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主任望著人滿為患的搶救大廳,問護士長周潔:你們蔣主任呢?“安主任,蔣主任換班後睡覺去瞭,應該在值班房。”“值班房有對講機嗎?”
“有。”
安主任拿起護士站的對講機:建國啊,我有事和你商量。嗯,你說。對講機傳出蔣主任含糊的聲音。“我要換掉搶救大廳一半的醫護,調中醫科的過來。”安主任的視線又在大廳掃瞭一遍。
!!!
搶救大廳的醫護們面面相覷,為什麼要換掉?自己是哪裡不行?
“我馬上來。”對講機裡的說話聲迅速變清晰。
兩分鐘,兩綹頭毛亂飛的蔣主任頂著黑眼圈沖進瞭搶救大廳,沖得太快還險些撞到安主任。搶救大廳的醫護們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自傢蔣主任和平安老帥哥的對比太慘烈瞭。
“我的人哪裡不行?你必須給我理由!”蔣建國是出瞭名的護犢子,誰都不能說急診不好。安主任氣定神閑:“他們會針灸嗎?”
不會。蔣建國回答得很幹脆。
會按穴位濕熱敷嗎?
不會。
會穴位按壓嗎?
“不會……”蔣主任連答瞭三個不會,自己開始底氣不足。會看藥方煎藥嗎?
“不會……”
搶救大廳的醫護們被嫌棄得懷疑人生,西醫哪會中醫的東西啊?這要求太超綱瞭!蔣主任為瞭保住手下的自信心:行,換就換,什麼時候來的大郢病人?正在這時鄭院長匆匆從藥庫趕來:“什麼樣的危重病人要準備這麼多?”自然而然,三個人的視線都落在秦盛身上。
因為安主任的話,三分鐘內,搶1床四周已經擺上瞭除顫器、大流量吸引器,增加瞭一條靜脈通路,一輛放滿醫用耗材的治療推車,大號污物桶等也全部就位。
安主任微微點頭,嘴角顯出不易察覺的欣慰,不愧是搶救大廳的醫護,考慮得非常周全,但……多半用不上。
安主任坦然迎接鄭院長的視線:“鄭院長,這孩子說來話長,現在等傢屬面談。”
鄭院長知道安
主任的能力,如果說大多數人都希望“自己是金子總能發光”,安主任就是“塗滿黑漆然後窩在迷宮角落裡裝煤塊的金子,這輩子都不發光才好。
偏偏安主任這次不僅自己跳出來發光,還拉著中醫科一起,這位憂鬱少年有什麼特別之處?
“行,已經通知全院配合瞭,中藥房也準備就緒,有事對講機。”鄭院長說完就離開瞭大廳。
“謝院長,”安主任的視線從電子掛鐘上掃過落在桃莊村民身上,“醫院又不是什麼好地方,讓他們趕緊下山,免得傢人惦記。
於是,蔣主任請金老找傳話,讓他們盡快下山。
陶五表示村民們都很擔心葉裡正。
金老通過對講機問瞭麻醉科,轉告他們,葉裡正手術已經做完,現在復蘇室,蘇醒後大概率會放到留觀室,不用擔心。
陶五和村民們這才放下心來,決定留年輕力壯的陶石照顧葉裡正。
桃莊必須要有主事人,葉裡正估計要在醫院養不少時間,目前最合適的暫代裡正的人就是采藥人陶五。
所以,陶五帶領已經痊愈的村民,恭恭敬敬地向醫護們行瞭拜手禮,經過急診外科的連通門,離開急診大樓,穿過停車場,走出飛來醫館後一步三回頭。
搶救大廳裡頓時空瞭許多。
沒解決的問題仍然是,搶12床的姑娘不願意離開,跪在金老面前淚水漣漣:“大醫仙,我學什麼都很快,做什麼都很好,不要趕我走……。
“我耳力出奇地好,我……”
金老擺擺手,阻止她說下去:“你還是帶著塗抹的藥和幹糧下山去吧。”
姑娘癟著嘴,咬緊牙關,註視著金老眼中的堅持,忽然就像全身力氣被抽走瞭一樣,再振作起來,認真行禮,聽窗外的風聲裹緊瞭自己的衣物。
安主任用對講機通知來急診的中醫科醫護名單,結束以後對金老說:她小產沒養好已經落瞭病根,外面天寒地凍的,留她在這裡打掃衛生也行。
安主任開口,金老就不能再堅持,找來護士長周潔囑咐一番。
姑娘又驚又喜,眼睛裡含滿淚水,聽護士長解釋後,又到安主任面前恭敬地行禮。
安主任不著
痕跡地避開。
護士長周潔帶著姑娘去找護工阿姨,阿姨聽說徒弟是大郢姑娘被嚇得不輕,好在經過雙方真摯又誠懇的交流下,阿姨才同意收下。
周護士長回到搶救大廳時,中醫科的兩名醫生兩名護士已經到瞭,文浩和其他三人被調走,至此急診“雙芒“組合拆開。
安主任又開口:“你們四個人去中醫科住院部好好休息,晚上和我們搭班守夜。”文浩他們一怔。
安主任沒好氣地補充:“你們再不好好休息,這裡的床隨便選。”紮心瞭,文浩和其他人頭也不回地離開搶救大廳,徑直去瞭醫院最深處的中醫科住院部。
本來,周護士長被選中留下,心裡還有一些高興,兩廂對比下,忽然覺得沒被選中也挺好的,畢竟在值班室睡覺,總感覺在上班,腦袋裡的弦始終繃得很緊,放松不下來。
安主任隨和慣瞭,連帶中醫科的醫護們都心平氣和,拉瞭把椅子坐在搶1床面前指揮:“門窗關閉,窗簾拉起來,準備針灸包、艾灸用品和其他物品。
五分鐘內,一切按主任意思準備就緒。
周護士長帶領急診科的護士,給每張搶救床更換床單被套、整理和清點各類物品,畢竟村民們動不動下跪行禮,鋪床收拾這種事情就隻能暫停瞭,趕緊趁現在沒人統統換掉。
整個過程,吸氧的秦盛都不眨眼睛地註視著,出人意料地平靜,眼睛裡的好奇越來越多。安主任當然也註意到瞭,慈祥地問秦盛:害怕嗎?
秦盛搖頭:“好奇多一些。”
“你願意相信我,我也想辦法保住你的性命,然後可以讓你好好活著……既然我們的目標一致,合作愉快。”安主任笑著回答,同時向秦盛伸出右手。
秦盛雖然困惑,但也伸出自己的右手回握住:多謝。
金老翻譯完,坐在電動輪椅上看得真切,這位少年郎已經不能用老成持重來形容,眼神裡帶著看透生死的淡然,卻還保持著對生活的熱愛,像雨後雜物堆下冒出的野草。
安主任慈祥地招呼:“來,這是你們今天的藥方考題,這些古藥方我已經分類放好,每個人都看一遍,然後說出隱藏或潛在的問題,另外,想法子解釋他什麼還活著?
中醫科的醫護們生無可戀,
這世上最難走出去的就是安主任的套路,剛才可以吃“特供盒飯”的內心雀躍一滴不剩,默默拿起藥方開始翻看。
“安主任,這組藥方傷肝。”這組藥方傷腎。
“他真的喝瞭這麼多藥嗎?按說墳頭草都半人高瞭。”周護士長聽得汗毛一根根立起來,中醫科的日常都是這樣的嗎?
時間倒退一些,就在秦十九郎出門後沒多久。
秦十九郎的父親秦觀,身為工部侍郎擔心兒子路途遙遠,又想著過幾日去探望,奈何飛來峰上半部分陡峭難爬。
不管是年後要建避暑山莊,還是為瞭去看兒子的目的,總之秦觀帶瞭府中的能工巧匠去飛來峰底勘探,希望能找到更快更穩當的上下山方案。
等秦觀一行人浩浩蕩蕩到達飛來峰底時,發現已經有群人聚集在山腳下,正忙著勘探和測量。
還挺巧,先到的那撥不是別人,而是魏勤的三叔魏珩,也帶瞭工匠,他們為瞭把那麼多米面糧油送上山而絞盡腦汁。
兩方遮遮掩掩地試探一番,很快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對,我們都是為瞭上下山更容易,不如……合作吧!
秦觀手裡有飛來峰各個面的高度和詳細尺寸,兩邊工匠們就著飛來峰的特點,各抒己見:“山腳到半山腰應該修路,同時鋪青石板,還要築車馬道。
討論瞭沒多久,一隻信鴿停在瞭秦觀的胳膊上,歪著小腦袋咕咕咕。
秦觀取走信鴿腿上的麥桿,展開看時手指抖得厲害,立刻寫瞭回信,兩刻鐘後信鴿又來瞭,再次取信飛放鴿子……來回三次後,秦觀的臉色如常,額頭透著汗水。
“魏三郎君,我還有事,先告辭。”秦觀不得不打斷熱絡閑聊的魏珩。
魏珩當然知道親侄子在飛來醫館,但因為已經回傢報過平安,魏傢也不適合頻頻上山往返,所以行禮後目送秦觀上山後,心腹送來消息說秦國公府的車馬也到過山下。
秦觀這樣急著上山,難道說他傢也有病人在飛來醫館?
魏珩招來一名親信,用眼神示意遠遠跟著,親信會意離開。
秦觀傢裡能工巧匠很多,用各種鉤掛和長梯組合成的“雲梯繩結法”,可以在半個時辰內爬到飛來峰頂。
所以,當醫院門衛值白天的保安老李又一次看到監控
屏裡的一大群人時,驚呆瞭,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這麼多人上山?
放飛信鴿以後、一直在馬路盡頭等候的大管傢飛奔過去行禮:主人,快!大醫仙要見您!
秦觀拼瞭命地爬山,走得比傢仆還要快,衣服從內到外都被汗浸透瞭,盯著大管傢的眼神非常兇狠:“十九郎在傢還好好的,怎麼一進飛來醫館就病危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