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茗,你認識她?”季雅有些意外。
崔茗點頭:“她也不姓馬,是城南街坊裡遊蕩的神婆,沒做神婆以前,整日裝病去住般若寺的悲田坊,後來又巴巴地地在寺中做打掃,趕也趕不走。”
馬神婆聽不懂普通話,閃爍著眼神死盯住崔茗。
崔茗完全不理她,繼續說:“自打頭上長角以後,忽然就說自己被畜神附身,已經脫瞭凡身。”
“她說,長蛇生雙角就地化龍,馬生獨角就是畜神,自稱馬神婆,能知過去未來,可□□解厄,還能治病。”
“她慣能顛倒黑白、無中生有,還特別會察言觀色,真有人信她,孩子高熱驚厥,她會去喊魂……平日裡誰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會去找她。”
“她慣用的伎倆就是說人前世無德現世報應,反正最後好瞭是她解厄的功勞,不好就是前世罪孽太深,因果報應。”
“漸漸的,她從被人找變成隨意找人,見人就說前世造孽深重,隻要給她錢銀財物,就能消災改命、逢兇化吉。”
崔茗皺著眉頭說完,看著趾高氣昂的馬神婆,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季雅無語,原來真不是偏見,自古神婆都這個德性,比如河伯娶親裡的神婆。
馬神婆的視線在崔茗和季雅兩人身上來來回回,直覺崔茗在掀自己的老底,輕哼一聲:“蛟生雙角就地化龍,我有獨角,絕不是你等賤民能比的。你對我不敬會遭天譴!”
崔茗隻當沒聽見:“姓甚名誰,傢住哪裡?快說。”
馬神婆一揚頭,滿頭飾品發出清脆的響聲,神色逐漸傲慢:“崔傢女軍,上輩子無德這輩子靠刀箭討生活,上無雙親下無子女,沒有男子願意娶,註定孤獨終老,兇什麼?”
崔茗平日訥口,當瞭譯語人以後聽瞭醫護們許多誇獎,才漸漸變得開朗,被馬神婆這麼一說,氣得漲紅瞭臉,雙親亡故怎麼就是上輩子無德?!
季雅光看馬神婆的表情就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話,更別提額頭爆青筋的崔茗,讓心生厭惡的病人,穿越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
偏偏正在這時,有位身強力壯的中年婦人走進來,特別恭敬地向季雅行大禮,起身後躬身而立:“奴是光行坊坊正的妻子陳氏,馬神婆頭上的角是怎麼回事?她真是畜神附體?”
崔茗立刻同聲傳譯。
季雅輕輕搖頭:“她生病瞭,額頭上這個稱為皮角,有一定概率是惡性的,需要盡快手術切除。”
中年婦人聽瞭崔茗的翻譯先是大吃一驚,將信將疑地追問:“醫仙,她這真的是生病?”
馬神婆頓時暴跳如雷:“胡說,我沒病!誰生病瞭?!”話音未落就被崔茗一把摁住,使勁掙紮卻沒法脫身。
季雅點頭:“手指經常摩擦的部位會生繭子,而有些人長期陽光暴曬、反復出汗、再加上個體差異,顏面部、尤其是額頭上可能會長,確實少見,卻也不是沒有。”
崔茗一字不差地傳達給陳氏,
並加瞭一句:“飛來醫館的醫仙們見多識廣,不會有錯。”
陳氏進到飛來醫館整個人都震驚麻瞭,所以聽到什麼都不吃驚,醫仙們又和善,小聲問道:“能不能讓奴也見一見?下山後也好回話。”
季雅想瞭想,拿出手機,點開瀏覽器,輸入“皮角”,立刻就有許多形狀各異的皮角照片出來,給陳氏看。
陳氏被“手機”嚇瞭一跳,又覺得自己這樣非常失禮,趕緊躬身致歉,又忍不住湊上前看瞭又看,後退一步再次行禮:“多謝醫仙。”
馬神婆被崔茗摁住動不瞭,嘴巴卻很硬:“我呸!你說我生病就生病啊?!也就是二十多歲的小蹄子,能瞧什麼病……唔唔唔……”
話音未落,就被崔茗拿帕子堵瞭嘴。
陳氏眼神復雜地盯著馬神婆,上去就是一巴掌:“你再喊,我再打!”
馬神婆的臉上立刻顯出鮮紅的五指印,嘴角滲血,不敢再唔唔瞭。
陳氏向崔茗微一點頭,又看向季雅,說出更驚人的事情,馬神婆五日前把坊內一名六歲男童醫死瞭。
五日前的夜晚,男童突然高熱抽搐,但因為夜禁,男童耶娘隻能在坊內尋醫工,偏偏城南的光行坊裡沒住醫工,隻能去附近其他坊找尋。
陳氏的丈夫,也就是光行坊的坊長聽到這個消息,就趕緊寫字條給男童的阿耶,讓他出坊去找醫工,有瞭字條就不會被巡夜的武侯責罰。
偏偏,馬神婆趕來拍著胸脯說自己能治,一日內必定退熱,其他坊的孩子們也是她治好的。
那個男童連灌瞭兩碗馬神婆配的湯藥就睡瞭,再也沒醒來。
馬神婆說他們上輩子沒積德,這輩子命中無子,以後生多少孩子都留不住。
男童的耶娘還有一兒一女,聽瞭這話氣得要殺馬神婆。
光行坊的坊長怕鬧出人命來,剛好武侯們四處尋找奇怪的病人,坊長早就聽說飛來醫館的好處,就讓妻子陳氏盯著馬神婆送上飛來醫館,看她到底是畜神還是騙子?
所以,陳氏跟在馬神婆身後,聽到季雅說話,才跟進診室打探消息。
崔茗同聲傳譯完畢。
馬神婆吐瞭嘴裡的帕子:“怎麼?!他們就是上輩子沒積德,這輩子要死孩子,畜神就是這麼說的!我才不是騙子!”
季雅瞥瞭一眼馬神婆,腦海裡閃現一句話:“渾身上下隻有嘴最硬。”
陳氏又向季雅行禮:“醫仙能不能寫一張字條,奴雖然不識字,但有瞭字條,就可以作為物證遞到京兆府去,由京兆尹大人定論。也為瞭以後不再有人上她的當。”
季雅聽完翻譯,拿出病情證明,沙沙寫好給崔茗:“你到一樓前臺找金燕護士長蓋個章。”
崔茗接過證明,十分鐘來回,把蓋瞭章的證明交給陳氏。
馬神婆慌瞭,光行坊的人看到飛來醫館的證明,知道自己畜神上身是個幌子,憤怒之餘能把自己活活打死;現在下山,連命都保不住。
偏偏正在這
時,季雅又從手機裡找出一些額頭皮角的照片,但是經過病理科確定為惡性的,一張又一張讓馬神婆看清楚,同時告訴她:
“你作為病人,應該盡快手術,確定良性或是惡性。”雖然絕大多數都是良性的。
事實上,不學醫的人、或是剛學醫的人,沒幾個能受得瞭臨床病理照片的“心靈震撼”,馬神婆更是如此,嚇得臉都白瞭。
崔茗說著陰陽話:“季醫仙,馬神婆是畜神附身,哪裡會害怕這些?”
陳氏的視線從照片上移到馬神婆臉上:“也是,不如就讓她現世報,走,跟我下山!”
馬神婆嚇得雙膝直哆嗦,腦子裡閃過無數念頭,下山被打死?還是承認自己不是畜神附身?最後決定保命要緊,大不瞭治好以後逃出飛來醫館,遠離國都城。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主意已定,馬神婆立刻跪在季雅前面,以頭觸地,被崔茗一把揪起來,大喊:“請醫仙救我一命!我願意手術,什麼檢查都可以做!”
“我也是苦命人啊,求醫館免我診費藥費!”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崔茗和陳氏被馬神婆這樣厚顏無恥的樣子驚到瞭,她怎麼能無賴到這種程度?手上戴著鐲子,頭上插著簪子,還自稱苦命人?!
崔茗絕對不會放過她:“你的算盤打得真響啊,在這裡哭窮免診費,治好病以後逃去別處,繼續招搖撞騙是不是?”
陳氏指著馬神婆的鼻子罵:“你休想!現在就跟我下山!”
馬神婆一把抱住桌子腿,任她們拖拽也不撒手,隻要賴在這裡就能被治好,逃出去以後,就憑醫館裡的所見所聞,肯定能騙更多的人,以後的日子別說吃喝不愁,說不定還能發大財。
季雅憋瞭一肚子火進診室就裝聾作啞、沒一句真話、還打著這樣的算盤,把飛來醫館當冤大頭?!
這絕對不能忍,於是她拿起手機,撥通瞭鄭院長的電話,把馬神婆的事情細說一遍,然後問:“院長……能不能……”
鄭院長停頓半晌,回答得很爽快:“我們尊重大郢的律法,先讓陳氏把她帶下山!”先讓京兆府處置,以後她能不能上山還有兩說。
崔茗翻譯給陳氏聽。
陳氏把證明貼身收好,卻怎麼也拽不起馬神婆,反而把桌子拖得嘎嘎響。
季雅打電話找來保安,指著馬神婆:“她是招搖撞騙、沾瞭人命的神婆,把她送出去。”
全醫院的保安都是男性,也接受過金老“大郢男女之防”的教育,保安老李靈機一動,拿來瞭長條鋼叉和繩子。
陳氏和崔茗把馬神婆捆得很結實,任由保安老李拿著鋼叉一路把馬神婆從診室叉到醫院大門外。
等崔茗回到診室,季雅長舒一口氣,不,一口惡氣。
崔茗的臉上帶著不自知的笑意,內心雀躍,從此以後,馬神婆就不能再騙其他人瞭,也不會再有人上當受騙。
至於馬神婆的皮角是惡性還是良性,就看她的造化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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