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一晚就晚瞭四年多,但蔣嶠西似乎真的,以後能夠放下一切重擔,重新開始生活瞭。
林櫻桃把水仙花擺在瞭窗臺那盆萬年青旁邊。水仙嬌美,花期短暫,萬年青卻長久,意喻著吉祥、永恒、太平。
每年秋季,萬年青簇擁的綠葉中都會生長出小小的紅果,喜氣洋洋的。
大年初二,林櫻桃跟蔣嶠西一起去看維多利亞港的煙花。去之前,林櫻桃在微信群裡對蔡方元他們說起。
蔡方元私敲她:“還沒求婚啊?”
林櫻桃對著手機屏幕咬瞭一下嘴唇,忽然蔣嶠西關上衣櫃門,拿瞭一件昨天他剛陪林其樂買的紅色毛衣給她。
“換衣服瞭,我們早點去。”他說,什麼異樣都沒有。
林櫻桃戴上瞭那對耳釘,她穿著紅毛衣,白色長裙,一雙靴子,跟蔣嶠西一起乘車前往維港附近。杜尚在群裡說,他之前想帶他女朋友去,但聽說現場人特別多:“你們不訂個酒店看嗎?不過就是貴點,蔣嶠西現在不缺這點錢吧。”
林櫻桃轉頭看蔣嶠西,她想,也許蔣嶠西是想要熱鬧,想要所有人一起過年的氛圍——巧瞭,林櫻桃也喜歡這樣。
天邊還能看到晚霞。林櫻桃被蔣嶠西牽著手,在越來越多的人流中往前走。蔣嶠西停在一個路口,望向瞭維港對面的夜空。“那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林櫻桃踮起腳,看到瞭對面的香港最高樓,環球貿易廣場。
人多得很,林櫻桃聽到瞭周圍好多大陸遊客在講話,東北話,上海話,閩南語……好神奇。林櫻桃抱住蔣嶠西的腰,她在這片熱鬧中等待著,她從小就不怕人多,她仰起頭望蔣嶠西的臉,然後皺起鼻子,踮起腳去夠他的嘴唇,玩似的一下一下親他。
林櫻桃是這種性格,周圍人越開心,她越是興奮。
她望著蔣嶠西,她知道蔣嶠西從小不太喜歡熱鬧,也許他是為瞭她。
煙花表演開始的時候,林櫻桃感覺周圍的人群像亟待沸騰的水,尖叫聲出現瞭,她轉過身,在蔣嶠西的懷裡,她睜大眼睛張望著,也開始激動地蹦跳瞭。擁擠,燥熱,小腿的酸痛,都被林櫻桃遺忘瞭,煙火“砰”“砰”升上天空,然後驀的炸開,一排排連續不斷在天頂閃耀著鉆石般的光芒。
星星隻燃燒最美的一瞬,接著便暗淡瞭,散落在海面上。
林櫻桃這麼看瞭一會兒,她的大眼睛裡映出那些花火的倒影,那仿佛螢火四散的一幕。
那個背著書包的小男孩,就這樣消失在她眼前。
林櫻桃抬起頭,在遊人的吵鬧聲和煙火的盛放聲中看向瞭蔣嶠西。
蔣嶠西也低頭望著她。
煙火從他身後升起來,照亮瞭他年輕的肩膀,被風吹起的短發。那短暫的,稍縱即逝的光輝,剎那間映亮瞭蔣嶠西的臉。
“櫻桃,”蔣嶠西看著她,“嫁給我好不好。”
林櫻桃張著嘴唇,一瞬間她眼淚便湧出來瞭。
*
群裡人等瞭半天,結果林櫻桃一張照片都沒有拍。煙花一共二十多分鐘,遊客們都在舉著手機、相機狂拍,激動尖叫,對煙花歡呼新年快樂,林櫻桃卻趴在蔣嶠西懷裡嚎啕大哭,蔣嶠西摟著她,捂著她的頭在自己外套裡,蔣嶠西抬起眼也看見瞭煙火。周圍好些人被林櫻桃超大的哭聲嚇瞭一跳,回頭去看這對年輕情侶,喜氣洋洋的賀年歌曲還在放,不知道女孩子是怎麼就哭成這樣瞭。
林櫻桃雙眼通紅,哭得一張小臉滿是淚。她坐在巴士上,還時不時的抽噎,蔣嶠西從旁邊伸過手來,幫她抹掉臉上的淚。林櫻桃望著窗外,倚靠在他懷裡,讓他摟著。他們一起回到住處,手牽著手,一起上樓去。
林櫻桃和蔣嶠西一起洗瞭個澡,浴室小得很,兩個人在小燈泡下擠在一起。林櫻桃低下她濕淋淋的睫毛,摟住瞭蔣嶠西的腰,蔣嶠西伸手揉搓她頭發上的泡沫,又把泡沫抹到林櫻桃臉頰上瞭。
林櫻桃穿上睡衣,她擦著頭發,掀開被子坐進床裡。從維港回來以後,她還沒有和蔣嶠西說過一句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隻知道她急於和他擁抱,和他緊緊摟在一起,親吻或是別的。
蔣嶠西隻穿瞭條睡褲,他上半身赤裸著,背脊有一條凹陷的弧線。他打開衣櫃門,從他每天上班穿的那身西服的口袋裡摸瞭摸,摸出一個黑色絲絨的小盒子來。
林櫻桃坐在床頭溫柔的光裡,她懵瞭,看著蔣嶠西坐到床邊來。
他把小盒子打開瞭,一對戒指在裡面反射出光來。林櫻桃低頭怔怔看瞭好一會兒。
“林其樂。”蔣嶠西忽然叫她。
“啊?”林櫻桃哽咽道。
蔣嶠西看她這樣,好像又要哭瞭。
他伸手輕輕捏瞭一下她的臉。
他把手裡的戒指盒子在林櫻桃手裡一放。林櫻桃抬起眼,看到蔣嶠西走回到門後,拿過書包,從裡面拿出個錢夾。
他坐回到她面前,從錢夾裡抽出一張匯豐銀行的卡片,塞到戒指盒子底下,林櫻桃的手心裡。
林櫻桃抬起眼,她抿著嘴,鼓起臉頰笑瞭。她眼裡還有眼淚,她把手裡的東西握住瞭。
蔣嶠西大概看她終於笑瞭,他也笑起來瞭。
林櫻桃趴在他的懷裡,小聲貼著他耳邊說:“我是蔣嶠西的太太瞭……”她的聲音像在哭,又像是笑的。
*
伯母交給蔣嶠西的木盒子裡裝著一對老龍鳳鐲,6兩重,這是伯母當年的嫁妝,她送給瞭堂嫂,被堂嫂存在瞭娘傢,年前剛剛找出來,又拿過來瞭。
“這……”林櫻桃目瞪口呆,“這是什麼……”
蔣嶠西拉過林櫻桃一條手腕,拿瞭一隻戴上去試瞭試。
林櫻桃的手腕細瘦,卡上去也不顯得醜,隻覺得這個女孩兒珠光寶氣,嫁瞭人也是要被婆傢寵愛的。
蔣嶠西看著林櫻桃:“就當我堂嫂是你婆婆吧。”
“這個好貴重啊,”林櫻桃害怕道,她長這麼大還沒碰過黃金這種東西,“我們去還給堂嫂吧。”
蔣嶠西無奈道:“你知道我推瞭多久嗎,堂嫂還要給我三個豬——”
林櫻桃愣瞭。
蔣嶠西垂下眼:“我實在不想要,就隻拿瞭這一對。拿著吧。”
年後,蔣嶠西又去上班瞭。他說好晚飯時回來,可臨時有事情,一忙忙到夜裡兩點多。他回到傢,林櫻桃醒瞭,下床倒瞭杯水給他喝,喝瞭兩口,蔣嶠西摟著她親瞭她幾下,扯開領口就睡瞭。
他睡瞭不到兩個鐘頭,窗外天還沒亮呢,他忽然醒瞭。
櫻桃再過兩天就走瞭。蔣嶠西轉過身來,他低頭看瞭櫻桃一會兒,櫻桃面朝著他睡,手蜷在枕頭邊,中指戴瞭一圈戒指。
蔣嶠西低頭解自己襯衫下面幾顆扣子,他把襯衫脫瞭,掀起被子壓到她身上去。
林櫻桃是被折騰醒的。她迷迷糊糊,兩隻手腕被領帶給繞住瞭,掛在瞭床頭上。林櫻桃睜開眼,領帶一下一下散開瞭,她伸手抱住瞭蔣嶠西在她胸前的腦袋。
“你不困瞭?”她輕聲問。
蔣嶠西忙瞭一天,連軸轉瞭近二十個小時。短暫的休息後,他開始索求他真正想要的補償。
林櫻桃覺得很心疼。
為瞭成傢立業,真的要這麼辛苦嗎。
她躺著,捧起他的臉。林櫻桃忽然想起有位學弟曾經說的,蔣嶠西當初參加完冬令營考試,回去睡瞭一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林櫻桃去車站接他。
林櫻桃在天亮的時候,趴在蔣嶠西懷裡,用手輕輕撫摸他的頭。
蔣嶠西摟著她,正在閉目養神,這會兒忽然抬起眼來。
被子滑下瞭林櫻桃的肩頭,隻聽她說:“把數學天才當作小寶寶來摸一摸,會不會有效果呢。”
林櫻桃到瞭大四下學期,又去參加瞭兩傢幼兒園的面試。
她在一個周末去瞭大姑傢,認真和大姑商量,想借一筆學費。
“考到這個證以後,工資也能高一點,”林櫻桃和大姑說,“不然我以後成瞭傢,隻靠我老公賺錢,他身上的壓力太大瞭,我們傢日子多難過。”
大姑笑瞭:“都開始心疼上老公瞭,你有老公嗎?”又問:“什麼證啊,工資能高多少?”
林櫻桃想瞭想:“能高五到十倍。”
大姑這下愣瞭:“高這麼多啊??”
“嗯!”林櫻桃立刻點頭,她接過表哥遞給她的茶杯,“我今年夏天畢業,秋天去美國,學九個月,明年夏天就學出來瞭。等我回來努力賺錢,還大姑的錢,大姑你不要和我爸爸說,我不想花他和我媽媽存的那點錢。”
大姑笑瞭,她用戴著翡翠手鐲的手捋瞭一下小侄女櫻桃耳邊的頭發。
“去美國考證,”她嘟囔,“你去哪兒學啊?”
林櫻桃說:“波特蘭,和舊金山開車十個小時。”
“那是哪兒啊?”大姑問。
林櫻桃搶在表哥之前回答道:“舊金山,就是離伯克利很近的,大姑你知不知道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啊!”
大姑說:“不知道。”
林櫻桃抿瞭一會兒嘴唇,她說:“反正,反正那是個很好的學校,我打算順便去那裡參觀一下。”
開學沒多久林櫻桃就請假瞭。3月4號是個周日,她買瞭從北京回省城的機票,帶瞭兩本蒙臺梭利的書在飛機上讀。等到瞭省城機場,林櫻桃坐在星巴克裡等,她喝星冰樂,塞著耳機聽CNN。
她時不時看手機,發微信確定爸爸媽媽在傢——他們還不知道林櫻桃回省城來的事。下午四點二十,林櫻桃站起來瞭,她背上書包,新打包瞭一杯美式,推開門出去。
接機大廳裡不少人,從香港來的班機延遲瞭二十分鐘抵達。林櫻桃就站在那裡,她靜靜的,站在人群中,她覺得她和這裡的每個人都不一樣,她就快要和她最喜歡的人結婚瞭,而這還是個秘密。
蔣嶠西背著旅行包,風塵仆仆朝她走過來瞭。
第75章
蔣嶠西有四年沒回過省城瞭。這座他出生,自小長大的城市,在這四年裡日新月異,變化飛速。
“這一片全都拆瞭?”他坐在巴士上,望著窗外。
這原本是他初中時候,每天放學來上競賽班的地方。
林櫻桃眼裡映著外面的夕陽,她在他身邊說:“拆瞭兩年多瞭,蓋瞭一座萬達,蔡方元說這片兒房價漲得可厲害瞭!”
蔣嶠西過去從沒覺得他對這座城市是有什麼留戀的。可生在這裡,長在這裡,聽著路人熟悉的鄉音,瞧著街邊的廣告牌,就連收到中國移動一條歡迎短信都令他感慨萬千。
櫻桃握著他的手,在高架橋下的一個街口下車。蔣嶠西望向瞭電建總部小區的方向,那附近的街道,煙酒食肆,全都變瞭。
林櫻桃牽著他,往前走。
“秦叔叔的超市開到路對過瞭,”林櫻桃在前面說,還像第一次帶他參觀群山工地時一樣,“他把原先賣燒雞和幹果的兩傢店盤下來瞭,你看,就在那邊,是不是特別大!比原來的小店大瞭三倍!”
正說著,從秦傢的店裡走出來一個人。他一瘸一拐的,戴著手套,將店裡一箱碎掉的鮮雞蛋抱出來,放在門口的小車裡。他遠遠朝這邊望,忽然招瞭一下手。
“秦叔叔!”林櫻桃遠遠喊道。
秦叔叔的身板比原來壯實多瞭,他皺眉道:“你怎麼大學還沒開學啊!”
接著他便看見瞭林櫻桃身邊那個年輕男人。
好像有點陌生,但怎麼看著,又感覺很熟悉。
林櫻桃抬頭對蔣嶠西說:“秦叔叔好像認不出你來瞭。”
蔣嶠西垂眼說:“其實我也不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