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麟跡(七)

作者:扇九 字數:3412

妖氣在變淡?

謝征一怔。

妖氣乃妖實力強弱最直觀的表現,無論如何弱小的妖,無論妖獸妖修,除卻涅尾鼠那般的特例以外,是藏不住的。

而小啟兒的妖氣本來就微弱到幾乎沒有,再淡下去“師叔,修真界有這樣的情況嗎?”

宣明聆搖搖頭:“我未曾聽聞過,故而覺得蹊蹺。”

他乃雲儀仙境第一宗門谷主之子,出身顯赫,見識非比尋常。連宣明聆都沒聽過先例,謝征隻覺纏繞在小啟兒身上的謎團又多瞭一層。

“清規,”宣明聆瞧出他仍在深思,沒有再傳音,低聲開口道,“就如你所說,關乎他的問題,無須多管,盡量利用便可。牢中有封靈陣,無法吐納天地靈氣,有出無進,靈力很快會消磨殆盡,還是修生養息,保存體力較好。”

“多慮傷神,你且寬心。無論如何,師叔會護你周全。”

淺淡雙眸一貫地溫和,與之前滿身戾氣的肅殺之人相去甚遠,令謝征不禁有些復雜。

他不清楚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宣明聆,但僅憑這句話,他便不會後悔跟來的決定。

他於是笑瞭笑:“多謝師叔。”

宮殿中,銀魚妖化形的青年臉色鐵青,雙手死死攥緊,青筋暴起。©苦苦壓抑著怒氣,它冷聲問一旁的石斑:“小啟兒他還說瞭什麼?”

結丹期的威壓恍若凝冰,石斑大氣也不敢出,哆嗦著嗓子道:“他,他還說,另外的東西關乎到大王的正事,不能與小的透露要您親自去問。”

“哈哈哈哈!好!好一個小啟兒,好一個木犀!”銀魚一甩衣袖,須臾之間,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小啟兒虛弱地賴在洞口,盤算著接下來的說辭。突然眼前一花,就被卡住脖頸提瞭起來。

抬眼,對上銀魚怒張的耳鰭和盛怒雙眸,心下瞭然。趁還能發聲,說哭就哭,立刻求饒道:“大王!大王饒命啊!您終於來瞭!”

“哼!”這聲哭得很及時,銀魚頓時想起這人還有用,當垃圾般扔到一邊,居高臨下地說,“你最好給本座解釋清楚銀魚側殿底下那陣法是怎麼一回事?!”

“謝大王饒命!謝大王饒命!”

不顧還有些喘不過氣來,小啟兒奮力磕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

“大王,小啟兒也是豁出去瞭木犀大王在我身上下瞭禁制,一旦被他發現,我就會死無葬身之地。接下來的話,句句絕無虛言!我心知銀魚大王待屬下最為仁慈,鬥膽請大王保我一命啊!”

說著,他捋高右邊衣袖,白皙如蓮藕的上臂,赫然印著一枚綠葉。

“行瞭,”被他一同胡攪蠻纏,銀魚冷靜不少,探頭瞧瞭一眼,確是木犀大王的禁制,心下當即信瞭五分,“看你表現,還不快說?”

“是,是。”抹瞭把臉,小啟兒回憶道,“當年我誤闖諸位大王的禁地,無意中發現瞭那隻麒麟,為求活命,獻上瞭偶然得到的血祭之法大王們準許我擇主而侍,我便選擇瞭當您的手下。”

“那之後,木犀大王認為我心思不純,一度找上門來逼問過我。但小啟兒的的確確隻是誤入,哪敢有別的想法,木犀大王沒能問出想要的,又升起瞭另一個念頭。”

銀魚不知此事,自己人被上門欺負瞭,還被蒙在鼓裡,異常惱怒地問:“它又想做什麼?”

“木犀大王它”小啟兒小心翼翼地瞥瞭眼銀魚的臉色,“覺得不公。”

“後來它曾當著我的面自言自語,屢次發泄不忿。認為以血祭之法復蘇麒麟一事裡,它將此地全族的性命親手奉上,卻隻落得個與眾人平分的下場,心懷怨懟”

“怨懟?”銀魚怒道,“當初說好,血祭之陣需要的人妖血肉,它少出一半,還要怎樣?”

小啟兒怯怯地說:“木犀大王去尋瞭灰蛇大王,打算趁大陣開啟前向您發難。以提供血肉不足為由,將您踢出享用麒麟血脈之列。它還說,還說”

“還說什麼?!”

“大王息怒!”小啟兒又開始磕頭,“木犀大王還說,四妖中雖是灰蛇修為墊底,但他乃妖修,手段頗多,最弱的就是您。先誆騙不知內情的雪鷹大王一並除掉您後,再與灰蛇聯手殺死它,這樣一來,就能二妖占有麒麟。”

“我之所以放那群修士進來救人,就是在木犀大王逼迫之下,不得已而為之。那幾位貪饞修士靈肉,但凡捉到修為不錯的,盡數吞下肚去,萬萬不能和您比,故而才……”

“宮殿下的陣法可炸毀整片水澤,灰蛇大王說,您野性沒退幹凈,顧念著同根之情,發覺自傢被毀,定會心神失守,更好拿下……”不等他話音落地,銀魚再忍不住,仰天長嘯:“木犀!灰蛇!好算計!好心機!”

結丹妖獸發怒,連著洞窟和水流都在震顫。威壓泄露之下,小啟兒撐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血腥味湧來,銀魚這才想起他,多少收斂幾分,赤紅著眼睛問:“陣法如何解?”

“大王不能,不能解…”小啟兒有氣無力地呻吟,“解瞭,打草驚蛇不如讓大傢悄悄轉移”

說的也是。”銀魚陰著臉,又猛地看向他,瞇起瞭眼,“話說回來,若非本座之前在此休息,正巧撞見你小啟兒,它們可惡固然不錯,你這一手,也玩得挺漂亮啊?”

小啟兒沒有爭辯,慘笑道:“大王,我一介小妖,命都被捏著,能有什麼辦法?是,我知自己背叛瞭大王,辜負大王信任,罪該萬死,可小啟兒從始至終求的,僅僅是活命而已啊!”

“若大王不殺我,我願意將功折罪”

“將功折罪?”銀魚不屑,“你有何用?”

“木犀大王因禁制緣故,在我面前不加掩飾,視我為它佈在您身邊的間諜,對我的話有幾分信任。”

小啟兒誠懇道,“再不濟,我自認為頭腦姑且有點用途,或可為大王分憂。”

想到他方才的及時制止,銀魚認可地點瞭點頭。

它雖自負,在這方面卻也有些自知之明,比起別的老妖一肚子彎彎繞繞剖出來全是黑水,它確實沒那麼多心眼,因此身邊養瞭不少魚頭軍師,石斑正在其中。

但顯然,那群魚頭和小啟兒相比,遜色瞭不止一籌。

“那好,”它背過手,說道,“你若現在就能給本座想出個扳回一城的辦法,本座便不殺你。”

“多謝大王!”

激動地咳嗽兩聲,小啟兒在暗處露出一個笑容,作出苦思冥想的表情,半晌後說道:“我有一計,說不定,非但能扳回一城,讓大王與雪鷹大王平分麒麟甚至獨占,也不是沒有可能。”

“哦?”銀魚眼睛一亮,“說來聽聽?”

“很簡單,它們妖多,仗勢欺妖,我們可以更多,令它們無從下手。”

小啟兒侃侃而談:

“召集群妖,明面上是舉辦盛會,其實是將它們作為血祭之陣的祭品。”

“一則,我需和木犀回稟完成任務,稱放走瞭您捉到的修士和妖,博取信任。這樣一來,您就會有趁虛而入之機。”

“而提出舉辦這群妖盛會,填補瞭祭品的空缺,它們就無法因此相脅,逼雪鷹大王一並動手,避免瞭您以一敵三的劣勢。”

“有道理。”銀魚的腦袋已完全變成一團漿糊,堪堪維系住神色的莊嚴,隻聽他一張嘴嚼吧個不停:

“二則,您大可借此把所有下屬族群全部叫來參與盛會,不會引起懷疑,殿下那陣法即便不破,也失去瞭威脅您的能力。”

“三則,妖一多,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在真正下手前,它們很難輕舉妄動。而大王您不同,您有許多可以信任的下屬,可於會上暗中施加佈置,反將一軍。”

銀魚一喜,又憂慮道:“不過樹林乃木犀主場,灰蛇身為妖修,又懂不少詭術,屆時真要打起來,恐怕u“論詭譎法術,誰懂得過道修?妖修也不過學瞭個皮毛而已。”小啟兒微微一笑,“大王,您先前捉拿的那兩個道修正是大宗門出身,所學法術隻多不少。”

“陣法的玄奧,您也從灰蛇那兒看瞭不少。您想,群妖盛會上,讓道修佈下喚雨陣,天降大雨,水淹樹林,豈不就成您的主場瞭?”

“你的意思是讓我和道修聯手?”銀魚大怒,“絕無可能!”

“怎麼叫聯手?大王真是太過親善,稱作役使差不多。”小啟兒理所當然地說,“就像役使我一樣,您可是結丹妖獸,威壓一放,他們腿就軟瞭。更何況他們的靈器都已被您收繳,手無寸鐵,道修憑手腳又能做什麼?還不是任您擺佈?”

銀魚被他奉承得通體舒坦,頷首道:“那就這樣吧,傳送符我給你恢復瞭,一會兒帶他們來水澤宮殿。”

“是,大王!”

直到銀魚徹底離開,有意無意泄露的威壓才散瞭個幹凈。小啟兒又吐出一口血,擦瞭擦嘴唇,眼神一黯。

“沒問題我可以。”他喃喃自語,面上浮現出一抹堅定之色,“我一定會完成的”

轉過身,他扶著石壁,跌跌撞撞往水牢的方向走去。

“你回來瞭。”@“嗯。”小啟兒沒心情繼續扯皮,疲憊地坐到牢邊,交代道,“你要的群妖盛會,我差不多說服銀魚大王瞭,總算有誠意瞭吧。後面等我有需要,還請道長莫要失信,騙我一無依無靠的小妖。”

“誠意?”謝征反問,“這不也是你想要的局面麼?雙贏才是。”

小啟兒警覺地瞇起眼,“此話何意?”

“把水攪渾,渾水摸魚”謝征與他對視,淡淡道,“不好嗎?”

好,呵呵,很好。”嗤笑片刻,他歪歪頭,“就為這個?不止吧。”

謝征垂下眼睫,不知想到什麼,輕輕一笑。

“自然不止。”他說,“還要給兩隻迷途的羊崽子指個明路。否則急壞瞭,到處拱墻,撞破頭可就不妙瞭,徒惹人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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