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自在迷城

作者:紫雲紓 字數:4618

碧遊聽瞭,沉默不語。

慕容筠玉看著碧遊的神色,心中寒意陡升……一時胸中如同泛起驚天巨浪,握著那鋼珠,身形不穩,連連後退數步。

心中的一座龐然大物似乎在瞬間崩塌,一起扯斷的,還有他心底深處,是他苦苦支撐到今時今日一的一份意念……

“怪不得……怪不得太叔公寧肯將自己幽困在少林寺,自斷筋脈而死,也不肯隨我下山,重掌遮幕山莊!這其中……這其中……究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慕容筠玉隻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撕扯開來,仿佛,那自己不願相信的血淋淋事實,與自己隻有咫尺之遙,令他膽顫心驚而又痛苦莫名。

慕容筠玉將當日慕容秋在少林寺中的種種欲言又止與眼前的情形聯系起來,心中長久以來的混沌思緒稍稍有瞭線索。可是,這條線索來得如此突然,實在令他措手不及。

手緊緊握著那鋼珠,筠玉握的拳頭上青筋都暴瞭出來。想著在天上的父親母親,心頭一陣酸澀。

父親,母親,為什麼?到瞭今時今日,筠玉心中隻覺備受煎熬……

自從逍遙宮逃出的那一刻至今,筠玉從蜀中來到中原,數次遇險,行瞭萬千裡路,可是筠玉不怕吃苦,不怕那接踵而來的危險!當年究竟發生瞭什麼事情,令太叔公慕容秋憤懣出傢,再也不想過問遮幕山莊一事一物?還有那過去……遮幕山莊與逍遙宮、自在城之間的恩恩怨怨,如今物是人非,知情人多已亡故,他至今也無法理出頭緒。還有那卓南風究竟是何人,為什麼他和自己一樣,會擁有駕馭玉玲瓏的能力?還有千傢莊的失勢,鬼駝子是怎麼漂泊在外,又是怎麼會得到這本賬簿的?他躲躲藏藏十幾年,就是為瞭守住這本賬簿?這賬簿,為何會也記著遮幕山莊的不聞之密?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看著那鋼珠,慕容筠玉忽然生出一股沖動。他想知道,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瞭什麼,這執念令他幾欲瘋狂。

“這賬簿……這賬簿……”

伸開掌心,慕容筠玉毅然地走向那已升著的火堆……

“我倒要看看,這裡面,到底是什麼!”

碧遊見狀,匆忙上前,緊緊握住慕容筠玉伸向那火堆的手臂。目光堅毅地看向慕容筠玉,碧遊輕輕搖頭。

慕容筠玉胸膛起伏,呼吸沉重。

“恩人,我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瞭何事!我不希望,他日我重振遮幕山莊之時,心中卻依舊背負著無形的枷鎖度日!”慕容筠玉說著,神情無比痛苦。

碧遊聽瞭,嘆瞭一口氣,緩緩收回自己的手臂。

“好吧。答案就在你手中,你自己來選擇是否要揭開。但是你要記住,一旦這個秘密被揭開,所會引發的後果,也許是你無法控制的。隻怕到時,會有數不清的人因此喪命,殺戮橫起,血流成河。”

慕容筠玉看著碧遊的神色,緊握住那鋼珠的手,卻因為內心內的掙紮而微微顫抖。

此刻,也許他就可以解開所有的謎底,從此解開心中所有的負擔?

第一次,他感到真相離自己是如此的近,也許從此,他可以如釋重負,獲得堅持下去的力量和信念,再也不會感到前進的道路會是如此艱難……

……

“啊”熱淚上湧,慕容筠玉一聲大吼,痛苦地跪倒在地。他沒有動手。

看著面前的篝火漸漸熄滅,他痛苦地一拳捶擊向地面。

碧遊看著慕容筠玉,面色動容,卻也隻能選擇讓他自己去參悟這過程中的真義。

良久,慕容筠玉起身,來到碧遊身前,

伸出右掌,筠玉黯然道:“恩人,你告訴我,這個秘密,究竟該如何處置?”

碧遊一時陷入沉默。“如果現在,我要你來抉擇呢?”

說畢碧遊轉身,負手而立。

“我……筠玉已答應瞭鬼駝子前輩,要替他找回他的親人,並轉交此秘密,尋到正韜門東方清衡盟主以為她續命。若此物果真能夠為人續命,而非是引發殺戮,筠玉便稍可安心,權作一試。況且東方盟主譽滿天下,筠玉更相信正韜門的東方清衡老前輩心懷天下武林的德義。這神秘賬簿隻怕牽連甚廣,今日就連我都忍不住想要打開查看,到瞭別人手中,定會引發爭鬥,可是放在東方清衡老前輩那裡,必會遠離恩怨。”筠玉幽幽地道。

碧遊面上露出贊賞之色。

他沒有看錯這少年。以往自己用心待他的種種,都十分當得。

“你比當日處事要沉穩成熟許多,今日見你能夠如此,我十分欣慰。日後,你定能夠重振遮幕山莊,並且在江湖中有一番作為。而且,我相信,你將會成為一位有著仁骨俠心的劍客。不管這賬簿上記載著何等恩恩怨怨,隻要你心存正氣,日後行走於江湖中,便可百毒不侵。”

慕容筠玉面上慚愧,道:“恩人如此誇贊與我,實在令筠玉汗顏。重振遮幕山莊,是我慕容一族的重任,筠玉唯恐能力不濟。”

碧遊笑道:“謙虛是件好事,但是過分謙虛就不好瞭。也許你還不知你此時的本事,隻怕武林中能勝過你的,寥寥無幾。”

筠玉聽瞭,頓時眼眶一紅:“恩人……你有所不知,若非筠玉本事不濟,也不會害得鬼駝子前輩命喪柴少康之手。”

碧遊聽瞭,這才明白為何筠玉胸前有傷:“原來你的傷就是和柴少康交手所致。”

慕容筠玉點頭:“今日,就在這密林之內,我與鬼駝子前輩還有逍遙宮的寒星,與柴少康交瞭手。”

碧遊在聽到筠玉口中提到的人名之時,面色一震。

“幸得鬼駝子前輩庇佑,我隻受瞭一點傷,並無大礙。不過……眼下,筠玉勢單力孤,有件要事想請恩人相助,隻是難於啟齒。”

碧遊轉過身看向茫茫雪夜道:“有何要事?”

“救人。”慕容筠玉道,同時隻得簡單將事情的經過道出。

從鬼駝子如何與自己相識,到鬼駝子想要脅迫寒星救人,直到鬼駝子身死,寒星被擒。

“所以,你想完成鬼駝子的臨終遺願,要前往自在城救出千雨霏?”碧遊在聽完慕容筠玉的交代後問道。

慕容筠玉點點頭。

鼓起勇氣,筠玉又道:“不僅如此,筠玉還想……救另一個人!”

碧遊面上一震,看向筠玉。他竟要……

“你還想要前往自在城搭救寒星?”

念及碧遊島乃是江湖正宗,慕容筠玉見狀急道:“恩公容稟!筠玉亦知,遮幕山莊與逍遙宮前怨未清,而且碧遊門與逍遙宮、自在城本是正邪不兩立,恩人門規又十分嚴苛,如果救人,恩公不免會被卷入此間。但隻因那寒星於筠玉有數次救命之恩,筠玉思量再三,才作如此打算!我知道這件事對於恩人來說一定十分為難!倘若恩人不肯出手相助,筠玉會另想辦法便是。”

碧遊聽瞭,轉過身,定定地道:“不。我可以幫你救人。”

筠玉大震。完全想不到,碧遊會答應他的請求。

“自在城是一座迷城,城中出瞭守衛嚴密之外,還以銀鈴結界,禦風則動,機關處處。這天下間,除瞭善於五行軍陣的碧遊門人外,再無人能夠在破除自在城中的迷門陣法之餘不受損傷。所以,方才你說你要獨自去救人,無異於癡人妄語。”碧遊道。

“那自在城果真竟如此精妙?”慕容筠玉聽瞭,頓感事態棘手。

“你放心,我既已答應你前去救人,便自有破解之法。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動身。”

慕容筠玉聽瞭,面露欣喜之色:“恩人有何破解之法?”

碧遊並不答話,隻是看著筠玉,又看看四周寒風呼嘯的茫茫雪夜,笑而不語。

慕容筠玉不解地看著碧遊,又看看四周,迷蒙之際,除瞭簌簌的白雪,便隻剩下呼嘯的風聲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筠玉明白瞭。”

“不錯,銀鈴結界禦風而動,風起而動,氣升而動,是以十分機警,泄露入陣者的行跡於無形。不過,這種迷門陣法固然嚴密,也並非無法可破。結界欲靜而風不止,然風續則結界破,是故,銀鈴結界的破解之法,亦在一個‘風’字上!”

碧遊說畢,便催動身形,掠入林間,隻奔向洛陽城的方向。慕容筠玉見狀,匆忙跟上。

疾馳在風雪中,筠玉忍不住問道:“恩人!將恩人卷入此間,實在令筠玉心頭難安!”

碧遊道:“你大可心安。而我既然答應瞭你去救人,自然就已想到後果。”

面對碧遊的安之若素,慕容筠玉自嘆不如。

碧遊笑道:“你不必擔憂。我的師父日君老人當日命我下山,也是為瞭讓我多加磨礪。他日我返回師門,不論是什麼樣的處罰,碧遊都不會心生畏懼。此外,今日之事,你決定要救寒星,本在我意料之中。你隻需記下我的話身為遮幕山莊的後人,倘若你今日不去救她,來日你必會自悔!”

慕容筠玉聽著碧遊的話,心中對碧遊最後一句話疑惑不已,卻未能相問。一時隨碧遊一起去瞭。

柴少康一路之上,都緊緊擁著自己。面具背後的面容,看不出一絲喜怒。

雖然一路上風雪交加,寒氣逼人,司空毓兒卻額際滿是冷汗。

轎中氣氛詭異異常,司空毓兒被柴少康輕輕攬在懷內,而面具之下的柴少康,卻似化作瞭一具冷漠的石像,如同從地獄生出的惡靈,令司空毓兒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他令人窒息的威壓。苦苦支撐著雙足被斷的痛苦,司空毓兒咬緊牙關,身體不由微微戰栗。

不知過瞭多久,轎子停瞭下來。

“夫人,我們到瞭。”陰鷙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司空毓兒竟猜不透柴少康的心思,他究竟是否會殺自己?

柴少康從袖中取出一面黑色方巾,輕輕往司空毓兒臉上遮瞭,道:“沒有本座的默許,從來沒有人,可以走出這裡!”

視線被遮擋,司空毓兒完全無法辨識四周的方向,隻能竭力忍住痛苦,摒息凝神,暗暗記住柴少康腳步的轉向。可是柴少康似乎早就料到司空毓兒會有如此舉措,將腳步收的極輕,臂下長袖一揮,廊間簷下便響起一陣清脆的鈴聲……

這鈴聲曼妙如仙樂,幽幽渺渺,引人遐思。仿佛這裡並不是自在城,而是一處風景秀麗,人間天堂般的園林。

聽聞自在城中猶如迷宮,一旦進入,若沒有城中圖紙,便極易迷失方向,驚動自在城的守衛被擒……

司空毓兒被柴少康抱著前行,一時被那些鈴聲攪得心煩意亂……

每轉一次彎,柴少康便以內力催動廊下的銀鈴。令司空毓兒驚異的是,這自在城行宮中的每道回廊下,似乎都有以絲線穿成的銀鈴懸掛其上,不計其數,這其中隻怕多是為瞭預警。

銀鈴遇風則動,即使是武功再高強的人,所到之處,也必會引起氣流流動,若想要不弄響銀鈴就安然進入自在城中,簡直是難如登天!

司空毓兒心中不由暗自驚駭。柴少康果然是自在城的領主,他的城府與智謀,果然絕非尋常人可比。

終於,柴少康在一處停下,四周響起瞭女婢問安的聲音。柴少康示意她退下,徑直抱著司空毓兒走進內室。

司空毓兒感覺自己被放在一張大床之上,面上的方巾被拿開,那張如夢靨一般的鬼面,便出現在眼前。

忍住雙足傳來的痛苦,雖然全身戰栗,司空毓兒依舊怒視向面前的人。

“瞧夫人額上的汗!”

柴少康一時笑道,詭異地用手中的方巾輕拭著司空毓兒額頭的冷汗。“一路風雪,夫人生受瞭!”

司空毓兒咬緊牙關,拒絕發出任何聲音。

“來人。傳大夫來!”柴少康一聲令下。

很快,便有數名大夫背著醫藥箱匆匆趕來。

柴少康長袖一揮,不再說話。大夫上前一番查看,便見到瞭司空毓兒被扯斷的雙足。一時大駭,面面相覷,心中暗暗揣摩上意。

“稟城主,夫人她雖身負重傷,但並無大礙,我等會盡心為夫人調理。隻是,夫人雙足已斷,筋絡不通,此刻無法行走。若無法盡快將斷骨接上,隻怕……這雙腿從此,就廢瞭。”為首的大夫上前道。

柴少康隻道:“本座知道瞭。你們下去吧。”

眾大夫又是面上一愣,不想主上並無意為那女子醫治斷足。

轉身上前,柴少康走近榻前坐下,卻絲毫沒有要為她醫治雙足的意思,伸出手去,輕撫上她面頰:“痛麼?”

司空毓兒竭力想要躲開。

柴少康見狀,隻道是她心中還在惦念著卓南風,不悅地站起身,負手而立。

“這隻是對你的一次小懲大誡!”柴少康冷聲道。

“本座要抓的人,從不曾失手!本座曾對你一念之仁,結果卻是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從本座手中逃走,跟本座作對!以後,你不會再有機會瞭!”聲音到最後,竟化作慍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司空毓兒無力地冷笑瞭起來。

聽著她的笑聲,柴少康忽然淡淡地道:“你可知道那個假的寒星現在在哪麼?”柴少康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榻前的臺階。

“對於膽敢欺騙本座的人,本座從不心慈手軟!本座已經親手掐斷瞭她的脖子,將她大卸八塊,把她扔下山澗,喂瞭鷹鷲瞭!”

扔下這句話,柴少康揮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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