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山之後,交完任務牌,謝征沒有久等,徑直閉瞭關。
打開傅偏樓給的玉盒,一股清澈氣息撲面而來,沁人心脾。
他已是修士,能感到天地間流竄的靈氣,不難看出這枚玲瓏剔透的果子裡,蘊藏著怎樣濃厚的靈力。
凡間靈氣幾近幹涸,仙山上要好不少,但和洗靈果完全比不瞭。
謝征這才對系統空間的離譜之處有些認知積分充足時,那裡的靈氣竟完全不輸。
含入洗靈果,調運靈力,果肉化為暖流,與靈力交融,從四肢百骸、關竅經脈中淌過,最終匯入丹田。
眉心、心口、下腹微微發燙,奇異的感覺,仿佛有什麼被撣灰塵那樣輕輕祓除,內視氣海,四靈根僅剩其三。
金木水。
謝征原本五行缺火,若是洗去金行,水木土相生相息,是最好的結果。不過想到他還在走劍道,又覺得留下金靈根挺不錯。
開啟系統空間,運轉問劍谷法訣,溝通靈氣。一周天後,謝征睜開眼,若有所思。
隻不過洗去一枚靈根,速度竟快瞭一倍有餘真真是天塹之別,也難怪人人眼饞這洗靈果,更難怪會對無垢道體趨之若鶩。
他不禁慶幸自己拒絕瞭傅偏樓的血丹,否則一旦被發覺異樣,將會迎來滅頂之災。
太弱,還是太弱。
成玄,柳長英,三百年前含冤而死的白承修每一個名字,都是無形的壓力。
強大肆意如白龍,最終都被逼向末路,他們想在飄搖風雨中求得生機、掌握命運,必須韜光養晦,盡快變強,強到足以俯瞰所有人才行。
撇去雜念,謝征緩緩入定。
先修煉吧。
謝征本欲在外峰找件事做,賺取靈石供起居使用,還未托瓊光介紹,宣明聆便先一步找上門來。
他聽蔚鳳遮掩著說過幻境一事,對裡邊的各種奇異器具很感興趣,希望能瞭解更多,豐厚鑄器之道,請謝征繼續在學堂幫忙,自然,不會虧待。
蔚鳳出門回來,一向會跟宣明聆敘述所見所聞,路上也曾和他們提過這個習慣,最終商定隻隱去妖族之事。
稍感意外,不過謝征很快應下。
現代科技的概念放到仙俠世界,能做出些什麼,他也有點好奇。
再者,學堂事務不多,有更多空閑修煉,宣明聆也是劍道前輩,可求教一二。
兩人都很喜靜,性格相合,彼此欣賞,還有蔚鳳與傅偏樓這一層關系在,相處可謂和諧。謝征對此十分滿意。
定下後,他晨起問劍臺練劍,爾後前往茅屋,照看一會兒小蘿卜頭們,和宣明聆交流鑄器練劍心得,間或應付一下來訪的兩位內門弟子。
月初於竹林一戰,打完一道去膳房做些吃食,問問近況;回舍後打坐吐納,在識海中隨兩儀劍修行…幾點一線,無比平淡。
漫漫仙途並非玩笑,浸入其中,日子如流水一般,不經意地飛速掠過。
系統空間開開關關,謝征幾乎對時間失去瞭概念。
冬季晝短,照常睜眼,天邊還未亮。
山中寒意極重,好在修士寒暑不侵,一身單衣也不覺冷。
謝征還在心中描摹著方才那一招劍法,隱隱恍惚,腿邊忽然有什麼蹭瞭過來。
毛茸茸的,他一驚,差點下意識出手。
好在及時看清是誰,無言片刻,默默收回去拿劍的手,整理衣服起身。
“謝征?你修煉完瞭啊。”
床上,一臉困倦的傅偏樓揉著眼睛,嗓音喑啞地咕噥,“好久沒睡,昨晚居然這麼睡著瞭,真難得。”
謝征打理好自己,回來瞥瞭正穿著鞋的他一眼,問:“你怎麼來瞭?”
傅偏樓住在內峰,兩人各自修煉,向來互不打擾,隻在月初比試後會留宿一晚。
昨天並非約好的日子才對,謝征不免困惑,卻見傅偏樓猛地抬起頭,盯著他,語氣古怪地說:“你忘瞭?”
“?"
“今日除夕謝征。”傅偏樓認真道,“你二十歲,該加冠瞭。”
“我昨晚來尋你,你在修煉,我想著也不急於一時,便沒打擾但這天,你該不會還隻想修煉吧?”
謝征沉默,不然呢?
他並不反駁,其中意思令傅偏樓不由自主瞪大瞭眼,將臉湊過來,一字一頓道:
“修煉,哪天都行,但冠禮隻有一日。”
“別總把自己關在一個地方,我與蔚鳳說過,請他和他小師叔告假,你不必去學堂瞭。除夕很熱鬧,我們下山玩吧?”
城長長的眼睫上下蹁躚,清澈的漆黑眼眸裡倒映著他容色寡淡的模樣。,盡在晉江文學謝征對那個飄渺的白衣身影感到一陣陌生,不由愣怔出神。
“好不好?”傅偏樓鍥而不舍地問,一副不答應誓不罷休的樣子。
好。”
少年於是笑起來,早有預謀地取過一枚玉冠,沖謝征揚瞭揚手:“來,師兄,師弟替你束發,保證給你伺候好咯。”
他說給伺候好,還真不止一句空話。
謝征從頭到尾被折騰一番,烏發戴冠,垂下兩縷飄帶,衣服也換成瞭凡人款式,長袖寬帶,肩披狐裘,腰佩化業,不似平時的飄逸利落,瞧著十分莊重。
等下瞭山,傅偏樓領頭帶他去到臨近的鎮上,正趕上當地的廟會,熱鬧非凡。
說不是提前問過,謝征是不信的。餘光瞥向傅偏樓,少年的臉陷在外氅毛邊裡,暖暖融融的,探頭來回張望,滿目高興。
興許是被周圍呼喝的喜意感染,他心中忽而有些飄飄然。
“謝征,這邊!”
人群擁擠,傅偏樓不得不扯著嗓子喊瞭句,拉住謝征的衣袖來到臺下,仰頭津津有味地看儺戲。
鬼神面具青面獠牙,一步一跳,鑼鼓齊響。
一曲唱完,還不算盡興,沿著街邊挨個地逛小攤,買來兩副面具扣在額角。
謝征覺得傅偏樓實在有紈絝資質,花錢大手大腳,看上就買。
有的東西他不過多瞧上兩眼,轉瞬就捧到手邊,叫他哭笑不得,隻能收下。
也虧袖袋夠大,裝得瞭。
逛到舉著糖葫蘆的小販面前時,之前還在一擲千金的傅大公子忽然頓住,站定看向謝征。
“想要?”
“嗯”@“不買麼?”謝征問。
傅偏樓側過頭,用面具對著他,一瞬不知想起瞭什麼,耳尖微紅,支支吾吾地小聲說:“想、想你買給我。”
這是幾個意思?謝征不解,給他花錢不眨眼,給自己買個糖葫蘆倒不願?
問劍谷不用銀錢,他身上有些,便不計較那麼多,從袖中摸出一個錦囊,和小販交流兩句,拿瞭兩串回來。
遞過去,傅偏樓眼裡光彩驟綻,驚訝地看著他手中的錦囊:“這個”
謝征低頭看瞭一眼,這是尚在永安鎮時,拿傅偏樓的香囊改的,上面還有他當時歪歪扭扭刺的字。
“你還留著啊。”傅偏樓瞇瞭瞇眼,有些懷念。
“嗯。”謝征忽然想到,過去傢裡的錢全在他手上,山上弟子月例又不給銀角銅板,不禁問,“你何處來的銀錢?”
下山本就花瞭些時間,鎮子不遠,也不很近,他們到的不算早。此刻黃昏黯淡,漸入晚暝,天邊卷起浮浪般的橘紅。
他們站在墻角,問出話時,正巧有人於一旁點著瞭鞭炮,噼啪炸響。
周圍本就嘈雜,傅偏樓沒聽清,疑惑地挑起眉。
“我說,”俯身過去,謝征勾起遮住他側頰的儺面,貼在耳邊又重復一遍,“哪裡賺的銀錢,敢這麼花?”
熱氣氤氳,傅偏樓往後瑟縮瞭下,脊背靠上墻角,才發現避無可避。糖葫蘆的糖衣崩碎在齒間,甜得發膩,又酸到牙疼。
“善功堂發個牌子。”他含糊地咬著字,“仙山俗物不值多少,有的是富傢子弟樂意換人情.
啊。”
語氣倏爾興奮起來:“謝征,你回頭!”
謝征回過頭,一束煙花騰空而起,綻放在眼眸深處,萬丈紅塵紛紛落落。
“我聽瓊光說,問劍谷近處,就數此地年節最為盛大,還會放煙火。”傅偏樓問,“好看不好看?”
謝征點瞭點頭,說:“不錯。”
“那,”傅偏樓笑著,呼出一口白氣,“生日快樂!”
謝征倏忽一怔。
人聲鼎沸,他無法置身事外,便也墜入紅塵之中,唇角浮現出淺淺笑容。
“嗯。”
夜市燈籠掛瞭一排又一排,亮如白晝。
沒有下雪,晚間廟會依時而開。
來來往往的行人穿著小襖,拖傢帶口,不時有幼子被路過儺人猙獰的面龐嚇到哇哇大哭,親人反而開懷,抱著他直哄“去瞭晦氣”。
“有意思?”
見傅偏樓又用假面駭瞭旁邊的孩子一跳,謝征搖搖頭,幼稚。
傅偏樓哼笑道:“我這是送喜呢。”
他身上總是煙火味兒極重,貪玩貪嘴,看見什麼都想試一試,連帶著冷清的謝征也沾染瞭人氣,不再與世隔絕。
他們戴上鬼面,行走在人群中,就如同尋常的凡人,過著尋常的除夕,尋常地慶祝著身邊人的誕辰。
直到“有妖怪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搶走瞭!”
尖叫聲貫穿天幕,人群騷亂不已,謝征與傅偏樓對視一眼,掀開面具,紛紛摸上腰際佩劍。
一隻黑影叼著嬰孩,閃電般踩著人頭竄過,到這邊時,謝征目光一凝。
“大膽妖孽!問劍谷山下,也敢害人?”
伴隨著這聲高喝,劍光一掠,人群四散而開。
謝征抱著襁褓,用靈力安撫受驚的孩子,傅偏樓則提著一隻背上插著三柄利器的黃鼠狼,輕巧落地,血這才從傷口中成股湧出。
他蹙眉望著不認識的那柄劍,莫名有些眼熟那道聲音,也很耳熟。
“諸位莫慌,剛成精的小妖罷瞭,我已將其斃命,不必推搡哎哎,我的雞!”
好不容易從人堆裡擠出來,那人抖瞭抖袖袍,把小仔雞藏好,正要端出仙風道骨的姿態安撫眾人,定睛一看。
對面二人一個提著小吃點心,另一個握著儺面玩具,無言地和他對上視線。
瓊光撓瞭撓頭,尷尬一笑:
“呃,謝師弟,傅師兄?好巧哈哈”
傅偏樓手上沒空,沖他揚起下頜,微妙道:“瓊光師弟,那個,你的雞”
謝征言簡意賅:“掉出來瞭。"
瓊光:“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