大快,頓時笑道:“好徒弟!我千傢莊的千傢擒拿手和醫術雖說不是天下第一,卻也是江湖聞名,除此以外,輕功、暗器、投毒、易容術不一而足,你說,你想學哪樣?”

慕容筠玉一聽,心中一愣。不想那鬼駝子竟是如此信任自己,竟打算傾囊相授,想起自己的敷衍,不免心生愧疚。轉過身來,想瞭一回,若要想他日脫身,自己又不忍虧欠這鬼駝子,就學一樣最簡單的也就罷瞭。

鬼駝子隻道慕容筠玉驚憚於自己的本事,正在苦於選擇,一時洋洋自得。

“哇哈哈!師傅的本事如此精妙繁蕪,實在是令晚輩不由心生向往!前輩,不如……晚輩就從易容術開始學起吧!”慕容筠玉笑道。

“……”鬼駝子訝異地瞧著筠玉:“好徒弟,你果真想學易容術?”

慕容筠玉一窘,忙道:“正是!”

誰知鬼駝子聽瞭,哈哈大笑,重重地在筠玉肩上一拍:“不愧是我老駝子看上的徒弟,果然獨具慧眼!你可知,這易容術,本是我老駝子的獨門秘技!論起這易容妙術,江湖上便有碧遊門和逍遙宮這兩宗易容術,一正一邪,並列翹楚!可是除瞭他們,沒人敢跟我老駝子爭這天下第三!”

慕容筠玉漢然……

“當日,正是因為易容術,老駝子逃過生死大劫;也正是因為易容術,老駝子才在十餘年中躲過瞭仇傢的追殺!嘿嘿!這些勞什子舊事,不提也罷!”鬼駝子不想滅自己志氣。

慕容筠玉聽瞭,更是無奈,隻得打著哈哈道:“哇哈哈!聽前輩如此說,前輩的易容術一定是精妙絕倫,學起來十分不易!不如我們換一種,換一種!”

豈料鬼駝子重重地將手臂拍在慕容筠玉的肩上:“好徒弟,師傅決定瞭,就教你易容術!這門本事,對武藝高強者來說,一旦用瞭可謂是如虎添翼;對於武藝平庸者,用瞭可在危難關頭應急逃生,化兇為吉。既然你肯誠心向老駝子學幾樣本事,從易容術開始,好得緊!好得緊!走罷!老駝子這就將易容術的要義講與你聽!”說畢,抓起愣在原地的慕容筠玉,邊往前趕路。

“前輩!我……”慕容筠玉無奈之至。

“走罷!還怕師傅不肯用心教你不成!好徒弟!我老駝子,此生隻收你這一個徒弟,定會把我畢生所學盡數相傳!以你的資質,要成為名震江湖的大俠,指日可待!哈哈哈!”鬼駝子因為收瞭這麼一個聰慧乖順的徒弟,心情大好。

“前輩……”林葉呼嘯之際,隻聽見慕容筠玉極不甘願的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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