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反目

作者:扇九 字數:3568

融天爐方圓幾裡都沒有集鎮,過瞭關口,就是平坦開闊的地勢。分明氣候宜人,卻不見草木,隻有赤條條的黃土裸巖。

對凡人來說,這裡並不算個好去處;不過對修士而言,誰都能感到身旁逐漸濃鬱的靈氣。

隨著緋色山脈愈發靠近,一眼望去,上寬下窄,真如一尊方正的爐鼎。

山腳下隱隱能瞧見高聳的塔樓,似支在底面的鼎足,渾然天成。

宣明聆雖聽聞許多傳說,卻也是第一回親眼所見,不由心生感嘆“融天爐一名果然不錯。隻不過方鼎向來是三足,為何要建四座塔樓?”

“這就要追溯到五行上去談瞭。”應常六從袖中摸出一塊烏木雕琢的方形令牌,“諸位且看。”

這塊令牌是過關口時給的,融天爐山腳的四座塔樓,正是修士在與會期間暫住的地方,令牌為出入狀,上邊刻有入住的方位。

謝征一行人拿到的都是“東”字,意味著他們被安排在東邊一角的塔樓裡,而應常六手裡的,則寫著“南”字。

眾目睽睽之中,令牌上忽而湧出瞭涓細水流,沿著那個南字的凹陷緩緩環繞,水波在陽光照耀下粼粼閃光。

“南樓,對應水行。”應常六笑瞭笑,“一點別出心裁的設計,需相應的靈根才可引動,也算主方有心瞭。"

他瞥瞭謝征腰間懸掛的東字牌,想瞭想道:東樓是木行,你們誰有木靈根,或可一試。”

謝征執起令牌,木行靈流註入,不消片刻,牌面宛如泥土一般,嫩綠新芽鉆出,“噗呲”一下綻開瞭朵搖搖欲墜的白花。

盛放在他掌心裡似的。

傅偏樓好奇地俯身打量,伸出手試著碰瞭碰,哪想一碰之下,白花椒爾飄落,枝葉也迅速枯萎。

他嚇瞭一跳,手忙腳亂地接住,眼眸瞪大瞭,無措又無辜地看向謝征“它自己掉的!”

謝征聽他辯解得有些好笑,搖搖頭收起令牌;那邊,應常六唰啦開扇,連聲道“鮮花配美人,不錯不錯,很風雅。”

他簡直見縫插針地調戲一句傅偏樓,蔚鳳都有些瞧不下去,問道:南邊水行,東邊木行,北邊和西邊呢?”

“北樓屬土行,西樓屬金行,你們若有興趣,可去借令牌一觀。”

折扇輕擺,應常六說書一般語調高揚,“那諸位或許就要問瞭——金水土木都在,火行去哪裡瞭?

怎麼鼎足多一條,五行卻少一相?”

“這缺的一味火嘛,”扇骨“啪”地一合,隨他手腕一並揮向遠處赤山,“就藏在山裡。”

“外傳此山為融天,實則不然;四方塔樓與鼎山合為一體,才稱得上是融天爐。故而,爐外四季如春,而爐內酷熱難當,若非修士寒暑不侵,還真不是個能居住的地方。”

“原來如此。”宣明聆溫聲道,“我也是首回聽聞,應道友真是博聞強識。”

瓊光問:“莫非應道友很熟悉這兒?是從前來過嗎?”

應常六愣瞭愣,隨即笑道:“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什麼?故弄玄虛,裝給誰看。”他話音剛落,一個陰陽怪氣的稚嫩聲線就細細響起,是瓊光一直牽著的那個小男孩。

他也就隨口一說,與嘀咕無異,可在場哪一個不是耳清目明?紛紛尋聲望來。

應常六唇邊輕浮的笑意也淡去,忽而有些冷然。

見眾人都盯住他不放,男孩怯怯抱緊懷裡的白兔,靠到瓊光身後,眼中迅速浮起一層薄薄水霧。

“對、對不起…”他求救似的看向瓊光,可憐兮兮地說,“堂哥,我是不是說錯話瞭呀?”

瓊光實在怕瞭這位到外邊還不知收斂的祖宗,苦笑不已,沖應常六歉然道:“實在抱歉,是我教養無方。”

他又推瞭推男孩的肩,低聲:“小七,給這位哥哥道歉。”

“哈?你讓我道歉?”

名為小七的男孩,自然就是服過易容丹改頭換面的周啟,他懷裡的,則是通過麒麟秘術偽裝成無害小獸的周霖。

驚愕地睜大雙眼,被瓊光縱容慣瞭,這還是第一次被他教訓,周啟心底油然而生某種不忿。

他與瓊光對視,一張小臉泫然欲泣,企圖叫對方心軟退縮,回歸平日裡百依百順的模樣。@可這一殺招卻在今日碰瞭壁,瓊光蹙眉定定地看著他,目光中沒有指責,但也沒有猶豫。

隨意搓圓捏扁、玩弄鼓掌間的弱小修士,從前怎麼故意試探也未曾翻臉過,如今居然為瞭他的無心之舉而出言訓誡,叫周啟意外之餘,又異常憋悶。

二貨!傻子!沒用的東西!

居然敢當著人面訓斥他?他以為自己是誰?真當是哥哥嗎?

“王小七。”不理會男孩面上的傷心,瓊光嘆瞭口氣,“別哭瞭,在傢裡都依你們,在外不得這般無禮。”©“應道友為長輩,你無緣無故口出狂言,中傷於他,實屬不該。”他看周啟仍然哭哭啼啼的,眼裡流露出一絲失望,道,“向師叔央求帶上你們本就唐突,一路上為照顧你,停下歇息過許多次,已令我心懷愧疚。你若執意不肯,隻有我代你賠罪。”

周啟怔忡地看他正正經經朝應常六低下頭,眼前忽而閃過方才他眼中的失望之色,莫名一陣慌亂。

他手臂緊瞭緊,陷進兔子雪白的毛皮裡,被她拱瞭拱胸口。

不就嘴皮子碰兩下的事嗎,至於為這個真情實感地生氣?

“我、我知道瞭!”深吸口氣,周啟咬咬牙,對應常六道,“這位道修哥哥,是我不好,說錯瞭話。

原諒原諒我吧,下回不會瞭。"

說完,又立即感到恥辱和委屈,一來二去的,眼眶真給熬紅瞭,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何必低這個頭。

那傻瓜修士非要小題大做地道歉,道去就是瞭,他管什麼!

“哎,王明道友,既然如此,就揭過吧。”應常六這才重新展露笑意,“多大點事,孩子話嘛,我不會放在心上。”

瓊光唇角一抽:“那個,叫瓊光就好…”

這段插曲過後,氣氛多少有幾分沉默。

王小七鬧脾氣一樣松開瞭瓊光的手,若即若離地走在後邊,不知在想些什麼;瓊光見狀,也不好當眾說什麼軟話,隻有先放著不管。

謝征若有所思地望向走在最前邊,帶路一般的應常六,原著中,他一直以吊兒郎當的形象示人,眼下看來,脾氣似乎並沒有看上去那般好。

還是說,之前的話哪裡戳中瞭他的逆鱗?

另外,瓊光所謂的堂弟,這個名為王小七的孩子.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總有種熟悉的感覺。

東邊塔樓離關口最近,不必繞路就是,很是顯眼。

與周邊荒蕪格格不入地,高塔為綠意纏繞,藤蔓與爬山虎枝繁葉茂,將塔壁圍得嚴嚴實實,走近瞭,一陣蔭涼微風拂面,隱約攜有草木花香。

“不愧是問劍谷,大宗門,待遇真不同尋常。”應常六不舍道,“四方塔裡,就屬這兒最適宜住人。

若我也能留下就好瞭。”

“不過南樓也不錯。”他口吻一轉,桃花眼盈盈看往傅偏樓,誘哄般喚道,“小儀景,南樓的景色可很罕見,半截都浸沒在湖中,宛如倒影。那邊翻新重建過,岸邊種瞭一排花樹,長勢很好,花瓣飄落,卷入水波,漂亮得緊。要不要隨我過去看看?”

一路上他翻來覆去地變著花樣喊,小儀景都算正常的,什麼樓樓景景,煩不勝煩。

傅偏樓深知這種人,越給他反應越激動,早就把他當成耳旁風吹走,目不斜視地走向樓裡。

四方塔需持令牌才能進入,應常六失落一嘆:“好吧,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嗚呼哀哉。”

“應常六!”蔚鳳無語道,“雖說傅儀景是長相不錯,你也太…”他結交對方時,雖也是這副不著調的樣子,最初也愛一口一個“小美人”地喊,但還不至於令人感到冒犯。

可他對傅偏樓的態度,著實有些過瞭。

“小明光,不瞞你說,”應常六用扇子抵住下頜,看著傅偏樓的背影喃喃道,“我雖好美色,以往也都是旁觀為多。可這回”

蔚鳳有些迷惑,等望清他眼裡的癡迷,猛地一顫:“不是,你來真的?”

“那話怎麼說來著?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著實令人驚艷。”應常六低低笑瞭兩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恕我直言。”

謝征同樣目不斜視地走過他身側,淡淡道,“我師弟並非淑女,而閣下這般無狀,也稱不上什麼君子。"

背影蕭疏,無端端透著一股嫌意。

“……”應常六神情微變,片刻後,又笑嘻嘻地望向蔚鳳,“小明光,我好像被小儀景和他師兄討厭瞭。"

蔚鳳看他毫無悔意,又氣又急,頭疼得很。實在想不明白,怎的好端端的友人幾年不見,竟然真變成瞭個沒正形的?

他眉眼肅穆下來,也不願多說瞭,語氣加重:“應道友,過去你曾幫我良多,這份恩情我始終記得,我當你是好友,是值得敬重的人。希望往後也一樣。”

站起身,又道:“不過此回,煉器大會魁首我勢在必得,本就是競爭對手,不該與你寒暄至此,是我失去分寸瞭,到此為止吧。既然不住在同一處,就先別過。”

說完,他頓瞭頓,見應常六什麼都沒說,長嘆一聲,大步離去。

殊不知身後,那雙清澈的桃花眼中,忽然浮現出某種深沉之色。

“魁首嗎?小明光既然這樣。”應常六輕聲道,“真遺憾,那你也是我的敵人瞭。"

蔚鳳情緒復雜地走入東樓中,正滿心紛亂,卻見前方宣明聆神色不好,望見他,焦心道:“小鳳凰,你來,儀景中的咒術又發作瞭!”

大驚失色,他立即將應常六的事拋去一邊,走上前去,一眼窺見倒在謝征懷裡,滿面燒紅的傅偏樓。

“好熱"

傅偏樓揪緊手下衣衫,完全忍耐不住,仿佛幹涸在岸上的一條魚,大口喘息,冷汗直流。

他從未有過這般,像是要從內到外烤焦瞭的感覺,前幾回發作都沒有,每一回呼吸,都要將五臟六腑燃成灰燼。

他無助極瞭,簡直痛苦得要哭出聲來,臉頰蹭到謝征脖頸邊,啜泣似的虛弱囈語:“謝征,不行,好難受”

“這裡好熱我要化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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