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定情

作者:扇九 字數:3561

有如浸在溫水之中,難以言喻的柔暖舒適。

平白多出的一段記憶融入識海,沒有受到分毫阻礙。

身旁雲遮霧繞,迷迷蒙蒙,瞧不清景象,就如無處著落的思緒一般。

【奇怪】含糊的小奶音在耳畔響起,【011好像被強制休眠瞭一段時間】

【發生什麼瞭?】

【宿主?】

它呼喚的白衣青年並未作答,有些恍惚地搭上右肩。

沒有。

沒有溫度冰涼的手,沒有長而柔軟的發。

從後牢牢抱住他的那個人,沒有瞭。

念頭劃過,他不覺抿緊唇角,眼睫垂落,流露出難言的失措。

小奶音頓時急切起來:【宿主你怎麼瞭?為什麼—-】

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簡直就像快哭瞭一樣。

011一頭霧水,又焦急得宛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該如何是好。

【對瞭,小偏樓就在另一邊!】

靈光一閃,黃澄澄的毛絨團子立刻從懷裡蹦瞭出來:“宿主你等一等,011馬上去叫他過來!”

它正欲跑走,一隻手從後伸來,捉住瞭它。

“011,回來。”

修長五指輕輕合攏,將沒嘴的小黃雞扣在掌心。

011剛要激動地喊出聲,就聽他低聲道:“好瞭,我無事,稍微安靜一會兒。”

小黃雞立即乖乖點頭。

識海一片混亂,謝征扶住額角,閉瞭閉眼,還未完全從之前的情緒中走出。

分明,他該向011詢問一番有關那道蒼茫聲音的事情,看看能否摸索出些眉目。

再者,也不知外邊過去瞭多久,登天橋的比試又該如何作算。

有許多事還需逐一考慮。

可他抬起眼,望向橋的另一邊,便什麼也想不到瞭。

心口浮起一陣難耐的渴望,近乎疼痛。

行動先於想法,等謝征回過神來,他已邁步往階上走去。

一步,兩步,越來越快。

臨近橋心,白霧已消弭得十分淺薄,遙遙地,謝征看見一道身影。

謝征!”

問劍谷內門的服飾,衣衫如雪堆疊,烏發以珠玉束起。

白龍環扣垂在頰邊,搖搖晃晃,隨著對方撲來的動作向後飛掠。

謝征下意識張開雙臂,將人抱住,脊背因沖勁微微一滯。

他卻露出一個淺淡的笑來。

傅偏樓在懷中仰起臉,眼眶有些泛紅,嗓音也泛著啞意:“我”

像是百感交集,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搖搖頭,又喃喃問:“原先是什麼模樣?”

“原先?”

“你”拽住衣襟的手指愈發用力,“原先的那天,是怎麼過來的?”

他的語氣很是難過,帶瞭些微的哽咽,聽得謝征既憐愛,又不禁心生熨帖。

手指順著如雲長發,一點點地梳理糾纏,他嘆息一聲,說道:“不那麼有趣。”

“我要聽。”傅偏樓悶悶道。

謝征於是回想瞭番,緩緩說:“就如你所見那般”

他其實很久沒有記起過那一天瞭。

被同學誹議、被不良生找茬、被輔導的學生厭惡、被唯一的朋友斷交。

好似所有的壞事,都在父親的忌日上演。簡直像是某種暗示。

對那時還不太成熟的他而言,的確是很糟糕的一天。

但這些,謝征隻字不提,隻道:

“有呂婷維護,高峰也不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動手,他沒能做什麼。有同學怕鬧出事,叫來班主任,把他帶走瞭。”

“江濤和他爸鬧脾氣,也就一時半會兒。他跑出去剃瞭頭發,好好發泄過一通,做瞭平時不敢做的‘壞事’以後,回傢發現老板給他準備瞭愛吃的果盤,還告訴他接下來兩天都不用補習,就心虛瞭後來人也乖瞭不少,輔導直到高三還在繼續,補貼瞭不少傢用。”

“至於范晰,”謝征頓瞭頓,“棄我去者,沒必要強留。過段時間就忘記他瞭。"

傅偏樓蹙著眉嘟噥:“說的輕巧。”

“的確算不上多艱辛。”

這句話並非刻意安慰,謝征記得很清楚,一開始,他的確無法釋懷。

當晚,沒有補課,他仍舊翹掉瞭晚自習,坐車去瞭父親的墓地,在夜色中枯坐良久。

倉促、煩躁、孤獨。

以及紮根在心底,揮之不去的負罪感,沉甸甸的,令人喘不過氣來。

誰也不敢告訴,誰都無法理解。

他就倚靠在謝故醒的墓前,身心俱疲,沉沉睡去。

爾後一覺醒來,忽然覺得,那些都無所謂瞭。

那天之後,好似一夜之間成熟許多,他行事也更加穩妥。

盡管依舊我行我素,卻不像以往般會拒人千裡之外。

再加上後來呂婷心病治好後,特意公開為他澄清瞭當初那件事,表達感謝,班裡同學對待他也不再那麼排斥,變為瞭有些尷尬與愧疚的避讓。

“況且那些都過去瞭。”

“以後你會陪我的,”謝征貼近師弟耳邊,輕輕問,“對不對?”

耳根發麻,傅偏樓臉上發燙,半晌都沒敢應聲。

他想瞭又想,終於鼓足勇氣,喚道:“謝征。”

“嗯。”謝征定定地看著他。

這般柔和的目光蠱惑瞭傅偏樓的心神,他的視線從對方唇上掠過,淺淺抽瞭口氣,咬牙問:

“你你可想清楚瞭?”

“我等很久瞭。"

他小聲道,加上叩心境中難捱的數十輩子,恍如隔世,“有點太久瞭。”

不是不能再等下去,隻要能得到最想要的那樣東西,等再久他都願意。

但謝征如今的態度,令他有瞭一種唾手可得的錯覺,忍不住驕縱幾分。

一顆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如浸水火。

在對方出聲前,傅偏樓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臉色。

謝征則並不徑直作答,低眉斂目,說道,“你過來一點。”

這話分外耳熟,傅偏樓眼睫顫抖,指尖都緊張到發麻。

他往前湊去一點,謝征又道:“再近一點。”

傅偏樓喘瞭口氣,幹脆閉上雙眼,揚起頸項。

仿佛獻祭一般的姿態,毫不設防、予取予求。

有誰能拒絕這樣的執拗,乖順,一往情深?

謝征想,至少他不能。

從很久以前起,似乎就無法拒絕瞭。

他低下頭,傅偏樓聽到一聲愉悅的輕笑,溫熱的氣息自頰邊蹭過,伏在耳邊,一字字慎重地說:

“我似乎也,想要你、放不開你不想失去你。”

“倘若如你所言,這便是喜歡”

“那麼,傅偏樓。”謝征道,“我亦喜歡你。”

他折返回去,望著那雙一瞬睜大的異色雙眸,遵從心意,低下頭去。

唇瓣稍有些顫抖,無論是傅偏樓,還是他。

相觸的那一刻,兩人心中齊齊發出一道嘆息。

@登天橋的石碑前,一個修士正懷抱木劍,打著瞌睡。

迷迷糊糊間,頭頂好像傳來什麼動靜;隨後,是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這裡也睡得著跟瓊光師弟有的一拼。”

那人哼笑著,似乎在與身旁之人說話,“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們初來問劍谷時,瓊光師弟還說著夢話,什麼叫花雞驢打滾的。那會兒我還覺得,這傢夥真不靠譜。”

另一人失笑:“這話可莫讓瓊光師兄聽見。”

光?什麼光?

等等,瓊光!那不是剛從外門一步登天,拜入無律長老座下的那位師兄嗎!

會用這樣尋常的口吻談論瓊光師兄的,莫非那弟子傲爾一醒,呆呆地望著眼前兩位修士,磕磕巴巴道:“清、清規師兄,儀景師兄?你們從叩心境中出來瞭!”

“師兄?”

謝征聞言,眸光略略一頓。

那弟子一拍腦門:“忘瞭師兄還不知道這件事咳咳,是這樣。”

他瞥瞭那邊的叩心階一眼,“二位師兄意外掉進叩心階之後,登天橋的比試迫不得已暫且中止。後經幾位長老與谷主商議,清規師兄畢竟修為已臻至元嬰,劍道也很是不俗,更在煉器大會與拈花會上力壓同輩,入內門綽綽有餘。”

“此次為問劍谷的疏忽,才令師兄們走瞭這一遭,費瞭不少功夫。若要再辦一回內門大比,請試登天,也太刁難。作為彌補,便直接收入內門瞭。"

“聽聞先前清規師兄就是無律長老的記名弟子,如今已是親傳,自然為師兄。”

弟子恭恭敬敬地說罷,笑道,“賀喜清規師兄瞭。"

謝征與傅偏樓對視一眼,紛紛露出疑惑之色。

先前怎麼也不松口,非要請他們回來一趟,居然隻因叩心境這一意外,就肯放手瞭?

“對瞭。”見兩人思索不言,那弟子突然記起什麼,道,“我奉命在此等候兩位,之前明光師兄與我打過招呼,說倘若你們出來,便去老地方尋他們,有事要說。”

“煩問,如今距內門大比,已過去多久?”

“正好半月。”

半月麼.

他們在叩心境中,分明才度過不到一日。

謝征略略頷首,“我知曉瞭,多謝這位師師弟,勞你久候。”

他態度客氣,倒是令那弟子受寵若驚,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應該的應該的,畢竟是善功堂派下的任務,有靈石賺"

說著,忽然覺察到對面飄來一道幽深的目光。

那弟子寒毛乍立,打哈哈道:“那個,既然兩位師兄都出來瞭,我也不多叨擾,還得去稟報各位師長,知悉此事"

“慢走。”

直至對方的影子匆忙消失,謝征這才望向身旁之人。

傅偏樓別過臉,狀若無辜。

“怎麼瞭?”

“沒什麼。”傅偏樓撇撇嘴,“恭喜師兄,順利進瞭內門。”

他故意咬重瞭“師兄”二字,謝征明白過來,無奈之餘,又有些好笑:“吃的哪門子飛醋。”

就吃。”

傅偏樓咬瞭咬唇,拽住他的衣袖,頗為不高興道,“以後你就是內門弟子瞭。問劍谷裡,外門那麼多人,你都得喊師弟。”

這一稱呼分明很尋常,可叫慣瞭對方,就仿佛蒙上一層不清不楚的曖昧與親昵。

傅偏樓垂下眼睫:“可從前,你會喚的師弟…分明隻有我。”

他知道這話有點任性,但仍舊忍不住得寸進尺。

謝征是他的,他攥緊手指,他一個人的。

“那便不喚師弟瞭。”謝征望著他,神色縱容。

傅偏樓蹙眉:“光叫名字,好生分。”

謝征搖搖頭。

他往前兩步,轉頭見人還糾結地停在原處,嘆瞭口氣。

朝對方伸出手,喚道:“過來,該走瞭。"

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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