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大娘子還有許多話要和裴瑩,可裴大娘子要把人拽走,立時握住她的左手。
裴大娘子生怕話多的長孫大娘子拽著裴瑩不放,也拉著她的右手。
一時之間,裴瑩就這樣被拽住,忽然雙手腕一沉。
隻見自己的左手被長孫大娘子握著,忽然就被套瞭一個血紅色、還帶著溫熱觸感的手鐲;右手被裴大娘子拽著,被套上瞭一個纏絲形狀的白色鐲子。
裴瑩當時就驚瞭,想掙脫雙手卻被拽緊瞭,又不敢大力推開這兩位貴婦,但是脫不開手就沒法把手鐲脫下來還給她們。
裴大娘子笑成一朵花:“裴醫仙,小小心意,收得的。”然後不由分說,把裴瑩拉到瞭自傢女兒的病房。
裴瑩的記憶力非常好,立刻記住手鐲的特點,等回病房再摘下來還給她們。
可是,萬萬沒想到的事情還在後面。
整整一下午,裴瑩都被貴婦們拉著說話,大約世傢貴婦都相似,見面先誇她好美,再誇醫術精湛,拉著她親熱地說話,最後離開時給她戴一個手鐲。
等所有貴婦都接待完畢,裴瑩屏住呼吸、像手術室刷完手一樣、舉著雙手走路,每條胳膊上都套著五個鐲子,在走廊燈下流光溢彩。
裴瑩傢境很一般,尤其學醫的時間又特別長,下午以前,全身上下最貴的就是新手機五千塊,換手機也是因為舊手機摔壞瞭,手機貴一點,用的時間都長一些。
緊接著,裴瑩就和護士長周潔遇上瞭,好嘛,貴婦上山就是與眾不同,裴瑩滿胳膊鐲子,周潔滿脖子金玉寶石鏈子,兩人視線一對上立刻走進電梯。
裴瑩從來沒這樣緊張過:“護士長,你夢到過這種嗎?”
周潔苦笑:“沒,以前看段子,暴富以後要十個手指戴滿戒指,但我也沒想過脖子上戴八條項鏈的,要是穿回去,這些擱博物館都要專櫃展出的吧?”
“就……還挺沉的,”裴瑩深表同意,“問題是,你項鏈摘下來容易,我手腕粗啊,怎麼才能摘得下來啊?”
周潔看瞭看四周,向裴瑩眨瞭眨眼睛:“我們……要不要在上繳前拍照留念?”
裴瑩猛點頭:“好呀好呀。”
於是,兩人進瞭電梯,關上電梯門,裴瑩向周潔撅著腰:“我的手機在右邊口袋裡,都不敢亂動你知道嗎?”
周潔拿出裴瑩的手機,刷臉打開,360度無死角地自拍,拍完以後確認照片很完美,然後摁下鄭院長的視頻通話鍵:
“鄭院長,我是婦產科裴瑩,還有急診周潔,我們有東西要上繳。”
“鄭院長,這些怎麼拿下來?”
鄭院長和金老剛散會,講得口幹舌燥地都在喝水,冷不丁就被閃閃發光的兩人亮瞎雙眼,噗成兩條鯨魚,張嘴就是:“咳咳咳……稍等。”
一刻鐘後,周潔和裴瑩兩人坐在二樓值班室裡,特別無辜地望著鄭院長、金老和火災調查員鄔筠。
金老什麼都沒
說,先請鄔筠把裴瑩手腕上的鐲子都取下來,拿盒子裝好。
鄭院長皺著眉頭,望著擺瞭半張飯桌的鐲子,以及正在一條條取下來的項鏈,問:“這些都很貴吧?”
金老硬是忍到所有項鏈和手鐲都取下來,收在錦盒裡才回答:“嗯,南紅,瑪瑙、白玉、青玉、翡翠、玳瑁……”
這些飾品用料是一等一的好,雕工也是上好的,圖案的喻意也極佳,價格自然不菲。
周潔和裴瑩互看一眼,不約而同地開口:“鄭院長,我們繼續上班去瞭。”這種傷腦筋的事情,留給他們就行。
兩人從二樓到一樓,出電梯的瞬間長舒一口氣:“太嚇人瞭。”
偏偏正在這時,兩人手機都有新消息,打開都是“大郢病人”大群的消息,各科直面大郢病人的醫護們都在這個群裡,不定時發送遇到的奇葩病情和需要特別註意的病患。
比如,最早在這個群拋出爆炸性消息的,就是眼科女醫生羅絹,遇到大郢胡姬古麗,她要求挖掉生病的眼睛,然後跑出診室、一路跑下自動扶梯,最後被昆侖奴抓住。
當時震驚瞭整個門診大樓的醫護人員。
也是因此,大傢在群裡知道瞭大郢胡姬的由來、經歷和最後歸宿,並第一次聽到龜茲琵琶、鳳首箜篌等大郢樂器……也是第一次直面大郢森嚴的階級觀念。
醫護人員可以通過這個大群,瞭解大郢的方方面面,尤其是特殊的病患,以及由此產生的醫療護理的註意事項。
隨著上山的病人數量增加,罕見病以及精神狀態特別的病患,也被放到群裡,提供轉科時特別需要註意的事項。
最近上山的病人,外形和病情上有非常鮮明的特點,都被各科醫生放進群裡。
骨科女醫生古靈,把有自殺傾向的“雙臂習慣性脫臼”的大郢女病人王七娘,病因、診斷和處置都放到群裡,引得大傢無數嘆息。
因此,醫護人員在接診外形特殊的大郢病人時,都會提防自殺或自虐傾向的可能性,新一批上山的病人們幾乎都是這種類型,所以大傢都有各自的防范。
就在剛才,裴瑩和周潔收到的“大郢病人”的最新消息是“皮角老婦人”,皮膚外科的女醫生季雅發到大群裡的,照片上婦人額頭正中央長瞭一支深色、彎曲的皮角。
醫護們一聽,個個覺得心疼,也不知道這位婦人上山前過的什麼日子,說不定比王七娘和胡姬古麗都要慘。
季雅在群裡回復一句話:“沒有自殺自虐傾向,自稱獨角仙的神婆,拒絕所有詢問,這病人該怎麼辦?”
群裡沉默,不知誰先在群裡發話:“我想到瞭語文書上的河伯取親。”
“哎,金老的教學視頻裡沒提過神婆,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河伯取親裡面,提出這事情的就是神婆,想想般若寺做的事情,這位神婆可能也好不到哪裡去。”
“季醫生,神婆和善嗎?”
之後,季雅再也沒回復,因為她快被眼前的神
婆煩死瞭。
季雅,皮膚外科女住院醫,微卷的栗色短發戴眼鏡,看著就溫柔和善,自帶“老人緣”,不論多難纏的老年病患,隻要她出馬總能搞定。
穿越以前,每天都在病房和手術室陀螺似的忙,穿越後更忙,有女病人時她出診,沒病人就生啃大郢語。
因為大郢語學得不錯,所以季雅有時間就會盯“大郢病人”群,為胡姬古麗給孩子們當舞蹈老師而高興,也會因為王七娘的悲慘遭遇而難過。
所以,她第一眼看到“皮角”婦人時,不假思索地把她帶進皮膚科門診,萬萬沒想到,事情突然發生變化。
目測這位婦人,年齡在四十上下,頭發略顯稀疏,眉心向上略偏左的額頭有一支彎曲的“皮角”,在門診大廳的時候,眼神飄忽又無助。
可是當她走進皮膚科診室時,眼神陡然變得精明且充滿算計,與在一樓時判若兩人。
季雅用大郢語問她,年齡,這個角是何時長的?
婦人張嘴說瞭不少話,季雅一個字都沒聽懂,當時就錯愕不已,但病人的基本情況總是要掌握的,所以,她不得不問第二遍。
婦人的雙眼咕嚕嚕地轉,雙手藏在衣袖裡,與之前遇到的病人完全不同,聽到第二遍詢問,並不回答,反而盯著季雅上下打量。
季雅戴著口罩帽子等出診全套,倒也不怕被這婦人惦記,但是被打量得很不舒服,更重要的是,這位婦人明顯是聽懂瞭問話,卻一言不發。
季雅微微皺瞭眉頭,這位婦人怎麼回事,於是又問瞭第三遍。
婦人繼續上下打量季雅,慢吞吞地說瞭很短的問答,眼神復雜,笑得意味深長。
季雅整個人都不好瞭,金老教學視頻裡教的是大郢官話吧?而她今天運氣這麼差,遇上方言大娘瞭?
沒辦法,季雅用手機搖來瞭譯語人崔茗。
崔茗進門望著婦人,先是一怔,之後難掩眼神裡的嫌棄:“馬神婆,你怎麼上山來瞭?”
季雅暗暗慶幸,崔茗認識那就再好不過瞭,趕緊解釋:“你們大郢有多少種方言?她說的方言,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崔茗皺緊瞭眉頭,一拳頭近到婦人面前又堪堪停住:“你平日裝神弄鬼騙人錢財就算瞭,上山求醫你還敢框騙醫仙?”
“馬神婆,也許有人真的信你,但崔傢女軍不信,你好自為之。”
季雅一直覺得崔茗說話和氣、處事機靈,與“崔傢女軍”的形象完全不符,剛才那一下頗具威脅的拳頭,竟然顯出些許殺意。
隻是一瞬間,季雅仿佛看到瞭一個假崔茗,但又想著,也許這才是真實的她。
這位婦人,哦,不,馬神婆被崔茗突如其來的一拳嚇到,立刻唬著臉:“你這是對神靈不敬,好大膽子!”
崔茗毫不客氣:“神靈是放在心中敬仰的,不是你拿來招搖撞騙的幌子,你這樣的才是對神靈不茗。”
“你?!”馬神婆本就是被押送上山的,在山上多待一日,就會少賺一日的問吉錢,換誰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