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悄無聲息,司空毓兒疲憊地閉上雙眼。穴道被制,動彈不得,從雙足傳來的陣陣灼熱的痛苦,激蕩著全身,持續的高燒,漸漸令她神智模糊……
恍惚中,仿佛看到,已經離開自己太久的燕大哥正站在榻前笑著看向自己……
……
“毓兒妹妹……”
“毓兒妹妹……快起來,我們要啟程送鏢瞭!”
……
“燕大哥……”恍惚之中,司空毓兒喃喃地應著,卻沒有絲毫力氣起身。
慕容燕的身影漸漸消退,卻變成瞭南風的模樣,隻是,南風正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一句話也不肯對自己說,飄忽中,離自己,慢慢地越來越遠。
“南風……”“南風……不要走!不要丟下我!”
司空毓兒在昏睡中輕喚出聲,夢中無限淒楚,眼睫盈濕。
可是,那身影還是漸漸遠去
昏睡之中,一道婀娜的身影走瞭進來。
來人是一名女子,徑直走到榻前坐下,冷冷地瞧著自己。
司空毓兒竭力地想要看清楚,恍惚中她終於看清楚瞭,那是一個極盡妍麗的女子。
那女子面上略施脂粉,眉目如煙雲出岫,紅色的衣裙,卻更顯她的嬌艷大方。眉間似蹙非蹙,自有一段心緒,又別具清韻。
“想不到……他竟然將你折磨成這般模樣。”那女子開瞭口。
司空毓兒睜開雙眼,看著那女子。
“雖然我們從不曾見過,但你一定聽過我的名字。我就是柴雨霏。”那女子柔聲道。
司空毓兒心頭一驚。原來,她就是那個柴雨霏。她怎麼會在這裡?難道,她也是被抓瞭,落在柴少康手中?
她果然很美。
“柴少康太狠心瞭!他那麼在意你,卻如此對待你。”那女子的面上十分為毓兒不平。
司空毓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看著那女子。
“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我知道,你和南風相交甚厚。我一定會幫你的。我會在這裡陪著你,等南風來救我們。南風他一定會來救我們的。”那女子淺笑道。
司空毓兒心中一緊。南風他會來救自己麼?
“當然,還有他。”柴雨霏忽然巧笑一聲,令司空毓兒全身毛孔一寒。
柴雨霏輕輕將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面上帶著知足的笑意,又道:“我已經有瞭兩個多月的身孕。”
耳邊如同一聲驚雷響過,司空毓兒隻覺轟然之間,腦中忽然變得一片空白。
仿佛自己身體裡的血液全都凝固,凍結。寒冷,無盡的寒冷,襲遍全身。
柴雨霏後面再說的什麼,她完全不能再聽清楚一個字,而那一句話,如同一把利劍,一下子穿透瞭她的心臟,令她心痛成狂!
“她再美,也不及你的萬分之一……”
“此生惟願與君相濡以沫,死生不棄。”
……
南風的話如同陣陣回音,一遍遍地在自己的耳邊響起,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猛烈,一遍又一遍,刺激著自己的耳膜,令她幾欲瘋狂。
“不……”她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地搖著頭,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這究竟是為什麼?南風啊南風,你為何忘卻你所說的話,騙我至此?
難怪他會如此緊張千雨霏的安危,甚至違背月姬,堅持要來救她……
空氣漸漸安靜下去。
不知過瞭多久,身上穴道時辰已過,自動解開,司空毓兒忽然睜開雙眼。
四周靜寂無聲,柴雨霏不知何時早已離去。
緊緊抓住榻前垂下的帷幔,司空毓兒咬緊牙關,從床上滾瞭下去。
她要離開這裡,找到南風,問個明白。
離開!
她艱難地爬向大門緊閉的前廳,雙足那裡傳來的痛楚令自己遍體生寒,她卻已經渾然不顧……
端坐在血珊瑚華座之上,柴少康看著面前的人。
來人一身皂袖皮袍,風塵仆仆,氣度低調卻神采卓然,雙目悠然生輝,令人過目不忘不是別人,正是金國宰相,完顏希尹。
“宰相大人,好久不見!”柴少康笑道。
“城主久違瞭!聽聞自在城近來遇到瞭些麻煩,但今日見到城主,才知道傳言非真。城主今日對逍遙宮痛力打擊,出去瞭一個江湖上的力敵,實乃可喜可賀!”完顏希尹笑道。
“我自在城財力雄厚,根基穩固,那些小小的風浪,豈會難得倒本座!至於逍遙宮,本座從來都不曾把他們放進眼裡!本座不過是略施小計,便已令逍遙宮,元氣大傷,群龍無首瞭!”柴少康一揮手,案上的兩盞墨玉酒杯,便有一尊直飛向完顏希尹。
完顏希尹揮手接過,一飲而盡。
“這次我前來,不為別的,隻是奉命特來提醒城主,不要忘瞭我們的約定。”
柴少康將杯中美酒飲下,笑道:“宰相大人請放心,你們所要的東西,自在城必會在期限之內送到。不過……”柴少康突然話鋒一轉。
“有一筆帳目,自在城一直是霧裡看花!這筆帳目雖然時日已久,本座依舊希望宰相大人今日,能有個交代!”柴少康話鋒一轉。
完顏希尹看向柴少康。“隻要是希尹可以為城主排憂之處,城主但說無妨。”
“數月之前,影子谷一戰,雖然我自在城並沒有什麼損失,可是因為你們金人的介入,令本座痛失打擊逍遙宮的絕好機會!本座倒想聽聽看,宰相大人對此有什麼解釋?!”
完顏希尹幹笑一聲:“原來是這件事!哈哈哈!說起來城主利用子虛烏有的影子谷來引逍遙宮入甕,實在是棋高一著啊!在下明白城主所指為何瞭!想必城主已經知道,當日在那影子谷中,與你自在城正面交鋒的武林人士中,有一人乃是楚淮王爺喬裝而成!”
“不錯,本座知道他是朝廷中人!可是那又如何?!他於本座的計劃,絲毫構不成任何威脅。如今的自在城勢力衡固,財力富可敵國,我豈會怕瞭當今軟弱無能的朝廷!隻要本座願意,一聲令下,本座便可在這自在城之內,自立小朝廷!”柴少康笑道,長袖一揮。
完顏希尹聞言,面上一震。
“那個楚淮王爺,不過是個無暇自保的沒落王爺罷瞭!若非當日最後關頭你命人傳來密信,還命金兵埋伏於谷外要挾,壞瞭本座的計劃,本座今日早已將逍遙宮和遮幕山莊連根鏟除!”柴少康怒道。
完顏希尹沉思不語。
“此外,聽聞當日,金宋兩軍在狼谷秘戰,若非宰相大人相救,隻怕那小王爺早就已經成瞭你們太宗皇帝的刀下之鬼瞭!本座實在是想不明白,這楚淮王爺,究竟有何本事,能讓唐括太後對他一再手下留情!”柴少康又道。
完顏希尹見狀忙笑道:“城主息怒。城主可知,當日若是城主殺瞭那些武林人士,少瞭一個楚淮王爺,也許自在城至多隻會受到朝廷的些許打壓,可是,與之相較,城主還會痛失一次統一武林的絕佳機會!”
“哦?”柴少康負手而立。
“楚淮王爺此人,自在城絕不可動。”完顏希尹意味深長地道。
“這其中的用意,完顏希尹亦不知曉,但唐括太後此次在完顏希尹來之前便已有所交代。他日,她老人傢定會親自告訴城主因由,屆時城主自會知曉真相。隻是如今,時機未到。一來唐括太後政務纏身,而且今時今日金宋兩國情勢多變,有些事情,牽扯甚廣,是故這其中的道理,唐括太後才一直隱忍未發。還請城主萬萬不要猜疑唐括太後與城主合作的誠意,自在城雖是中原綠林勢力的一支,可唐括太後自始自終都不曾低估自在城的實力。日後金國欲成大事,少不瞭城主的攘助。”
慢慢踱著步子,柴少康暗暗揣測著著其中深意。
“此外,有關那副狼首刺青……這次我前來,正是要告訴城主,唐括太後對此事甚是留意!隻因情勢有變,她此次特命在下前來告訴城主,希望城主務必在兩個月之內完成我們的約定,將我們要的東西送到!”
柴少康挑起眉頭。
“當然,此次我們已為城主備下重金,還請城主笑納。而且唐括太後有言,日後金國仍有需自在城襄助之處,隻要我雙方精誠合作,城主他日一統江湖的大願,必可實現!”完顏希尹笑的泰然。
看來金國起事在即,此時的情勢時局,與數月之前相較,絕不可再同日而語。隻怕戰事,隨時會一觸即發……瞬間之際柴少康便已洞悉全局。
玩味地把玩著手中的杯子,柴少康笑道:“宰相大可放心!你回去告訴唐括太後,日後之事,雖皆存變數,然我自在城,來日自有日後合力謀事的打算、登門討教的道理!今日,為表我自在城的誠意,本座也已為唐括太後準備一份大禮,還請宰相大人回金國之後,向唐括太後表達我自在城的敬意。”
“哦?”完顏希尹不無揣測地審視著面前的黑衣男子。“那我就代唐括太後在此謝過城主瞭!”
兩人都大笑瞭起來。
兩人正暢然大笑之際,忽然,自在城中,一陣簫音乍起,令二人都停瞭下來。
那簫聲低吟婉轉,霎時讓空氣中蕭殺浮動,令人聽瞭不勝淒惻……
完顏希尹隻覺這簫音十分熟悉,卻想不起來是何原因。聽瞭一回,一時便別過自在城城主柴少康,隱密地去瞭。
不知道爬瞭有多久,司空毓兒終於到瞭那道門前。
雙手攀向那黑色楊木大門前,司空毓兒已經是快要精疲力竭。
伸手拍動那大門,雖然門外占有武衛,卻沒有人膽敢回應她的舉動,大門紋絲不動。
司空毓兒緩緩從懷中取出紅玉短簫,吹起那首畫堂春。
簫聲冷冽,同一支曲子,她已吹過不知多少次,可是這次卻是異常的蕭瑟……
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如此大度,甚至想要帶著綠衣,與南風一起遠走高飛……她以為隻要和心愛的人朝夕相對,她可以不計較他把自己心裡的某處分給另一個女子,因為她相信,在他心中,自己是他心之至愛……
可是,突然有一日,有女子如千雨霏,走入南風的生活,她司空毓兒便恢復瞭自己的本來面目,變得心胸狹窄起來,心中再難負荷……她計較,她患得患失,她不能容忍,她妒忌的……快要發瞭瘋。
可是她怎能違背自己的心?原來從始至終,她都不願,也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心中所愛……
一曲終盡。
一滴淚,悄悄滑落,打在那隻紅玉短簫上。
“睍睍睍”一陣奇異的叫聲回響在自在城上空。
自在城隱匿在各處機關的守衛見到那白鶴,均是大驚,紛紛示警。一排排翎箭,化作箭陣,如同密雨一般,沖上雲霄,飛向那白鶴襲去!
雪兒受到驚嚇,不知何故,振翅飛向高空,躲開箭陣,在自在城上空盤旋。
這時,正是那完顏希尹離去的當兒。見到空中的奇景,完顏希尹面露詫異,停駐一刻,終離去。
“雪兒……”看著窗外半空中的那個白點,司空玉兒焦急萬分,正揚起手推門之際,忽然面前大
門一動,面前一道刺目的光亮照射進來,令她頓時睜不開眼睛。
一個人推門走瞭進來,高大的黑色身形,將她的視線遮擋殆盡。
“夫人,你這是要到哪裡去。”
佇立在門前,柴少康的聲音中盡是慍怒和冷漠。他與往日沒有任何不同,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他戴著一副金色蝶形鬼面,露出下頜那半張英俊的面容來。
他的目光令她不寒而栗。江湖傳聞中的冷漠無情似乎與面前的身影在此刻更顯相得益彰。自己當日的逃脫也許正是他如此痛恨自己的原因。他不能容忍任何人的背叛和一絲不忠。一旦觸碰瞭他的規則,他便會痛下殺手,極盡狠毒之能事。江湖上對這位自在城主折磨人、追殺人、誅殺人、毒殺人的傳聞,實在是太多太多瞭。許多人都對此,聞之色變。
司空毓兒頓時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