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山重水復

作者:流雲南 字數:3147

崔盛雖然改瞭姓,但在“至孝至純”的大郢,無論如何都要上前恭敬行禮的,正準備上前的時候,卻見秦觀怒氣沖沖地走來。

崔盛下意識攔在阿娘前面,從小到大的相處,直覺阿耶非常生氣,通常惡狠狠的訓斥,也有可能需要去面壁思過。

萬萬沒想到,秦觀竟然對崔盛抬起手來。

崔五娘的雙眼視力已經完全恢復,武人的直覺向來精準,伸手扣住秦觀的手腕一個翻轉,就把他摁在墻上。

“你這個毒婦,盛兒改姓崔,我秦觀不就成瞭入贅?秦傢待你不薄,你怎麼敢?!啊……”

崔五娘在飛來醫館調養的日子裡,實在喜歡男女醫仙的相處方式,有商有量,不用反復揣測對方的用意,實在輕松自在。

“秦侍郎,你我已經和離,秦崔兩傢再無瓜葛,觀兒敬你是阿耶,恭敬有禮,行事毫無差池。”

“大街之上,你不問青紅皂白就動手,毫無愛子之心,你敢動吾兒一根手指,我怎麼也要還你一掌!”

秦觀想反抗,卻根本不是崔五娘的對手,隻覺得顏面掃地。

崔五娘一甩手把秦觀推得老遠,耐心解釋:“盛兒,母慈子孝,父也是一樣,若他沒有半點慈愛,你也不必對他恭敬,人嘛,都是相互的。”

“是,阿娘。”崔盛一臉學到瞭。

“老仆們都在崔宅歸置,我們回去瞧瞧。”

崔盛扶著崔五娘上馬,自己還在靜養期不宜騎馬,所以踩著馬凳準備坐馬車。

偏偏在這時,秦國公策馬而來,隨手扔給崔盛一個紙卷:“不論你姓秦還是姓崔,明日春闈,你敢不敢去?”

崔五娘不假思索地拒絕:“多謝秦國公好意,吾兒的身體需要靜養。”

秦國公瞭解寶貝孫兒:“明日不去,再等三年。”說完,秦宅大管傢從馬車上卸下瞭兩個大包袱,送到崔盛面前。

“盛兒,這是阿翁替你準備的春闈用品,收下吧。”秦國公撂下這句話,斜睨瞭秦觀一眼,連置氣的念頭都沒有,調轉馬頭飛馳而去。

秦觀被秦國公凌厲的眼神盯著,隻覺得後背頸發涼,不易察覺地縮瞭縮脖子,轉身離去。

崔五娘雖然無所謂秦傢所贈物品,但這分明是秦國公的心意,命傢仆搬上馬車。

崔盛到馬車裡打開紙卷,不由怔住,紙卷是春闈的報名頁,上面清楚工整地寫瞭“崔盛”的名字。

“春闈不是要自己報名嗎?”這話一出,崔盛立刻意識到,這應該是秦國公離開飛來醫館就著手籌劃的,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

回到崔宅,崔盛和崔五娘一起打開秦國公送的大包袱,發現正如他所說,三日春闈的吃食、小暖爐、皮毛褥子、厚實填絨的冬衣、文房四寶……所有必需物品都置辦妥當。

崔五娘難得嚴厲:“進春闈要檢查所有物品和衣物,你現在光著頭,貢院寒冷……這次不管你想不想參加,阿娘都不準你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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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腦袋縫合處會隱隱作痛,風吹也會覺得頭疼,這樣的狀態根本不適合去貢院。

可是,明日一早不能準時進貢院,就要等三年後瞭,三年啊……

崔盛惆悵地望著窗外,夕陽西下,三年又三年,人生又有多少個三年可以虛度?

……

永樂宮潤和帝的寢殿外,魏璋腰背挺直地跪著,任你寒風一陣陣,我自不動如青松。

內侍官明鏡躬身而立,眼角餘光卻不斷打量魏璋,尋常人跪半日總是東倒西歪,偏偏他與眾不同,不僅見不到半點疲態,甚至臉色還挺紅潤。

仔細一算,距離明早卯時正,還有七個時辰,魏璋怎麼可能不被凍死?就算僥幸不死,肢體也會凍傷。

寢殿內,皇後已經悄然起身,而潤和帝還在沉睡,手指仍然帶著涼意,不舍、難過抑或是慶幸,太多情緒比亂麻還令人心煩意亂。

而現在,根本沒時間難過。

皇後走出寢殿,出門就看到夕陽西下中的魏璋身影,必須盡快把陛下時日無多的消息通知太子。

可是,太子還在飛來醫館靜養,按醫仙所說,至少九個月內不能勞累、更不能染上肺炎,否則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皇後從不會在外面輕易顯露自己的情緒,望著夕陽餘暉將永樂宮染成絢麗多彩的紅色,想到寢殿內得知的消息,忍不住嘆瞭口氣。

無論如何設想,太子下山以後都無法承受國喪冗長繁復的儀式,同樣無法面對邊關危急的政務壓力。

平靜的國都城,離風雨飄搖的日子越來越近。

“瑜兒……”潤和帝忽然出聲,聲音很大,把內侍官明鏡嚇瞭一跳。

“陛下!”皇後匆匆走進寢殿,以為潤和帝發生瞭什麼事。

潤和帝雙眼緊閉,滿頭大汗,雙手在空中亂抓,無意識地喊,一聲比一聲高。

“陛下,瑜兒在,奴一直都在。”皇後的痛疾痊愈,在飛來醫館休養的日子,不論是想法還是心境都有不小的改變,人生之路還長,她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潤和帝很快安靜下來,但睡得仍然不安穩。

當年出征前執她之手,鎮定自若地承諾:“有你在國都城,無論如何孤都會回來。”

還是當年的那雙手,現在卻瘦骨嶙峋,手背指尖爬滿青筋,虛弱無力;當年令她安心的人,現在卻要籍由她的雙手才能安心入眠。

當年禦駕親征、浴血殺場的英勇陛下,現在卻老態龍鐘到這等模樣,皇後心裡說不出的難過,更多的是心疼。

尤其是恢復瞭清醒神智的陛下,還是身不由己地入睡,然後在睡夢中驚醒……就這樣不斷t循環。

皇後想為他做些什麼,更多的是能讓他再為大郢做些什麼。

等潤和帝熟睡後,皇後再次走出寢殿,夕陽已經落下,天色越來越暗,廊下的燈籠正一盞盞地亮起,夜空裡亮起一顆又一顆星星。

()皇後的視線落在明鏡身上,如果他改換衣服,應該沒人看得出他是一名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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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張天師進宮獻藥,明鏡就能與白奉禦一起站在陛下面前阻撓,兩人為此挨瞭許多罰;可即使這樣,明鏡隻休瞭一日,又沒事人似的檢查周遭的一切。

論忠誠,明鏡對潤和帝是獨一份;論聰慧機智,他也擔得起;論深謀遠慮,他一點不缺。

有明鏡的潤和帝,許多陰謀詭計還沒來得及出現在他面前,就被消彌散盡,隻有一個張天師,明鏡恨他入骨。

皇後一步步走向明鏡,在風雨飄搖越來越近的時刻,她與傢族勢力能做的事也極為有限,向著同一讓方向眺望的盟友,越多越好。

“明鏡,”皇後的語氣沒有半點變化,“本官有話問你。”

明鏡立刻躬身行禮,頭低得恰到好處:“皇後殿下,您有何吩咐?”

皇後輕聲問:“你跟隨陛下多少年瞭?”

明鏡不假思索地回答:“啟稟殿下,奴十二歲進宮,十六歲跟在陛下身旁,直到今日。”

雖是宦官,一身武藝,也曾追隨陛下平定宮變,還曾策馬殺敵,浴血奮戰,傷痕累累也戰功赫赫,也曾登上天山俯瞰大地……

就算自己死瞭,想來也是《宦官列傳》裡響當當的人物。

皇後點頭:“為瞭能陪陛下更多時間,不如閉上一隻眼如何?”

明鏡擔心潤和帝,並不比皇後少,更重要的是作為內侍官也做好瞭陪葬的準備,可誰不想多活幾日呢?

“皇後殿下,明鏡愚笨,請明示。”

“本宮要借魏璋一用,隻為救陛下。”皇後知道明鏡人如其名,一點就透。

明鏡這些日子在潤和帝身旁知道瞭許多關於飛來醫館的事情,尤其是皇後殿下歸來以後,整個人的精氣神比以前好太多,整個人煥然一新。

所以,明鏡對飛來醫館的醫術充滿期待。

現在聽皇後這樣說,當然知道她要做什麼,隻要能救陛下,怎麼樣都可以!

“皇後殿下,請。”明鏡一揮手,寢殿外的宦官瞬間散開。

偌大的小花園,隻剩皇後與魏璋兩個人。

皇後從正面擋住魏璋,輕聲說:“快吃些東西。”

魏璋迅速啃完兩大塊巧克力,然後看向皇後:“多謝殿下。”

皇後審視著魏璋:“你到底是陛下還是太子身邊的人?”

魏璋笑得坦然:“啟稟殿下,奴是盼望國泰民安的大郢人。”

皇後淺淺笑:“打電話去飛來醫館,請大醫仙們想法子延長陛下的性命,為太子康復爭取時間。”

潤和帝就像一枚釘針,隻要他在,哪怕病著,都能震懾住邊關蠢蠢欲動的土蕃和突厥。

但是,如果潤和帝不在,即位的太子就會腹背受敵。

太子不是抵擋不住,而是這樣的局面來得越晚越好。

魏璋立刻拿出手機:“喂?文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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