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占傑走過來,林其樂端起杯裡的啤酒,和他碰杯。黃占傑笑瞭笑,眼眶微紅,他一直是個比較敏感的男孩。“等我將來發表瞭什麼成功的大作,寄給你們看!”他說。
“好!!”林其樂笑著答應,舉起苦苦的啤酒來喝。
她早就瞭解瞭,人聚人散,是人世間的自然循環。吃完瞭飯,班裡人又一起去KTV。有女生要拉著餘樵一起唱《今天我要嫁給你》,半個班都在起哄。林其樂低下頭,她看到手機裡,學弟齊樂發來一條短信。
“對瞭融融學姐,我突然想起來,你看過蔣學長的書包嗎?”
林其樂沒回復。她走出KTV的包廂,給蔣嶠西打瞭個電話,依然沒有接通。
“櫻桃,你別忘瞭我。”那天蔣嶠西說。
他好像在哀求她一樣。
*
高考分數下來瞭,林櫻桃中午去餘樵傢吃飯。餘樵考的就是他平時模卷的水準,大概在飛行員學生裡能排到前五。林櫻桃倒是超常發揮,比餘樵多出瞭幾十分。
大人們在酒桌上慶祝。
林櫻桃坐在餘樵床邊聽她的mp3,餘樵坐在書桌邊和她說話,林櫻桃抬頭看他,沒聽清,她把耳機摘下來瞭。
餘樵看她:“你考得不錯啊。”
林櫻桃嘿嘿笑瞭。
“我覺得吧,要是沒有蔣嶠西,”林櫻桃突然說,“我肯定不會初中那麼拼命就開始學習瞭。”
餘樵說:“你這話題拐得有點突然啊。”
林櫻桃又笑。
“嗯……我怕我把他忘瞭。”她喃喃道。
“他到哪兒去瞭?”
“不知道。”
“咱們年級還有兩個去加州伯克利的,”餘樵想起,“8班一個,15班一個。”
林櫻桃看他。
mp3擱在她膝頭,這時滑下去瞭,掉到餘樵床尾墊子的縫隙裡。
餘樵看林櫻桃那倆大眼亮亮地看他,他笑瞭:“他怎麼都得去上學啊。”
林櫻桃從餘樵傢出來,她習慣性向後望瞭一眼,卻看到23號樓門口,有幾輛搬傢公司的貨車停在那裡。
“是啊,你蔣叔叔離婚瞭。”爸爸在傢裡給林櫻桃久未照顧的那盆萬年青上肥。
林櫻桃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蔣嶠西媽媽前幾天就搬走瞭,”爸爸回頭說,“你蔣叔叔調到海外工地去瞭,以後也不住在總部瞭。”
林櫻桃站在23號樓樓下,她仰起頭,望那扇窗子。
很久以前,林櫻桃還曾期待,她有一天可以到這裡來找蔣嶠西玩。
總部小區上空,有時會有飛機飛過留下的影子。2008年8月8日,林櫻桃站在電視機前,看奧運開幕式。
奧運會就這麼來瞭。
小的時候,林櫻桃還曾經覺得,這好像是下輩子才會發生的事。
林電工沒有看開幕式,他坐在陽臺上,看報紙上關於美國次貸風暴引發香港經濟持續動蕩的新聞。許多公司破產,富人們身負巨債,被辭退的職員無力負擔香港高昂的生存壓力,在股市裡虧損瞭全部身傢的港人更是心灰意冷,選擇在樓頂一跳瞭之。
林櫻桃走過來瞭,電視裡還有開幕式激昂的音樂。林電工把報紙拿到一邊,讓林櫻桃坐到自己腿上來。
櫻桃長大瞭,林電工抱她都難免吃力。
“大姑和姑父不喜歡我選的專業。”林櫻桃一開始不說話,這會兒依靠著爸爸才說。
林電工笑瞭。
“爺爺和爸爸,年輕時候工作,都是國傢給分配的,”林電工說,他摟著她的背,“因為每個人都要努力,一起去建設國傢。”
“現在國傢建設起來瞭。爸爸希望你能找到自己想做的,櫻桃,隻要是你自己想學的,你以後就要去大學裡好好學。”
“可能以後我賺不瞭太多錢。”林櫻桃低下頭。
林電工哭笑不得的。
“你能賺多少錢啊,你還想賺多少錢?”林電工伸手捏她的臉頰肉,“爸爸媽媽都有國企的退休金,你養活自己就夠瞭。”
“爸爸,”林櫻桃在林電工肩上靠瞭一會兒,她說,“你想學什麼呢?”
“什麼啊?”
“如果你以前能上大學,你想學什麼呢?”
林電工想瞭想,低頭一笑。
“我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林電工說,“上大學這種好事,哪能是誰都有的。”
“我會好好上學的。”林櫻桃低聲道。
過瞭一會兒。
“爸爸,”她說,“我好像再也不會見到蔣嶠西瞭。”
林電工低頭看她。
林櫻桃哽咽起來:“我覺得……我永遠都不會再這麼喜歡一個人瞭。”
林電工聽到櫻桃吸著鼻子。
“櫻桃,你才十八歲,”林電工在夜裡捏著女兒的手,對她說,“不要說永遠。”
作者有話要說:櫻桃和小夥伴們的高中時代結束瞭。
文案上一直以來寫的兩句話,基本就到這裡算是詮釋結束瞭。悲喜交集的20年,以後就沒有悲,隻有喜瞭。
今天是2019年農歷新年,小夥伴們新年快樂啊,我還沒吃年夜飯,現在要去吃瞭,大概在另一個宇宙時空裡,蔣嶠西也要和櫻桃妹妹一起準備要吃熱騰騰的年夜飯瞭,蔣蓴鱸在傢裡舉著蔡叔叔送的玩具跑來跑去,給本來就手忙腳亂的媽媽搗亂,被爸爸攔腰抱起來裝進兒童椅裡。
第53章
大學開學前,林其樂一傢去海邊城市青島短期旅行。
來車站接他們的是一位穿著襯衫西褲的陌生老板,身邊還跟著秘書、司機。林其樂在站臺上愣愣看他,還是那位陌生老板先笑著拍瞭一下林其樂的額頭:“櫻桃,把我忘啦?”
林其樂遲遲不知該叫什麼。
林電工從旁邊說:“這是你汪叔叔,以前在群山工地給你買過荔浦芋頭的,那個汪叔叔!”
林其樂“啊”瞭一聲:“汪叔叔好!”
汪叔叔眉毛濃密,燦爛笑道:“當年櫻桃多小啊,才這麼點兒大,”他用手在腿邊一比劃,和林電工夫妻倆說,“現在都長成這麼漂亮的大姑娘瞭!”
汪叔叔在青島有傢商貿公司,他房產也多,盛情邀請林電工一傢去他前段時間剛裝修好的海景別墅去住:“沒人,不麻煩,不麻煩!林哥,別,別,咱們哥倆有什麼好客套的!你看這麼多年瞭,你們也不到青島來玩。”
這還是林櫻桃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真的別墅。她跑進一樓,仰起頭看,汪叔叔從後面進來瞭,說:“櫻桃,你去樓上看看吧!”
林櫻桃手扶著樓梯,上到二樓去。
“蔣嶠西,”她站在花園陽臺上,吹著青島傍晚的海風,她在手機短信裡寫道,“我今天見到別墅瞭!”
“就是電視劇裡經常演的那種大別墅。”
汪叔叔的司機從外面搬進來一桶青島啤酒,還訂瞭一桌海鮮。林電工特別不好意思,汪叔叔說:“這都是附近漁民現撈現做的,林哥,別的季節你來,不一定再有瞭!”
飯桌上,林電工和汪老板敘著舊,感慨道:“我現在一年工資啊,可能也就買你這一平方米。”
汪老板坐在對面,臉上笑的,是那種成功者慣有的,可能連他們自己都意識不到的笑容。
“這麼多年瞭,你在系統裡還沒提上去,”汪老板說,“好人沒好報啊,林哥。”
林櫻桃這時從廚房裡出來瞭,這廚房還是全新的,從沒下過廚的,林櫻桃把手裡的一盤扇貝放下,她坐在旁邊,一臉的興奮。
“櫻桃考瞭個北京什麼學校?”汪老板問。
“北京師范大學。”林媽媽從旁邊說。
汪老板笑眼望著林櫻桃的臉,他點瞭點頭,對林電工說:“哎,好人總有點好報的。”
*
爸爸總說,櫻桃,你才十八歲。
可林櫻桃卻覺得,十八歲,她好像已經感受過瞭一生。
特別最近,她聽到什麼歌都覺得像在聽自己的經歷,無論是“我和你吻別在無人的街,我的心等著迎接傷悲”,還是“對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孤單的我還是沒有改變”。
她經常聽著聽著,就盤腿坐在床單上開始抹眼淚瞭。
她馬上要啟程去北京瞭,林櫻桃把塞滿瞭苦情歌的爸爸新給她買的mp4裝進書包裡。
她把陪伴瞭自己多年的mp3弄丟瞭,但好在那盤蔣嶠西送給她的磁帶還在。2000年剛出道時的孫燕姿在封面上蹲坐著,她留著青澀的短發,有種初闖世界的天真。
因為爸爸要加班,隻能把林櫻桃送到火車站。林櫻桃在站臺上抱住爸爸忍不住又開始哭瞭,她想爭氣一點,但她很難控制住自己的不舍。
林電工笑著拍她的後背:“國慶節就回來瞭。在學校好好學習,一定要註意安全。你看,餘樵又要笑話你瞭。”
林櫻桃抬起頭來,她用袖子擦眼淚。“爸爸再見!”她說。
林媽媽上瞭火車,她臨時加瞭張票,還是放心不下,打算和餘班長一起,把孩子一路送到北京學校去。餘樵父子倆和秦野雲坐在隔壁車廂。林媽媽從女兒的行李裡拿出一個塑料袋,裡面包著在傢削好瞭皮的蘋果。她把蘋果掰開瞭,和女兒一起吃。
“小的時候,總懷疑我們傢櫻桃未來能不能考上大學啊,”林媽媽說,“那麼不愛學習,整天就知道玩兒。”
林櫻桃悶頭吃蘋果,還時不時咳嗽,是在站臺哭得太厲害瞭。
“去瞭學校,多交朋友,和室友搞好關系,”媽媽在旁邊囑咐道,“如果遇到,有喜歡的男孩子呢,談個戀愛也是可以的……”
林櫻桃又咳嗽起來,好像被蘋果嗆著瞭。
“餘樵的學校是不是離你挺近的。”媽媽突然說。
“不近,”林櫻桃說,“坐車要半小時呢。”
“沒事的時候你們周末可以在北京四處逛逛,多看看景點什麼的。”媽媽說。
到瞭北京西站,有北師大的大巴車來接新生。林櫻桃與餘叔叔他們道別,然後和媽媽一起上瞭車。
學校裡,四處是推薦給新生的廣告。林櫻桃按照學前教育專業08屆新生群的指導,註冊瞭一個校內網的賬號。她在上面搜索瞭餘樵、蔡方元、杜尚、秦野雲、黃占傑、辛婷婷、耿曉青、馮樂天……她加上瞭每一個人,幾乎所有同學的學校信息都從高中改成瞭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