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毓兒靠在冰冷的地牢一角,嘴唇青紫,四肢冷的麻木。
她已經被關在這裡兩天瞭。地牢裡十分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發黴的味道,寒氣逼人。她每呼出一口空氣,便可看到白色的霧氣,甚至可以聽到它們在空氣中凝結成冰晶的聲音。
北國,真的很冷……
她忽然想起瞭完顏希尹那日在馬車上冷漠如同鞭笞的話:“盡早適應這裡!否則的話,吃苦頭的,是你自己!”
果然,報應來得很快。
她蜷作一團,竭盡全力想要聚集一點點溫暖,可是無論是腳下的石板,還是身後的墻壁,都如同冰窟,令她無法忍受。
在地牢的一面墻上,有一個小小的窗子。寒風夾雜著雪花不時地飄進來,在地牢的一邊緩緩堆積成一方白色的區域。毓兒看著那方白色的積雪,神智漸漸模糊。
此時已經入夜。她很困,很想睡過去。
就在她意識漸漸模糊的時候,地牢外面,傳來瞭一陣腳步聲。
一陣粗獷的笑聲傳來,隻聽見一個人叫嚷著:“她在哪呢?她在哪呢?那海濱王最漂亮的女兒耶律撒裡衍,本王早就玩膩瞭!我倒要看看這遼國最後一位皇室之女長的是什麼模樣?哈哈哈!”
他們說的是漢語,又是此時來到金國大獄,顯示身份非常。毓兒稍稍恢復瞭些知覺。
一陣鎖鏈聲響過後,司空毓兒艱難地抬起頭,恍惚看到瞭幾個貴族模樣的金國男子帶著幾名侍從站在眼前,其中一個,竟有幾分熟悉,竟是那曾在支瓦大營見過的金國王爺……完顏烏烈。
“阿魯,你說的,可就是她?”完顏烏列此時正站在木柵欄外,滿身酒氣,一雙眼睛在毓兒的身上遊移。
金國的這位七王子完顏烏烈身形肥壯短小,待人傲慢無禮,毓兒在支瓦城是見過的;此時此刻,他的面色因為酒醉而泛出潮紅,酒氣逼人。仿佛一頭許久沒有捕食的野獸,遇到瞭自己滿意的獵物一般,他的眼神中帶著令人生畏的醉意和灼人的興奮。他的笑聲,回蕩在冷清的地牢裡,顯得格外的粗獷刺耳。
在完顏烏烈的身旁,其實還站著一位王子,他是金國的六王子,完顏阿魯。他身形略瘦,但卻極高。皮膚較完顏烏烈稍顯白皙,面龐上犀利的眼神,透著一股陰狠;鷹鉤狀的鼻子為他增添瞭幾分英俊,也帶出瞭幾分邪魅。
完顏阿魯點點頭:“聽聞,她就是契丹皇室最後的一名族女,耶律延禧那最小的姑姑,楚國公主耶律阿九裡當年隨昭懷太子耶律浚逃往中原後所生。”
“哦?那她豈不是生在中土,長在中土?”完顏烏烈哈哈笑道。
“不錯。”完顏阿魯點頭道:“真想不到,遼國在中土還尚有族人逃過亡國之劫!不過,即便她是耶律阿九裡的女兒那又如何!今日還不是我金國的一名俘虜,乖乖任我大金擺佈?哈哈哈哈!聽說今日完顏希尹帶她前來,她居然膽敢不守我金國禮法,出言沖撞母後,才被我們的宰相大人關到這裡來!”
完顏烏烈聽瞭,頓時語出譏諷,搖頭嘆道:“嘖嘖嘖!可憐!希尹他,未免太不懂得憐香惜玉瞭!”
完顏阿魯大笑:“那是自然,希尹和我們不同,他好的,是美麗的男子!眼前的這位,並不是他盤中之物!哈哈哈哈!”他一擺手,便有兩名侍衛上前,將被凍的意識模糊的司空毓兒架起;其中一個舉過火把為兩位王爺照明。
兩人上前一看,完顏烏烈頓時喜上眉梢,發出瞭令人作嘔的聲調:“果然是受瞭南蠻子的水土熏陶,你看看,就連皮膚都出落得這般玉潤水嫩!哈哈哈哈!”他放聲大笑,說著,便在毓兒的手臂上摸瞭一把。
完顏阿魯忽然靜靜地看著司空毓兒,目光越顯灼熱,反而一言不發。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毓兒雖然神智模糊,但看到他們的神容,便知他們絕非善類,一時無力地道。
“可憐啊!都凍成這付模樣瞭!”完顏烏烈故作惋惜道:“美人兒,今晚你跟我們走,我們會讓你高床暖枕,免受這酷寒之苦,怎麼樣?”完顏烏烈猥褻地道。
“你們……你們這些……無恥之徒!”毓兒驚慌不已,卻無力反抗。
完顏烏烈充耳不聞,隨即問向看守大牢的侍衛長:“完顏宰相是如何處置她的?”
“回七王子,宰相大人下令關她三天,今天已經是第二天瞭。”
完顏阿魯和完顏烏烈對視一眼。完顏烏烈隨即對那侍衛長道:“那就行瞭。這個人,今晚我和六王子帶走瞭,明天送回來。”
“這……”侍衛長頓覺為難。
“混賬東西!本王爺的話,你敢不聽從?”完顏烏烈頓時罵道。“來人,帶走!”
兩人身後的侍衛頓時架起毓兒,將她帶出瞭大牢。
完顏阿魯和完顏烏烈各是一聲長笑,繼而走出瞭大牢。
毓兒想要掙紮,卻力不從心;風雪之中,自己被推進瞭一輛馬車。手腳麻木的不聽使喚,想要起身都使不上力氣。馬車起行,劇烈地顛簸瞭起來,一路出瞭金國皇宮,跑得非常之快。她不時地聽到車窗外完顏烏烈和完顏阿魯揮鞭子的聲音,以及他們同身後的武士狂肆粗野的笑聲。
不知行瞭多久,馬車忽然停瞭下來,她的身體由於慣力,重重地撞在車門上。
有人拉開車門,看著她笑道:“美人兒,我們到瞭。”是那完顏烏烈。
就在他正要拉住司空毓兒的手,將她拖出馬車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踏著冰涼的道路在夜色中急急趕來。
有人策馬疾馳而來,那人猛然勒住韁繩,急急下瞭馬。
毓兒竭力想要躲開完顏烏烈的魔掌,急切地想要爬向馬車深處,可完顏烏烈伸手便野蠻地抓住毓兒的腳踝,大笑著將她拖出馬車車門。“過來吧,美人!”
就在這個時候,完顏烏烈感到有一個人出現在他身後。
是完顏希尹。
完顏希尹先是向完顏烏烈行禮,繼而道:“六王爺,七王爺,好久不見。”
完顏烏烈面上雖然不悅,卻也少不得賣完顏希尹些情面,頓時尷尬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希尹!哈哈哈哈!這次你從中原回來,我們還不曾與你擺宴洗塵!我正要請你來我府飲,不想你竟不請自來!走走走,這就隨我進府!”
完顏希尹神色依然嚴肅,隻道瞭一句:“王爺,你喝醉瞭。這名俘虜,我會親自押解回大牢。今夜的事,希尹就當不曾發生過。”
完顏烏烈一怔,又看瞭看六皇子完顏阿魯。此時完顏阿魯正坐在馬上,一言不發,把弄著手中的馬鞭。完顏烏烈頓時惱道:“希尹,你既然來瞭,六王爺也在,又何必如此掃興?”
完顏希尹神色堅毅地看著七王爺,來意鮮明。
完顏烏烈不由怒氣上湧:“隻要她是遼國的餘孽,便是我金國的俘虜、女奴!我要帶她入府,誰敢攔我?一個女俘罷瞭,過瞭今晚,先讓我享用過瞭,我便還你!明日不論你是要關她還是要砍頭,本王才不會再過問!”
完顏希尹聽瞭,依舊是面不改色道:“她是唐括皇後要的人,事關唐括皇後的重要謀劃,你不能動她。”
完顏烏烈愣住瞭,怒火上升:“你!這是要拿唐括皇後來壓我?”
完顏希尹隨即又道:“七王爺,希尹絕無此意。我既奉唐括皇後之命關人,自然要盡我為人臣子的職責。人我帶走,還請兩位王爺回府好生歇息。”
說畢,完顏希尹便抱起司空毓兒放在自己的馬上,翻身躍上馬背,揚鞭而去。
見到宰相大人如此不留情面,公然奪人,在場的武士,面面相覷,卻無人敢上前追趕。
完顏希尹緊握韁繩,奔馳的飛快。
方才,他贏得太險,那樣的情形,也絕容不得再拖延片刻……
“這小子?!”完顏烏烈暴跳如雷,蠻牛一般,將手中的馬鞭重重地揮打在馬車門上,沖著完顏阿魯叫囂道:“這完顏希尹越來越目中無人瞭!他今日竟敢如此跟本王作對,公然跟本王搶人?”
完顏阿魯此時策馬走近完顏烏烈,看著那遠去的身影道,慵懶地道:“他分明是有意攔住你我要人罷瞭。唐括皇後從幾時起會管這些事情?算瞭,此次不成,還怕下次沒有機會?七弟,走,我們進你府上再去喝上幾杯!”
女奴,不過是他們手中的玩物;隻要想要,隨時都會有。
完顏烏烈拿著馬鞭,在那馬車的車身駕馬身上狠狠揚鞭狂抽,引得那馬兒連連受到驚嚇,嘶鳴不已;眾武士也都是大氣不敢喘一聲。待到完顏烏烈發泄過瞭,也隻得作罷。
完顏希尹從身後擁著司空毓兒,坐在馬上。她的身體是那麼冰冷,看起來,在大牢裡,她吃瞭不少苦。
將披風緊緊裹住她的身子,緊緊地貼著她,完顏希尹往皇宮的方向馳去。
毓兒恍惚之中感覺到有一個溫暖的胸膛正緊緊挨著她;重得溫暖令她得到瞭一點生機,稍稍恢復瞭些知覺,卻禁不住在那暖熱的懷抱裡瑟瑟發抖。
她隱約感覺到那是完顏希尹,卻終於昏昏睡去。
完顏希尹看著她閉上瞭困乏的雙眼,臨近宮門,卻忽然勒住瞭韁繩。
下一刻,他調轉方向,繼而向東而去。那裡,通向金國宰相府邸。
這一覺,她睡得很是安穩和溫暖。天明時分,睡夢中,那個人將她從床榻上抱出,放上馬背,送回瞭皇宮的大牢。
經過這一夜的緩沖,毓兒次日雖然仍舊覺得寒冷,然而一天的功夫,比起連著凍兩日還算稍可忍受。她咬緊牙關,苦撐而過。
次日傍晚,完顏希尹再次來到大牢的時候,毓兒正蜷坐在大牢的角落。
兩名金國侍衛上前,將她拖瞭起來。她看著火把下完顏希尹的側影,忽然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完顏希尹看也不看她,隻是冷聲道:“還有利用價值的俘虜,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這裡!”
說畢,他便率先走出大牢。
毓兒隻覺心頭如同冰水澆過,從頭寒到腳;隨即,便被人拖瞭出去。
兩人再次一同前去謁見唐括皇後。
隻是這次,唐括皇後隻是坐在那裡,眼瞧著被侍衛押跪在地上的司空毓兒,一言不發。
“稟皇後,她已受瞭三天酷寒之刑,今後,不會再那麼不知進退瞭。”完顏希尹道。
“唔。是否真的學會瞭進退,來日便知。”唐括皇後坐在席上,婢女為她輕捶著腿。她似乎很是疲倦,此時半閉著眼睛點頭道:“讓她準備準備,挑個時候,帶她去見見海濱王吧。哀傢今日也乏瞭,她要做什麼,該怎麼做,這些事情,就由你來安排吧。”說畢,唐括太後便擺擺手,要他們退下。
海濱王?為什麼要去見他?不安的感覺驟時升起,毓兒驚愕地抬起瞭頭。
“遵旨。”完顏希尹恭敬地道。
出瞭皇宮,完顏希尹,直接就將她帶回瞭宰相府。而且是兩人同乘一騎。
一出宮門,完顏希尹便將司空毓兒抱上馬,放在自己身前,用毛皮披風將她裹在懷中,策馬疾馳向前,竟連尾隨的侍從也都遠遠拋在後面。
如此孟浪的行為,若不是在支瓦大營中就曾見過,毓兒自己也無法相信那會是一國宰相的行事。
依舊是那披風,依舊是那胸膛,此時毓兒卻心生畏懼。此刻她心神不定,眼皮突突地跳;回想著
連日來唐括皇後所說的話,毓兒隻覺一路之上的行人投來的道道驚疑的目光,如同一柄柄刀劍般刺骨。
他們愕然地看著他們的宰相大人帶著一名宋國裝束的女子在長街之上疾馳而過。
金國,對她來說,無疑是虎狼之地。也許是由於心理作用,她感到越來越寒冷,腦前陣陣發熱;於是她用指尖死死地掐著自己的掌心。
及至到瞭宰相府,他將她抱下馬,並準備抱她入內。
“不!”她忽然驚惶起來:“讓我自己走。”
完顏希尹聽瞭,放下她,一聲冷笑:“當日你一身宋裝,踏進金國皇宮的時候,可要比現在引人註目得多!”說畢,他隻身先進瞭府門。
毓兒恍然有所悟。那般冒冒失失地走入皇宮,被那麼多的金國侍衛盯著,眾口鑠金之下,她勢必成為眾矢之的;可是如今,後悔已然太遲。
咬牙跟上那個身影,毓兒走進瞭宰相府。
他的府邸很是寬敞,剛進入大堂,幾個金國婢女迎瞭上來,為他取下皮袍披風和官帽等物。
毓兒緊緊抱住肩膀,雖然是在室內,可是這裡的溫度,也是十分的低。她來的時候穿的是小蝶的衣物,那時身在洛陽,怎曾想到,金國竟寒冷至此。
完顏希尹不知對其中一位侍女說瞭什麼,隨即又對她道:“跟著她。”
毓兒不解何意,隻得跟上那婢女進去。盡管語言不通,那女子對她說的話她一句也聽不懂,但是當她帶毓兒來到一間內有一大桶熱水的屋子,她頓時松瞭一口氣。
在熱水中她暖瞭暖身子,沐浴完畢,那侍女又端來衣物。
毓兒掩身走出木桶。未及她驚呼,幾個婢女便走瞭進來,幫她穿衣,整理濕發,絲毫不避諱,一個個因她的拙劣神態唇邊掛著笑意。
這次她們拿來的衣物是一件青色小袖齊膝長衫和一件皮袍,長衫側邊的扣子相當的多。她們同樣給她束上瞭腰帶,穿上瞭一雙羊皮靴。然後,她們推她到銅鏡前,開始整理她的發辮。
毓兒從未曾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這幅模樣;銅鏡中的自己,赫然是一個番邦女子的裝束。
鏡中的那個人,看起來是如此的陌生,就連自己都幾乎無法相信。
她看著銅鏡悵然若失。
此時她已不再那麼冷瞭,侍女們帶她又往前廳而去,和完顏希尹一起用晚膳。
完顏希尹與她分席而坐,他自然坐在主席,毓兒在右下首席。案上有烤熟的羊肉,牛肉脯和魚,
還有一碗清粥。食物在食具中冒著熱氣,散發出陣陣香味。她忍不住舔舔嘴唇;她的確是餓極瞭。
可是案上並沒有筷子,隻有一柄,刀。
她看看完顏希尹。完顏希尹卻不看她:“我曾經說過,盡快適應這裡,否則,吃苦頭的隻是你自己。”他取過案上的小刀,徑自切食食具中的烤羊肉,舉止之間,異常的嫻熟,優雅。
毓兒動瞭動自己的手指,隻得一隻手拿起刀,一隻手去取肉。
她自然很笨拙,甚至連自己左手拿刀拿反瞭都不曾發覺。她切瞭半天,可是羊肉連著筋骨,怎麼也取不下來。
她又去切牛肉和魚,總算可以切得下來,可是飯菜入口,卻是異常的難以下咽。膻腥之味沖擊著她的鼻子,她幾乎想要把它們吐出來;可是她忍住瞭,她接著吃,直到填滿自己的肚子。接著,她端起瞭那碗清粥。
看著清粥上微微的熱氣,她忽然紅瞭眼眶。
眼淚不爭氣地,像斷瞭線的珠子,一顆接著一顆掉瞭下來。
前塵種種風霜,人人都暗藏刀劍,極盡逼迫;難道果真是天意弄人,才使的她會落得如今流落異國,隻身無依的地步……究竟這一切,背後的真相是什麼?
完顏希尹見瞭她的神情,隨即放下手中的食物。接過婢女上前遞過的毛巾,他一面整理著雙手,一面走下來,俯身在她面前。
“喝下它。”他的口吻,幾乎是命令。
毓兒抬起頭,倍覺憤怒和屈辱,直直地瞪著完顏希尹。
“喝下它!”他重復著自己的話,帶著怒意。
侍立在一旁的婢女都面露驚慌之色,金國的宰相大人一向以溫文儒雅著稱,她們入府以來,從不曾見過完顏希尹如此生氣的模樣。
毓兒看著完顏希尹,隻狠狠地說瞭一句:“多謝宰相大人關愛!你放心!在我尚且有利用價值的時候,我一定會好好地活著!”
完顏希尹一怔。
毓兒端起碗,將粥喝下。
完顏希尹起身,走回主席坐下,語氣清冷地說瞭一句:“忘掉宋國吧。那已經是你的過去。你也不再是宋人瞭。”
司空毓兒端坐在原地,一言不發。
“你一定很想知道為什麼唐括皇後會為瞭抓你而大費周章。”完顏希尹擺弄著自己的袖口,神色平靜之極。“那是因為,你本來就不是宋人。”
毓兒扶著空碗的手,抖瞭一下。
“你本是大遼耶律皇族之後!你是契丹人。你的母親,就是當年跟隨遼國昭懷太子逃往中原的楚國公主耶律阿九裡。你的外公,就是遼道宗耶律洪基;昭懷太子耶律浚是你的伯父;遼國的亡國之君耶律延禧,今日的海濱王,就是你的堂兄!在你的身上,流的是大遼皇室耶律一族的血!你背上的狼首刺青,便是證明。”完顏希尹言語之間,神色冷峻異常。
“你……你在騙我!”毓兒睜大瞭雙眼,死死地看著完顏希尹。他的神色是如此的鎮定,看不出絲毫虛假!
她竟然是遼國之後……她的母親,竟然就是耶律阿九裡?!她想起瞭昨夜在牢中模模糊糊聽到的完顏烏烈等人的談話。
“聽聞,她就是耶律延禧那最小的姑姑,遼國楚國公主耶律阿九裡當年隨昭懷太子耶律浚逃往中原後所生。”
所以,這就是她一直想要知道的身世的真相?
她也曾有父母親人,有傢園故土;可是如今,國已破,傢已亡!
她扶著桌案,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她艱難地站起瞭身,向完顏希尹走去。
完顏希尹看著她,繼續沉聲道:“你已經沒有傢瞭!你的國傢,從遼國京都被攻陷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亡瞭!你不再屬於大遼,亦或是宋國。今日的你,隻是金國的一名俘虜!所以,忘記過去的一切,從今以後,金國才是你的容身之處!”
毓兒的腦袋昏昏沉沉。
金國,金國宰相,完顏希尹……那個一度揚言要五年滅遼、十年滅宋的不可一世的完顏希尹!
所以,正是眼前的這個人,連同金國,還有她的趙大哥的皇兄,一起,滅亡瞭她的故國,是麼。
司空毓兒步履踉蹌,走到他面前,仿佛身體都不再是自己的;她緊緊抓住完顏希尹的肩膀,無力
地道:“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完顏希尹看著她,將她的雙手取下,靜靜地道:“這便是你想要知道的真相。”
她隻覺天旋地轉。
原來,她不是宋人……她終於瞭解瞭那日在馬車之上完顏希尹在聽到自己的堅持之後的那絲冷笑。
原來她從來都不曾有過傢,有過國,她的國已被滅,傢園已毀,一切都早已被幻滅;原來她的母親,是遼國的公主,叫耶律阿九裡,至今依舊下落不明;原來這就是她苦苦找尋的身世……原來一切真相大白的所得,都隻是讓她在那一瞬間變得一無所有,淪為亡國之奴!
她轉身,走到屋子中央,看看那些用怪異眼神盯著她的婢女,看瞭看不遠處的完顏希尹,又看瞭看這陌生的屋子。
耳際轟鳴,猶如山崩地裂……
視線暈眩不已,仿佛乾坤倒轉……
胸口頓覺一陣悶澀,她嗓中一甜,急火攻心,嘔出一口鮮血,眼前驟時一陣發黑。
所有的婢女都慌瞭起來,口中不知說著什麼走向她,她隻知道室內頓時變得混亂起來。
終於,她支持不住,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