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聊結束,金老洗漱完畢,在鄭院長的幫助下躺在病床上,愉快地閉上雙眼。
鄭院長躺在陪護床上,沒想到這張小床一睡已經三個月瞭,又因為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出人意料,一時間興奮地有些睡不著:“你想傢嗎?”
年紀大瞭最容易念舊,鄭院長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有空閑還是會看手機裡孫子孫女的照片,偶爾兩三眼都是莫大的安慰。
金老仿佛睡熟瞭,沒有回答。
“別裝瞭,”鄭院長微微抬起頭,“你想不想?”
金老給自己換瞭一個姿勢:“不想。”
鄭院長直接坐起來:“如果不是這次穿越,我連你住院都不知道,劉秋江也不知道,你不解釋一下?”
金老閉著眼睛:“怎麼?我這把年紀的人住院,還要像孩子一樣鬧得人盡皆知?”
“我困瞭,睡覺。”
談話強行結束。
鄭院長很瞭解金老,他不願意說的事情,誰也問不出來,閉著眼睛試圖琢磨些蛛絲馬跡,想著想著就睡瞭。
與此同時,搶救大廳裡中醫科醫護忙得腳不點地。
潤和帝作為飛來醫館身份最尊貴、病情最嚴重的病患,正在用“支持療法”的治療方案,最大程度地讓他生活得有質量。
萬萬沒想到,潤和帝這幾日的精神大為好轉,好轉後每天對著紙筆寫許多小心思,尤其是怎樣與太子在朝堂之上打配合。
潤和帝和太子是三十年父子,但因為身體關系也是聚少離多,兩人親密無間說最多話的地方竟然是飛來醫館,謀劃“上陣父子兵”幾乎把三十年的虧欠都補滿。
即使這樣,潤和帝還是不放心,早朝結束、群臣散去,還要與太子說不少話,每天都要盡可能地發光發熱。
誰都知道重病人需要靜養,不能殫精竭慮地謀劃,但誰都對潤和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搶救大廳的燈從早亮到晚,對於治療結束的病人最多也隻是拉上床簾、關掉床頭燈而已,潤和帝骨子裡的警醒這時起反作用,讓他睡不踏實。
也正因為如此,潤和帝知道應召上山老臣們的治療進度,前太子太傅盧申恢復得非常快,現正倚在床頭,撐在餐架上自己慢慢地吃菜粥。
“好味。”盧申邊吃邊感慨,好吃,太好吃瞭。
電解質紊亂糾正過來的盧申,不用再喝大郢名醫熬的中藥,終於有瞭正常的味覺,又因為牙口不好,之後都會以柔軟易消化的半流質食物為主。
大病一場後,連能自己吃菜粥這樣簡單的事情,都覺得幸運無比。
營養科已經針對盧申的狀況,擬出瞭他出院後每日三餐的食譜。
大兒l子盧澹輸液結束,整個人既震驚又安心,震驚於飛來醫館異於國都城的治療方法和手段,也因此對醫仙們更加信任。
在飛來醫館裡,就算天塌下來都有醫仙們頂著。
盧申吃著熱呼呼的菜粥,還擔心盧澹
:“可覺得好些瞭?”
盧澹原本就是因為長時間的心理重壓和身體疲勞,透支瞭身體健康,今日阿耶明顯好轉,心裡壓力驟然減輕許多,經過輸液和休息以後,整個人精神抖擻。
“阿耶,平日覺得累,現在仿佛力氣重回身體,好多瞭。”
“那就好。”盧申子嗣眾多,出色的多,孝順的更多。
正在這時,一名旅賁軍走進搶救大廳裡,恭敬地遞給盧澹一個木盒:“盧傢管傢親送到守門仙那裡,說是范陽老傢送來的書信,請盧傢主君過目。”
盧澹接過木盒就被驚到,難道范陽老傢出瞭什麼事?世伯長輩走瞭?或是發生瞭什麼意外?木盒沉甸甸的,多少封書信才拿木盒來裝?
盧傢木盒信有特殊的拆法,盧澹膽顫心驚的,拆開發現有字有畫,一共六張畫,每張都畫著奇形怪狀的人,男女老幼都有。
除瞭畫還有整整五頁紙,每頁紙都寫得滿滿當當,讓人看得眼花。
原來是盧澹出瞭五服的堂弟盧滿,半年前被派到群山環抱的窮苦之地暮山當知縣,盧知縣對百姓生計也很關心,經常深入民間。
之後就發現瞭問題,暮山縣山地多,百姓都以氏族聚居在群山之上,隻有必要的貿易,盧知縣就發現,凡是住在山特別多時間和地方的人。
有不少人的脖子比尋常人粗,男女老幼都有,與年齡性別等無關;更可怕是,他們生下的孩子幾乎個個癡傻,當然這些大人看起來也很不聰明、身材十分矮小。
暮山縣民風純樸又閉塞,對這些人非常恐懼、甚至商議要將他們活抓然後祭神。
一時間,暮山縣的裡正鄉紳們爭吵得非常厲害。
有些認為,橫豎都是性命,全都抓起來祭神等於滅村滅寨,純屬造孽。
還有些認為,他們癡傻蠻橫不服教化,還經常在山路附近遊蕩,搶采藥山或獵戶的物品,滅掉也是活該。
盧知縣想要在暮山縣做出功績,就必須先“解釋清楚這些矮小又癡傻的人”,第一不是什麼妖邪之後,第一弄清楚原因,第三有沒有什麼法子改變?
盧傢之所以是綿延五代的貴族之傢,就是因為每位盧傢人都為傢族發光發熱,傢族內相互提攜,信息共享。
盧澹身為正三品太常卿,阿耶盧申之前還是太子太傅,在盧傢頗有聲望。
他們對族中青年才俊多有提攜,盧滿為民著想、求到這裡,自然能幫就幫,但看著這些畫,又陷入沉思,這怎麼幫?
盧申吃完菜粥,拿帕子拭瞭嘴,伸手:“給我瞧瞧?”
“阿耶,您看信不暈麼?”盧澹嘴上這樣問,但遞信過去毫不遲疑。
盧申先翻畫紙,一頁又一頁,看得直皺眉頭,問兒l子:“真有這樣高不過腰的矮人?”
盧申仔細看完畫紙並沒有眩暈,才接著看信,看完以後整張臉都皺瞭,自認這輩子也算博覽群書,仍然受到不小的沖擊。
下一秒,盧申就看到瞭跟隨潤和帝上山的尚藥
局奉禦白涿(),這老頭兒l現在完全是一副上山休沐的狀態?()_[((),在搶救大廳悠閑地踱著步子。
盧申低聲招呼:“可是白奉禦?”
白奉禦自從上山以後,就仿佛打開瞭新世界的大門,原來治療和診斷疾病有這麼多方式方法,認定無藥可依的病人,在這裡一位接著一位被治愈或好轉。
自信受到瞭前所未有的打擊,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尤其是在潤和帝一天天好起來時,恨不得從飛來峰頂跳下去一瞭百瞭。
但在飛來醫館自尋短見屬實是玷污之舉,白涿忍住瞭。
萎靡瞭兩天,就被安主任看出來,一句話就讓他熱淚盈眶,因為安主任說:“白奉禦,如果沒有你,陛下撐不到上山的時候。”
人最怕鉆牛角尖,安主任一句話就把白奉禦從牛角尖倒出來,頓時腰不酸瞭腿也不疼瞭,但因為常年積蓄的精神壓力,偶爾還是會失眠。
每次失眠,白奉禦就會下床溜噠,在盧申眼裡,屬實是自動送上門的。
白奉禦見盧申小聲招呼,走過去略一打量:“盧太傅,氣色好多瞭。”
盧申趕緊拱手:“白奉禦,盧某才疏學淺,剛收到六張畫,實在怪異,不知能否鑒賞一一?”
白奉禦沒忍住樂瞭:“盧太傅,您是公認的博覽群書,這分明是拿奴尋樂子呢?”
盧申趕緊把畫攤在病床上:“白奉禦,請。”
白奉禦有一位孫女就嫁進盧傢,現在夫妻和睦,所以打趣歸打趣,畫還是要看的,隻一眼就怔住:“這……”
盧滿做事相當細致,附瞭暮山縣的輿圖,標出這些人生活的位置,不僅畫瞭人像,還做瞭詳細的尺寸,隻要認識字都能看得明白。
白奉禦皺著眉頭,喃喃著:“暮山啊……”
盧申立刻感覺到白涿的異樣:“你知道?”
白涿微微點頭:“暮山縣山地占瞭九成,平地不多見,耕作艱難,百姓多數以采藥和打獵為生,山林深處草藥極多且品質極好。”
“三十五年前奴去過暮山采藥,也就是輿圖標註的地方,采藥之時確實遇到過這樣的人,起初以為遇到瞭深山精怪,嚇得不輕。”
“因為他搶我們的吃食,幸好我們人多,舉著火把嚇唬他,他還撿石塊砸我們,呲牙咧嘴頗有些嚇人……很快來瞭一位心智健全的老人傢,也是采藥人,說是這裡有個村,除瞭村長,其他村民都這樣。”
“並不是什麼精怪,生下來與尋常嬰兒l無異,但就是長不大,癡傻得厲害。附近的村民們都說這個村受瞭詛咒。”
“等我們采藥下山,去瞭暮山縣衙,看到有這樣的矮人被關在籠子裡,據說是偷竊財物,被發現後還打傷主人,被村民們抓住一頓爆打。”
“矮人蓬頭垢面,臉上胳膊上青青紫紫,眼睛腫得厲害,蜷縮在籠子裡瑟瑟發抖。”
“不論師爺問矮人什麼,他都咿咿呀呀,回不出一句人話。山裡的野猴看起來都比他機靈許多。”
“那時候,采藥老人說,村子裡有十餘人。但這封書信上說,村子裡有百餘人。”
盧申和盧澹聽完,眼中的驚訝擋不住。
正在這時,潤和帝拉開床簾,盯著白涿:“這麼多年,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白奉禦趕緊回話:“啟稟陛下,當時奴奉知府之命進山采藥,歸期有時限,看瞭一眼就走,來不及深究。”
潤和帝慢慢下床,把畫和書信都看瞭一遍,沉默許久:“要說見多識廣,飛來醫館的醫仙們應該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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