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觀、大管傢和秦傢的能工巧匠們到達門衛時,通過對話機聯系的保安老李已經打開大門,整個人繃得筆直,做瞭請進的手勢。
大管傢趕緊扶秦觀跨進大門:“主人,快,大醫仙等著您。”
秦觀畢竟是秦國公的兒子,心中再著急腳步再快都身姿挺拔,在大管傢的帶領下,直接到瞭搶救大廳外,看到自動門打開的瞬間,看到瞭換成病號服的兒子秦盛:兒啊……
“阿耶?”秦盛簡直不敢相信,怎麼會來得這麼快?!
秦觀從大門走到這裡,滿心滿眼除瞭兒子,把對飛來醫館的所有震驚都拋到腦後,環顧一圈,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安主任和金老身上,又急又氣,身為工部侍郎的傲慢顯露無疑:
你們誰說吾兒危矣?
十九郎在傢中練字看書,三餐三茶三湯藥,明明都好好的,怎麼會?
搶救大廳的醫護們垂著眼睫,掩飾大白眼,這就是大郢版的“人好好的,怎麼進醫院就病危瞭呢?
安主任都不用金老翻譯,看這位父親走進來要和人拼命的架式,就知道他絕對不能接受秦觀病重的事實:
金老本來在電動輪椅上編寫教材,很快移到秦觀面前:“那既然好好的,天寒地凍,在傢待著不好嗎?何苦爬到飛來峰頂?
秦觀被噎瞭一個俯仰。
金老非常平靜地註視著秦觀,看這一身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的便服、這質地、這做工,多半是侍郎以上的常服,他應該是這裡官階最高的,所以才這樣盛氣凌人。
“阿耶!”秦盛出聲阻止。
“走,回去!”秦觀看著秦盛身上的病號服直皺眉頭,走近一看,雙手上還紮瞭不知道什麼的針,頓時火冒三丈,身體發膚授之父母,你怎麼能任由他們紮針?不孝啊……
“阿耶!”秦盛捂住胸口氣喘籲籲。
你們,把這些都撤瞭,快!”秦觀對著搶救大廳醫護怒目相向,“都撤瞭!急診醫護們或多或少都有面對醉漢的經驗,中醫科的醫護們就有些被嚇到。安主任雙手一舉:金老,麻煩轉告他,如果現在離開,明日一早必定掛白。金老頓瞭一下,這話照實說,分
明就是火上澆油啊,說還是不說?
秦觀大怒,大管傢和傢仆當然要唯主人命行事,可心中對飛來醫館的敬重有嘉,在這仙宮一樣的地方大喊大叫,屬實不雅,毫無風度。
大管傢想到出發前秦國公的囑咐,靈機一動,扶住秦觀:“主人,您息怒,要不要聽大醫仙怎麼說?
聽?聽什麼聽?看看盛兒現在的樣子!秦觀一下把大管傢甩開。
大管傢被推瞭一跤,再加上搶救大廳地滑,哧溜一下摔老遠。
就在這一觸即發之際,搶救大廳的自動門邊,倚著一位大郢人,陰陽怪氣:“秦侍郎!在這兒不聽醫仙的,難不成還聽你的?
一瞬間,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這個人身上。
這人先向金老和從安主任行禮,然後道歉:“對不住,吵到各位醫仙瞭。”說完,忽然走近伸手,拽著秦觀的脖子大步走到大廳外面。
魏璋臨出門的時候,還不忘向秦盛擠瞭一下眼睛。
秦盛驚愕地捂著胸口,終於認出來,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國都城赫赫有名的“閑散魏七郎君”,一年到頭不見人影,竟然在飛來醫館?!
當然,此人還是留觀1室病人魏勤的七叔,魏七郎君魏璋。
魏勤早上拔瞭導管尿各種不舒服,鬧騰瞭半上午;臨到飯點,盼著能吃飛來醫館的飯盒,哪曉得隻能喝米湯,滿滿的希望落空,又鬧騰一陣。
魏璋隻能耐著性子哄。魏勤畢竟是病人,力氣耗完瞭也睡瞭。
魏璋守得實在無聊,就在二樓坐電梯玩兒,聽到搶救大廳方向傳來憤怒的大郢咆哮,趕緊看熱鬧。
不看還好,一看真不得瞭,工部侍郎秦觀竟然在搶救大廳咆哮,真是丟大郢達官貴人的臉!
魏璋掐著秦侍郎的頸項拖到急診大廳外,任寒風呼嘯:
“醫仙們顧著你傢十九郎,門窗緊閉,簾子都拉上瞭,為什麼?為瞭讓他安靜不吵。你倒好,在那兒大喊大叫,完全不顧自己兒子的身體,當的什麼阿耶?!
放手!你竟敢掐我的頸項?!秦侍郎憤怒至極。
“飛來醫館不得大聲喧嘩,跟我來,”魏璋拉著秦侍郎走到電梯口,熟門熟路地摁開門鍵,把他推進去,
瞧你這德性?!剛才不是很囂張嗎?
“叮!”電梯一聲響,二樓到瞭。
魏璋拽著秦侍郎走出電梯,走進留觀1室,關上門。
秦侍郎看清床上躺的病人,目瞪口呆:魏十七郎怎麼在這裡?魏璋空手拉弓射箭面向秦侍郎,突然松手。秦侍郎不寒而栗:中箭瞭?
“一箭貫穿,”魏璋的臉色凝重,“瞧你這樣子,爬山很狼狽吧?我那時候隻想著能不能見上最後一面,不能讓他孤零零地死掉。
秦侍郎簡直不敢相信。
魏璋正色道:“他活瞭,不僅活瞭,還叫我七叔。那時什麼身體發膚授之父母,什麼金貴不能挨刀針都是假的!他活著才最重要!
你不信飛來醫館,鬧騰得十九郎出事,讓秦國公傷心,你才是最大的不孝!秦侍郎的臉色變瞭又變,最後捏著拳頭走出去。
搶救大廳裡,秦國公府大管傢和秦傢傢仆們正在外面的走廊上團團轉,剛才眼睜睜地看著主人被拽走,一時間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因為魏傢與國公府是姻親,魏璋雖然沒有官職,年齡比自傢郎君還小,但他輩分大,這樣掐著頸項走出去,也不算犯上。
正在這時,秦侍郎陰沉著臉走到搶救大廳門前,伸手叩瞭叩,自動門打開。
秦侍郎深吸一口氣,一步步走到金老和安主任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禮:“恕某愚昧而迂腐,請大醫仙明示。
安主任和金老當然不可能與病人傢屬計較,見他總算心平氣和,就再搬一張椅子來,請他坐下好好談。
秦侍郎這才註意到隔壁床上擺放整齊的手抄藥方,明顯是反復看過還做瞭不少標記,相形之下,更顯得自己無知。
安主任開口第一句:“是藥三分毒,秦盛連續服藥四年,一天都沒停過,這些藥有的霸道,有的溫和,但對肝腎胃腸脾肺心腦造成瞭損傷。
在醫學相關專業領域內,就算是金老翻譯得會有些費力,所以溝通得沒有很順暢,這段話轉達完,秦侍郎的臉色更加難看。
秦侍郎望著自己最疼愛的兒子,眉頭皺緊又松開:“盛兒,你平日裡看書習字也很
辛苦是嗎?”
秦盛的眼裡泛著水光,在嚴父秦侍郎的註視下,小小地點瞭一下頭:練字時手會麻,也會抖。喝完藥胃疼想吐卻吐不出,每日如廁時都有些艱難,常常帶血……
“阿耶,我剛進這裡就發瞭癲,醒來時身體卻比以前輕松許多,是這四年來最舒服的半日。”秦盛以前不敢說,因為一說難受,阿娘就忍不住哭,這四年裡她以淚洗面,視物大不如從前瞭。
安主任的視線落在秦盛床頭,一直在冒泡的氧流瓶上,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吸瞭氧當然會舒服不少。
安主任拿出檢驗科送來的血生化和血常規報告,擼起秦盛過於寬大的病號服:“他消瘦,貧血,有蜘蛛痣,小出血點,有出血傾向……
金老照實翻譯。
秦觀不太明白,什麼蜘蛛?
安主任嘆氣,用食指與大拇指成圈,圈住自己的手腕收緊十秒,手腕會有一圈淺淺的紅印,很快就消失。
安主任又圈住秦盛的手腕,隻用力五秒,手腕上浮出一圈紅痕,顏色越來越紅,然後變紫:“青紫,意味著皮下出血,看出來瞭嗎?
金老都能看出來,更別說秦觀瞭。
秦觀望著兒子手腕上的紫色印子,一陣陣心如刀割,實在忍不住抹瞭臉,聲音哀啞:“大醫仙,您能不能告訴我,吾兒為何會發羊癲瘋?
安主任嘴角動瞭動,然後才回答:“四年前的初夏,十九郎是否吃過繪絲?吃瞭以後有過一陣不舒服,但很快就好瞭。
金老繼續翻譯。
秦觀和秦盛一怔,不約而同開口:“您怎麼知道?”
下一秒,秦觀又補充道:當日是夏宴,我們選瞭十八蘸料配的繪絲,到宴之人都吃瞭,我也吃瞭。
安主任繼續講說:“再多蘸料都滅不掉會絲裡的細小之蟲及蟲卵,十九郎吃進胃裡並未被殺滅,蟲卵在體內孵出,隨血遊走全身,上行入腦產卵,秋季發癲癇,這就是病根。
秦觀聽得整個人幾乎要跌過去。
秦盛驚得臉色比床單還要白:“大醫仙,您是說,我的腦袋裡有蟲?!”
安主任點頭:是,如果你不信
,等你的身體脫離危險以後,我們這裡可以拍片,照出蟲之所在。眼見為實嘛,
秦盛嚇得嘴唇直哆嗦:大醫仙,那……蟲在啃吃我的腦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