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麟跡(六)

作者:扇九 字數:3361

“大王大王我錯瞭…

饒我一命吧大王”

“再這麼下去,我真的會被這群修士凌虐至死的大王大王救我”

淒慘的哭聲回蕩在山洞中,餘音裊裊。

被破佈吊在牢門上的男孩有氣無力,滿身傷痕,原本精致白嫩的臉蛋高高腫起,一看就知遭到過拳腳發泄,好不可憐。

“你還沒死啊。”

有魚妖拖著昏過去的祭品前來,見狀不由桀桀發笑:“這幫修士還真心慈手軟不過看你模樣,想來應當不是要放過你,而是留著慢慢折磨泄氣吧?”

“石斑!”好不容易逮著一個面善的,小啟兒哭得更狠瞭,“石斑大人,你向來厲害,在大王面前也能說得上話。念在同僚一場,求你幫我美言兩句吧!”

“可別套近乎,誰和你是同僚?”話雖如此,那魚妖被捧瞭兩句,神情有些飄飄然,便沒急著走。把祭品關進籠中後,顯擺似的透露道:

“你也省點力氣,甭喊瞭,銀魚大王回水澤去瞭,聽不見的。”

“回水澤?”小小啟兒面色一變,焦急地掙紮起來,“不行,大王怎麼好端端地回水澤去瞭?”

他異樣的態度令魚妖雙眼一瞇,覺察到什麼不對勁,問:“水澤又怎麼去不得?那是銀魚大王的地盤,自然是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倒是你”繞著牢門轉瞭一圈,它仰頭打量著小啟兒,“好似對此格外在意。怎麼,水澤裡莫非藏著什麼不能被大王發現的東西嗎?”

“沒有的事,石斑大人你真愛說笑。”小啟兒勉強賠笑,“隻是想到大王不在這兒,心裡焦急罷瞭。

去得,大王哪裡都去得!”

石斑若有所思地盯著他慘白的臉色和額角虛汗,沉吟道:“不過你這事兒倒真挺蹊蹺。念你進獻有功,大王才留你一條生路,收你做事;你這小子惜命得很,怎會好端端地反水?毀掉大王的佈置對你而言又沒什麼好處.

…”

“是是是!石斑大人可真是明察秋毫!”小啟兒拼命點頭,“我也是迫不得已,從未想過真的背叛大王!像我這般的微末小妖,再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啊!”

“迫不得已?”

捕捉到這個詞,石斑眼前一亮:“好啊,果然有誰在背後指使你!還不快如實招來!”

“我”小啟兒神色猶豫,石斑更為篤定此事有內情,按捺住立瞭功的興奮,誘哄道:“就算你不說,後面也是死。不如講出來搏一搏,銀魚大王素來體恤下屬,說不定會放瞭你。”

“不然”他暗示性地瞥瞭一眼水牢中,冷冷望著這邊的眾多修士,威脅道,“水牢裡佈瞭封靈陣,他們的靈力用一點少一點,這才沒一口氣要瞭你的命。但這麼下去,也是遲早。”

一番甜棗夾大棒地打下去,小啟兒終於松口,一咬牙:“那,求石斑大人先把我放出牢。傳送符已撤,我逃不出這個洞穴,隻不過想離這幫修士遠一點”

石斑二話不說一個甩尾,將掛著他的佈條勾下來,碩大的魚眼湊上前來:“說吧。可不要想騙我。”

“不敢,不敢,多謝石斑大人!”小啟兒吸著鼻子,緊張地看瞭周圍兩眼,這才心一橫眼一閉,說道,“不瞞你說,其實,其實是木犀大王派我來的!它在我身上下瞭禁制,我不得不從,這才”

“木犀大王?!"

石斑倒吸一口涼氣:“那位不是已與大王結盟,這是想做什麼?”

“我斷不敢拿妖王大人編排的!”小啟兒急急道,“大可請銀魚大王來瞧我身上的禁制,一看就知!

這點我說不瞭謊!個中細節,涉及到大王的謀劃,我不敢胡亂對外透露,隻求石斑大人請大王來,一證清白!”

茲事體大,石斑不敢妄下定論,驚疑不定地按住傳送符:“你且等等,待我前去稟報大王”

小啟兒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對瞭,空口無憑,大王或許不願信我。石斑大人或可帶話,讓大王前去水澤底的湖中宮殿,側殿之下一看究竟。但千萬不要聲張動怒,以免木犀大王察覺不對.

"

我知道瞭。"

石斑走後,小啟兒那畏畏縮縮的神情逐漸淡去。他沒急著如話裡一般離牢門和修士遠些,反而靠在石壁上,有些疲憊地長舒口氣。

“蠢貨,”他喃喃輕嗤,“沒什麼腦子,偏偏自詡聰明,對自己發掘的問題深信不疑。奉承兩句就找不著北瞭,也就銀魚那傢夥會用。”

牢裡,有一白衣人涉水而來,隔著牢門靜靜地看著他,緩緩道:“你果真早有準備。”

“閣下何意?我不明白。”小啟兒搖搖頭,輕飄飄地敷衍,“我隻是不僅在銀魚手下幹活,知道的東西有點多而已。”

謝征問:“一會兒銀魚過來,禁制要如何解釋?”

“哈,之前的說法補一句在別人手下幹活,那是偷偷的,不能外傳。所以…”他笑瞭笑,“禁制這種東西,我還真有。不止一個,木犀、雪鷹、灰蛇它想看誰的都成。”

謝征沉默,原來是個二五仔。

“隻消一念之間,我就‘砰’地炸掉”五指張開,小啟兒的笑容轉為嘲弄,“可它們沒意識到,制約住我的同時,它們也送瞭一個把柄給我。”

“無論我怎麼扯謊,這便是最大的佐證更何況,呵呵”

“更何況,”謝征淡淡補道,“四大妖王的結盟,的確暗流湧動,沒那麼牢固。”

小啟兒盯著他,沒搭話,他則不動聲色,繼續說:“你提前佈瞭很多局,看來早有反意。或者說,從最初就沒有想過乖乖給它們當下屬使喚。”

“石斑身為銀魚的下屬,能直接覲見妖王,似乎地位不低,卻也不清楚麒麟一事。”謝征像是單純地在表達疑惑,“你知之甚多,究竟乃何種來歷,又有何盤算呢?”

僵硬地動瞭動嘴唇,小啟兒道:“你太高看我。”

“也許吧。”謝征不置一詞,“不論你對我們透露這些是為瞭利用什麼,亦或單純覺得時候差不多瞭順勢而為,至少目前,我們之間沒有沖突。”

他側過臉,漆黑雙眸沉如一潭幽井:“我隻求此間人可安然無恙地出去,麒麟之事是真是假,我並無興趣。”

小啟兒一愣,隨即低下頭:“你有沒有興趣,那跟我有什麼關系。”@他站起身,不想談下去,忍住身上傷口的疼痛,一瘸一拐向洞口走去,如實踐行“要離修士遠點保全性命”的謊話。

等那道幼小身影消失在轉彎處,身後忍耐不住的修士們這才一擁上前,七嘴八舌地發問。

“先是央我們把他打到奄奄一息掛上去,又演上這一出,究竟在幹什麼?”

“那銀魚妖王過來把他帶走怎麼辦!我們可還關著!”

“道友,我觀你年紀輕輕,好言相勸一句。妖族居心叵測,這隻小妖更是沒一句實話,可別被騙瞭!"

沒有理會這些紛擾,謝征看向宣明聆,點瞭點頭:“如我所想,他本就想好要挑撥離間,引得妖王們自相殘殺。設下的陷阱,比我預料中更為周全,甚至不惜以身犯險。”

先前聽小啟兒講述來龍去脈之時,他便留意到,對方言語間會不自覺流露出一些態度。

比方嘲諷四大妖王各懷鬼胎,並不齊心;又譬如料定沒有誰會抵抗麒麟的誘惑。

這種態度是評判的、頗有些高高在上、仿若所有人的反應都在意料之中。而對他和宣明聆不為所動的樣子,反倒不知所措起來。

宛如看到盡在掌握的棋盤中橫空出現的一枚棋子,有些警惕,也有些好奇。

令謝征不由浮現出一個荒謬的念頭倘若,受制於人、誰都能踩一腳的弱小妖修,是佈局者呢?

聽完小啟兒的話後他就一直在想,“荒原外圍有一隻瀕死的麒麟”,這個消息,究竟是如何傳去四大妖王耳朵裡的?

還偏偏正巧是四隻修為差距不大的結丹期妖獸,誰也制不住誰,無法獨占麒麟,隻有結盟共享,達成瞭這樣詭異的平衡。

關系說牢靠也牢靠,嚴防死守,不肯讓第五人得知;說脆弱也脆弱,互相猜忌耍暗招,牽一發便動全身。

而這“一發”,正牽在看似一根手指就能碾碎的小啟兒手裡。

“那條石斑魚說,小啟兒是向銀魚進獻瞭什麼,才得以留下。”謝征傳音道,“還有那些禁制,變相也說明,他博得瞭所有妖王的信任,依靠的是什麼?”

“除瞭這些疑點以外,宣師叔,你有沒有發現,他對麒麟的態度也很古怪。我方才試探瞭下,不像是貪婪或者敵意”

倏爾想通瞭什麼,謝征一頓,“他想救那隻麒麟?”@“如此解釋,似乎能說得通。”宣明聆思忖片刻,“殺木犀獸聚木靈,佈血祭陣養生靈,說到底,都是為瞭麒麟能夠活命。”

“修為不足,便險中求生”他搖搖頭,憂心道,“若是如此,這小妖的魄力、決心、膽識、謀算,皆非常人。我們,會否與虎謀皮?”

謝征蹙瞭下眉。

的確,如果一切都是小啟兒提前設好的局,這妖修心計也太深。相談間,會暴露出這樣多的破綻給他,乃至出現動搖和慌亂嗎?

更有甚者,他會覺得小啟兒的神色與外表一般,再怎麼裝模作樣,也時不時流露出幾分青澀。

是猜測有誤?還是說故意演給他看的?

若是後者,演技未免也太好。

“罷瞭。”他揉瞭揉眉心,閉眼道,“我們不過誤入局中。隻要能全身而退,他想做什麼,與我們無關。”

宣明聆輕輕頷首,接著,也有些困惑地說:“還有一事,清規,你可曾註意到…”

“小啟兒身上的妖氣,在慢慢變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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