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林櫻桃也在搜索欄習慣性搜索瞭一下“蔣嶠西”,果然是一個結果都沒有的。
按照發下來的宿舍信息,林櫻桃並不和自己同專業的同學住在一起。她“幸運”又“不幸”地被劃分到學前教育專業研究生女生寢室唯一的一個空床位裡,需要和五個大自己四歲多的學姐同住。
林媽媽在樓下給餘班長打電話,她不無擔憂地說:“怎麼就分到櫻桃啊,櫻桃從上瞭初中就和同學走得不近……”
林櫻桃卻沒什麼太大反應,她低頭看手機上“蔣嶠西”空空如也的搜索結果,感覺心如死灰。
去寢室放下行李,其他室友都不在。林媽媽幫閨女稍微打掃瞭衛生,把行李拿出來。她有點擔心,說:“櫻桃,有什麼不適應的,你給傢裡打電話,啊?”
林櫻桃點頭。她和媽媽又一起去看瞭食堂,在附近逛瞭逛,她一直把媽媽送到瞭校門口,然後看著媽媽一個人穿過北京陌生的街頭,去坐公交大巴,林櫻桃的眼淚忽然又奪眶而出。
2008年9月中旬,美國雷曼兄弟銀行宣佈破產。
滬指也跌破瞭2000點。林櫻桃坐在北師大新樂群食堂的二樓,聽從學院路過來吃飯的餘樵說,蔡方元的爸爸住院瞭。
“不會吧?”她抬頭一愣,“就因為股市嗎?”
餘樵在菜裡挑蝦仁吃,看林櫻桃一直盯著他的筷子尖,他把蝦仁扔林櫻桃碗裡。“蔡方元剛開學就請假回去瞭,說他將來一定給他爸把這些錢掙回來,蔡叔叔才緩過一口氣。”
林櫻桃在對面一下子笑瞭。
餘樵說:“還笑。”
林櫻桃說:“我覺得蔡方元挺靠譜的,比蔡叔叔炒那股票靠譜多瞭。”
香港恒生指數跌到瞭17000點,比年初活活跌掉瞭10000點。全球經濟形勢日益惡化,可在北師大的校園食堂裡,林櫻桃能感受到的隻有飯菜的香氣。
“對瞭,”餘樵坐在對面說,周圍有女生看他,“蔣嶠西沒去加州伯克利。”
林櫻桃忽然抬起頭。
“8班和15班那兩個人見到岑小蔓瞭,”餘樵看她,漫不經心似的說,“岑小蔓一直讓他們倆找蔣嶠西,一直沒找到,問瞭當地一些華人學生,也沒有。最近說是,委托瞭一個教員,在他們教務系統裡一查,新生裡壓根沒這個人。”
林櫻桃看著餘樵的臉,她的嘴唇動瞭動。
“可能去別的學校瞭。”餘樵瞧她的反應,說。
“哎,哎!”餘樵受不瞭道,“你現在怎麼又這麼能哭瞭?”
餘樵無可奈何,他發現隔壁桌幾個師大的女生一直看他,那眼神像在看一個負心漢渣男。他說:“請問你們有紙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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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櫻桃住的研究生寢室的宿舍長叫孟莉君。她是個面相頗兇的黑長發姐姐,平時上課都穿六七公分高的黑色高跟鞋,嘴唇紅得像每天早餐都吃小孩。
第一次夜談會上,林櫻桃坐在被窩裡,被五位學姐手機發出的手電筒光殘忍地照到臉上。寢室燈早就關瞭,空調開著,林櫻桃的眼睛瞇起來,如同忍受酷刑。
“樂樂,”孟莉君學姐在對床叫她,她隻穿內衣,舉著手機,“來給姐們交代一下,有沒有男朋友啊,親過嗎,抱過嗎,睡過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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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註釋:
*校內網:創辦於2005年12月,創辦人是來自清華大學和天津大學的王興、王慧文、賴斌強和唐陽等幾位大學生。2009年7月更名為“人人網”。
*櫻桃和研究生學姐混住屬於情節需要,與具體學校無關。
第54章
林櫻桃一開始還想隱晦地略去具體細節,在夜談會上給幾位看起來並不太像壞人的學姐交代一下她的“感情經歷”。但她就不是個能藏住事兒的人。特別被學姐們一套話,越套細節越多,連自己小時候傢住二十四排七戶,蔣嶠西住在六戶這種事都說出來瞭。
“哎呀不想知道,順著高中往下說!”孟莉君講。她下床去換手機電池瞭,一邊聽,一邊還站在林櫻桃床下問她要不要吃切好瞭的木瓜丁。
林櫻桃感覺學姐們已經把她接納瞭。
孟莉君還教育她:“多吃啊,豐胸啊,沒男朋友的手管用,但可以迷信一下。”又端起水果碗,分給其他床上還沒刷過牙的姐妹。
她上瞭床,聽林櫻桃這個實誠小姑娘繼續順著高中往下回憶。因為給那個男生寫過信,所以林櫻桃剛上高中的時候同學都不是很喜歡她,在學校就比較討厭她。
坐在2號床玩手機的姐妹突然說:“妹妹我告訴你,上瞭大學以後有她們後悔的!”
4號床的姐妹躺在被窩裡,這會兒突然翻瞭個身起來瞭,和其他人說:“媽的我也好想回高中去和我高中男神表個白!”
林櫻桃坐在6號床,在一個角落裡,她顯然還沒到能體會學姐們這番話的水平。
1號床的學姐在借閱讀燈看《全球化與後現代教育學》,她悠悠道:“其樂,你看你現在還能給我們回憶回憶你的青春,而你高中同學呢,很可能就隻有無聊,隻有爛嘴皮子閑言碎語。等到他們三四十歲,再回顧自己青春的時候,才發現,哦,最好的年紀,什麼也沒有。要說好好學習,也沒考上什麼特別好的大學——能考上985嗎,成天說閑話好好學習瞭嗎,要說享受青春,連和喜歡的男生說句話都不敢,我估計你男神將來說不定還記得你,但肯定記不住她們。”
孟莉君說:“你接著講,你轉回去以後呢?”
林櫻桃說,她轉到本校,和蔣嶠西——“那個男生”——分到一個班,她一開始不想和他說話,但他每天學奧數,上完早讀才來到班裡。
“他就把水壺放到我桌子上,讓我給他接水,”林櫻桃想瞭想,“有一天他貼字條在杯子下面,和我說對不起,然後我就原諒他啦!”
這飛速的劇情轉折讓五位學姐同時伸頭看她瞭。
“等會兒,等會兒,”2號床學姐說,“他讓你給他接水??”
4號床學姐說:“他也喜歡你??”
孟莉君不屑一顧:“人樂樂一開頭就說瞭,小時候認識,你們有沒有認真聽講?”
“沒有老師我一開始沒聽見!”2號床學姐掀開被子,把手機扔一邊兒,“能不能申請再講一遍!”
林櫻桃從北京給爸爸媽媽打電話,她說寢室裡的研究生學姐都對她特好,中午帶她去吃飯,還領她去研究生浴室洗澡,她已經很認識學校裡的路瞭。
爸爸很高興:“你多和學姐們請教請教學習上的事情。”
林櫻桃說:“我們什麼都得學,唱歌跳舞畫畫——”
爸爸笑道:“這些你小時候都學過啊?”
林櫻桃說:“我是小學時候學的,都多少年瞭,我就記得小時候學跳舞成天摔屁蹲兒……”
寢室裡的學姐們對林櫻桃的男神長什麼樣特別感興趣:“他叫什麼名字來著?我們上網上搜搜。”
林櫻桃不敢說,她高中時候讓人說閑話說怕瞭,給說出心理陰影瞭,害怕萬一被以前同學知道自己和大學學姐說這些,被人罵自作多情。
2號床學姐把衣服全脫瞭,鎖進浴室櫃子裡:“所以說啊,教育行業是多麼重要,我們基本肩負著人類未來的希望。”
林櫻桃從旁邊脫襯衫,她的頭發一團亂,把手伸到背後去解胸罩的扣子。她不習慣公共浴室,也不敢抬頭去看其他女生的身體,事實上,她連自己的身體都很少看。
突然一雙手從後面冰冰涼涼地握住林櫻桃胸前兩側。
林櫻桃彎下腰“啊”瞭一聲,下意識轉過身就想躲,她臉色通紅,胸前的寶石櫻桃項鏈搖晃。
4號床學姐從旁邊換拖鞋,笑著評價道:“小女孩。”
孟莉君松開瞭手,又當眾摸瞭摸自己胸前:“什麼道理啊,沒被男朋友的手加持過還比我大。”
林櫻桃搓頭發上的泡沫時又被孟學姐從背後捏瞭一把屁股,她漸漸習慣瞭學姐們這種生冷不忌的作風,她轉過身問:“學姐,什麼是男朋友的手啊?”
孟莉君雙手一叉腰,想瞭想。她的黑發濕透瞭,垂在腦後,她整個人又高又瘦的,顴骨也高,就是很有氣場的樣子,看起來不像畢業後會去做幼兒教師的,感覺小孩兒一見她就會哭,會被傢長拼命投訴。
“等你找個男朋友就知道瞭,”孟莉君對她挑瞭挑眉,還瞇起眼補充瞭一句,“超有用。”
學姐們最好奇的一件事是,林櫻桃為什麼把學霸男神“放跑瞭”。因為在林櫻桃講述的故事裡,那個男孩最後去瞭美國,他“應該”過上瞭很好的大學新生活。
“你知道大學畢業以後找個像樣的對象有多難嗎?”4號床學姐問她,“你們這個年齡段的小女孩根本不懂自己錯過瞭什麼。”
林櫻桃愣瞭一會兒:“不會的吧……”
正好背後3號床學姐在敷著面膜看以前的《康熙來瞭》。
林櫻桃看瞭一眼,說:“你們不是都很喜歡那個高山峰,他看起來都三十多瞭……”
“不一樣的!”2號床學姐說,“男人啊,都是臭東西!越老越臭!”
林櫻桃眨瞭眨眼。如果她沒記錯,2號床學姐前幾天還剛誇過《少年包青天》裡的八賢王很帥。
“妹妹,聽姐姐一句經驗之談,”1號床學姐在床上翻最新一期《幼兒教育》,她說,“最好的男人,永遠在他們十六七歲的時候,因為那個時候,說難聽瞭,叫幼稚、沖動,說好聽點,是可愛,真誠。他們是用一顆真心來對待你,對待感情。等這些男人長大瞭,進入大學,步入社會,到那時候你再接觸看看,利欲熏心,斤斤計較,臭不可聞,已經和我們理想中的‘愛情’沒什麼關系瞭。”
3號床學姐這時轉過身來,揉搓著臉上的面膜泥,她說:“當然他們男人也是這麼攻擊我們女人的。”
“所以這就是學前教育很好的地方,”1號床學姐下瞭床來,把學科雜志往桌子上一放,她摘瞭眼鏡,挽起沒梳的頭發,對林櫻桃說,“每天接觸的都是人類幼崽,隻要你不討厭孩子,一天大部分時間裡你不用體驗太多算計和勾心鬥角。”
林櫻桃經常在周六和學姐們出門去逛街。去三裡屯,或是西單大悅城。有時候她們也一起去王府井大街,但林櫻桃不太喜歡來到這裡。
她連站在街口,都會感覺蔣嶠西就在附近。
有一次孟莉君學姐去王府井買帽子,林櫻桃站在一旁幫她拿袋子。孟莉君突然說:“樂樂,你也沒試過聯系聯系你那個美國男神?”
林櫻桃想瞭想,搖頭。
孟莉君嘆瞭口氣:“你以後會後悔,高中時候沒和他多發生點兒什麼的。”她對她擠眉弄眼。
林櫻桃笑瞭起來。
孟莉君眼底閃過一絲惆悵。
她換瞭一頂又一頂帽子,對著鏡子左右看,有一頂還挺配她今天的唇色和耳環。
“很多人,說錯過也就錯過瞭,”孟莉君突然感慨道,“就算之後再見,也不是以前瞭。殘酷啊。”
她們在樓下買咖啡。孟莉君點瞭杯拿鐵,林櫻桃要瞭冰美式。她喝瞭一口,立刻被苦得皺起眉頭來。
“怎麼這麼苦。”林櫻桃忍不住說。
孟莉君從旁邊看她那表情,揶揄道:“不能吃苦你還點啊?”
她把手裡的拿鐵給她瞭,拿過林櫻桃的美式來:“給你喝這個。”
林櫻桃看著孟莉君端過那杯美式,若無其事地喝掉瞭一大口。
孟莉君在地鐵站臺笑她:“第一天來學校我就看出來瞭,你是那種吃不瞭苦的小女孩。”她說著,用戴著浮雕戒指的手狠捏瞭一下林櫻桃的臉。
林櫻桃隻有周六才去逛街,因為周日餘樵會從學院路過來找她。北航飛院管理嚴格,從周一到周六,早六點到晚十點,飛行員學生幾乎是沒什麼自由的。
餘樵隻有周日才來,他有時候穿便裝,有時候穿北航飛院的制服,坐在師大食堂裡,顯眼得很。餘樵嫌制服難看:“和保安似的。”但他個子高,肩寬,怎麼穿制服都不會太難看的。
隻要餘樵過來,林櫻桃就不會覺得距離以前的生活太遙遠。餘樵很少提起他在北航飛院的生活,多半和林櫻桃聊蔡方元、杜尚他們在上海的事。“我聽蔡方元說,黃占傑在一個什麼網站,”餘樵摸瞭摸自己耳朵,他沒想起來,“開始自己賺生活費瞭!”
林櫻桃吃著排骨,驚訝問:“寫賺的啊?”
餘樵點頭,不解道:“他寫的那些玩意兒還真有人看。”
師大食堂裡來來去去,女生非常多。餘樵有時吃完瞭飯,閑的沒事就坐在林櫻桃對面四處望望,有時候還真有女生過來和他交換手機號碼。林櫻桃知道北航女生極少,飛院更是一個女生都沒有。
秦野雲還給林櫻桃發短信,要她監視著餘樵一點,不要讓他被北師大的漂亮女生勾走。
“我們專業男生特少,”林櫻桃邊吃飯邊和他說,“還都是調劑來的。其實女生大部分也都是調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