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睍睍睍”
雪兒並沒能尋覓出毓兒的蹤跡,狼狽地躲避著箭陣,在自在城上空回環盤旋瞭一時,徑自飛去瞭。
下一刻,柴少康身形一動,已將司空毓兒抱瞭起來,大步流星地徑直走向室外。拐過一個又一個庭廊,他走進一座黑色的宮殿之中。
司空毓兒聽著柴少康的腳步,木然地閉上雙眼。
恍惚之中,忽然,柴少康調轉瞭腳步,似乎走進瞭某處地方。
這裡是柴少康平日裡沐浴的地方。
光滑如凝脂般的漢白玉浴池在水波的蕩漾下鬱鬱生蕤,四周的香案上用各色琉璃玉器,擺放著各式叫不出名字的名貴香料,花瓣,芬芳四溢。
灼熱的水霧之中,依稀可辨帷幔下四處輕紗漫籠,四周香氣浮動,視線中所有的擺設都是用白玉制成。
司空毓兒任由柴少康抱著自己行走在室內。直到一股灼熱的水汽傳來,她剛剛睜開眼睛之際,便覺身體一下子凌空,措不及防,被柴少康揮手扔瞭出去!
水!“噗通”一聲,水花四濺。
司空毓兒隻覺灼熱的溫泉水一下子淹沒自己的脖頸,接著是耳朵、眼睛……耳朵一下子轟鳴無聲,未及防備,她頓時被池水嗆住口鼻,想咳又咳不出,呼吸受制,胸悶異常,劇烈地掙紮著……
雙腳被斷,根本無法動彈,她本能地用雙臂拍打著水面,想要讓頭部浮出那白玉浴池。
“不……”司空毓兒劇烈地掙紮在水中,艱難地在頭部浮出水面的短暫空隙喘息著。
金色蝶形面具後的臉孔陰晴不定,不露一絲情緒。
柴少康悠悠地緩步走上白玉臺上,視若無睹。
他隨手拿過玉石幾上的玲瓏酒杯,優雅地啜飲著,審視著水中人的舉動,卻完全如同置身事外。而那雙面具背後的眼睛,卻露出熠熠的精芒,深邃莫測。
一次又一次的掙紮,一次又一次的沉落,終於,司空毓兒的雙臂漸漸失去瞭氣力,而身體也仿佛不再是自己的,慢慢沉入水中。她已無力掙紮,想要放棄瞭。
耳際傳來水流的轟鳴之聲,視線一片模糊……
胸膛窒悶無比,幾乎快要裂開……
看著水中人漸趨絕境,柴少康停住瞭腳步。
就在她將要放棄的時候,一個有力的臂膀一下子將自己一下從水中撈瞭出來。
浪花四濺之中,衣衫早已濕透的毓兒,由於太久無法呼吸,一下子重新得到瞭空氣,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將吸入的水咳出。
是麼,不讓她死,就是為瞭要這般折磨,羞辱她麼?
“如果你恨我,就幹脆殺瞭我。”她低聲說出一句,再也沒有一絲力氣。
柴少康看著懷中的女子,她目光緊閉,身體在微微地戰栗,額上早已分不清是汗珠還是水珠,面色慘白如紙。
毫無來由的,他的心底升起一股怒意。
“本座不會殺你。我要你好好地活著,要你親眼看著我是如何讓月姬和卓南風死在我的手中!死在我自在城之內!”帶著強壓下去的慍怒,柴少康拋出這句話,令她全身一寒。
“怎麼?夫人認為本座沒有這個能力?哈哈哈!”柴少康笑的斐然。
“此時此刻,就算本座告訴夫人也無妨。”柴少康抱起司空毓兒,走向窗邊的一處靠椅,將她放下,輕柔地拭去她額際的水漬,指著窗外不遠處的一座高閣建築笑道:“夫人可知,那座塔叫什麼名字?”
司空毓兒看著那高閣,閉口不語。難道?
“如今的自在城,早已不再是十幾年前的自在城瞭!本座要誰生誰生,要誰死誰死!你看看本座的自在城,效忠於本座的死士有千千萬,城中遍地黃金!如今自在城的勢力早就遍佈黃河南北,城中富可敵國,就連朝廷本座都不會放在眼裡,又豈會懼怕你小小的逍遙宮!”
“你可知道,你的師父月姬如今身在何處?”柴少康忽然回過身,吧臉孔湊近司空毓兒,用手輕輕地婆娑著她的眉目,妖冶地笑道。
“記住那座高塔的名字。數日之前本座放出風去,千雨霏被囚於此。如今……月姬就被困在那裡,它的名字叫作,沙華寺!那裡將會是你的好師父命隕的地方!”
司空毓兒驚恐地睜大瞭雙眼。
“不!不會的!”大叫一聲,她從靠椅上撲瞭下來,伸出手去,想要去往那窗戶的方向。
“不!不會的!師傅……”
月姬……月姬……愧意如同洪水般,湧上心頭。
師父她一定是想為南風救出千雨霏,替南風瞭瞭心願,然後放他二人遠走高飛……
難怪那夜月姬去時看起來滿腹心事,神態決絕,一貫冷漠的逍遙宮主向來不會如此……能夠令她大亂方寸的,隻有她的兒子,卓南風。
“師父……”司空毓兒伏在地上,沒有氣力,隻剩下嗚咽。
柴少康不理會身後所發生的一切,走出大殿,隻冷聲對身旁的侍女道:“來人!傳大夫!告訴他們,若是三日之後夫人的腳不能下床走路,他們就用不著見第四日的太陽瞭!”
身旁的侍女聞言連聲應諾,戰戰兢兢地跑出殿外。
隨著一聲巨響,花廳的大門被人以內力強行震開,千雨霏的耳際傳來一個平靜卻飽含慍怒的聲音:
“說”
隻一個“說”字,千雨霏就已明白他話中所指。
千雨霏蓮步輕移,走至太師椅處坐下,自顧輕輕啜飲著案上的香茗,抬也不抬頭看那站在門外的身影,嫣然道:
“原來是哥哥來瞭!快請進來歇歇”
柴少康卻依舊站在原地不動。
見過瞭司空毓兒的“不安分”之舉,他便知道。在這自在城中,有膽量敢在司空毓兒身上下心思的,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瞭。
“嫂嫂果然是很美。就連我見瞭她,都心生憐意。”千雨霏道。
“哥哥就那麼想知道我跟嫂嫂說瞭些什麼?這可都是我們女人傢的事情。”說著,千雨霏竟笑瞭起來。
“哦,對瞭,哥哥!妹妹忽然想起來,嫂嫂眉宇之間,和那沙華寺塔頂畫像中的一個女子,有幾分相似!”
柴少康似有所觸動,一時定在原地。
“哥哥莫急,且聽妹妹說與你聽!要知道這天底下,再也沒有比妹妹更懂得哥哥心思的人瞭。”
千雨霏笑著,繼續娓娓道來:“妹妹猜度瞭幾日,那沙華寺的畫像所畫的兩個女子,其中一個,該是哥哥的母親吧。隻是這另一個,妹妹就猜不出瞭。”
柴少康看著千雨霏,雖然隔著面具,可是千雨霏可以感覺得到,這次,他是真的生氣瞭。
果然,柴少康右掌一翻,千雨霏身旁的案幾應聲而碎,茶盞碎瞭一地,參茶濺濕瞭衣擺。
“喲,哥哥這就惱瞭!”千雨霏笑著,坐在太師椅上,安然不動。
“既然哥哥這麼想知道,妹妹就告訴哥哥吧。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告訴她,我和卓南風是何等的恩愛罷瞭。”
為什麼,為什麼她就如此牽動他的心!千雨霏手中的絹子死死地絞在一起。
千雨霏看著面具下的柴少康,面上的悲絕一瞬即逝,起身徑直走近他面前,繼而笑道:
“還有,我已經告訴她,我已經有瞭兩個月的身孕。”
“這麼多年,不是說過,不要問得太多麼。知道的太多,你的命,就不會長瞭。不要以為,本座不敢殺你。”
拋下這句話,柴少康徑直轉身,揚長而去。
“你心痛瞭!?哈哈哈!”千雨霏對著柴少康的背影放聲大笑起來。
“我就是要你心痛!因為她根本不愛你一分一毫!她愛的人,隻有一個卓南風,隻有卓南風!我要利用她,一點一點地折磨你,就像你當初,折磨我一樣!”千雨霏縱聲大笑著,眼淚卻無聲無息地劃過眼角……
可是那個人卻如同沒有聽到一般,大步離去。
眾醫士為司空毓兒接上瞭斷足,又精心配制湯藥。為瞭活命,眾人皆使出渾身解數,用上最珍貴的藥材,唯恐延誤一時半刻。大傢隻說那城主盛威難測,昨日尚不肯為夫人醫治腳傷,今日便變瞭吩咐。也有人素知柴少康一貫如此,便更覺城主對這位夫人的非同一般。一時所有的婢女侍從都盡心侍奉,不敢懈怠。
索性接骨及時,筋脈並未受損。眾醫士總算是松瞭一口氣。
然而三日之後她是否能夠下床仍是未知之數。
司空毓兒則木然地躺在床上,任由醫士擺佈,心中卻滿是對月姬的憂慮。
自在城消息封鎖嚴密,自己深受重傷,雙足弗斷,動彈不得,隻怕隻怕此時南風還不知道月姬已經遇困。
雖然不知道月姬在那沙華寺中如何遇困,但是司空毓兒心知,隻怕柴少康所說的都是真的。如今她身陷囹圄,他根本不必拿月姬的事來恫嚇自己。她必須要想辦法弄清楚事實真相,救月姬出去。
可是,以如今的自己能力,可能麼?
南風……南風……
不再去想,也不願去想從千雨霏那裡聽到的一切,她緊緊握住床榻上錦被的一角
七日後。夜。
她已能扶著拐杖下地極慢的行走。
司空毓兒昏昏沉睡之際,忽然感覺有人輕輕地婆娑著自己的發際,忽然將自己一下子抱起。
她驚覺,微睜雙眼,卻是戴著蝶形鬼面的柴少康。
以靜制動,任憑那人的一舉一動,毓兒一言不發。
兩人走在回廊下,司空毓兒頓覺寒氣逼人。數日前降下的大雪依舊未化盡,處處帶著清冷。
四處靜寂無聲,隨風而起的,有那清脆的鈴音,還有一個低低的歌聲。
人生如夢,浮生匆匆……
緣深緣淺,誰知懵懂……
情滅情始,情癡情至……
花開花謝,何處尋覓……
春風十載,伶仃奈何……
是那名喚千雨霏的女子。司空毓兒聽著那歌聲,心底卻莫名地,升起一股哀愁來。
柴少康似乎很是享受那歌聲,在銀鈴聲的陪伴下,他走進瞭自己的寢殿逍遙殿。
將司空毓兒放在早已備好的桌旁軟椅上,柴少康笑道:“來,本座今日心情不錯,與我一起共飲幾杯!”說罷,拿起墨玉酒杯,便一飲而盡。
司空毓兒看著柴少康,卻遲遲不動杯盞。
柴少康見瞭,面上一沉。
司空毓兒站起身,一瘸一拐,勉強走瞭幾步,現時腳傷已好瞭些。來到窗邊,映入眼簾的是一幢黑色建築的巨大陰影,赫然是那座沙華寺。
“想不到城主還有心情與我共飲!可是,隻怕此時此刻,寒星沒有那個興致!”司空毓兒冷冷地道。
柴少康一怔,隨即唇邊漾出一絲笑意,放下杯盞,走到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