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我這麼大歲數瞭,竟還能交到如此知心的朋友,日後你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就盡管與我說,我定是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悲老翁激動道。
流景殷勤道:“那你能放瞭我嗎?我不想留在幽冥宮。”
“你這幾日也辛苦瞭,快進去歇著吧。”悲老翁同樣殷勤。
流景:“……”
悲老翁:“……”
漫長而尷尬的沉默之後,老頭子咳瞭一聲,一臉為難道:“你也知道,我隻是一個八十歲瞭還怕師父罵的可憐人。”
“你這小孩真不講道義。”流景冷笑一聲,進屋、關門、絕交。
小孩?誰?悲老翁茫然摸摸山羊胡,趕緊召來幾個侍衛守在門口。
流景獨自站在不知比無妄閣奢靡多少倍的偏殿裡,開始接下來的事。
現在非寂剛醒,幽冥宮裡兵荒馬亂暫時顧不上她,算是最好的離開時機,一旦錯過瞭,就得另想法子,可問題是她若想強行離開,勢必要穿過層層防禦結界,如此一來肯定會驚動非寂。
他虛弱到以原形出現時,尚且能輕易化解她的攻擊,如今別說她要沖出結界,就是出去跟侍衛們打一架,估計都能把他引來,到時候別說走瞭,命都未必能保住。
所以她得好好想想,該怎麼瞞過所有人悄悄離開這裡。
流景席地而坐,後背剛靠在門上,肚子便咕嚕瞭一聲。
……差點忘瞭,今天早上還沒吃飯呢。
所有思考拋諸腦後,流景起身開門,門口七八個侍衛加宮人齊刷刷看過來。
“餓瞭,可以送早膳瞭,要玉帶蝦仁、百鳥朝鳳、白龍曜和佛跳墻,今日胃口不佳,吃點清淡的。”報完菜名,立刻將門關上瞭。
侍衛和宮人們面面相覷,半晌有人憋出一句:“佛跳墻……清淡?”
無人回答。
眾人不知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是什麼路數,猶豫半天到底還是上菜瞭。流景見他們還算配合,就順勢提出要些靈藥。
“靈藥歸貍奴大人管,我等要想取用,得先稟告他才行。”宮人回答。
“那算瞭,”流景果斷放棄,“帝君剛醒,他估計忙得很,還是別打擾他瞭。”
宮人狐疑地看她一眼,總覺得哪裡不對,可看到她理直氣壯的樣子,又覺得可能是自己多想瞭。
“午膳記得加一道甜羹,再要一小疊清水豆腐。”流景早飯還沒吃完,就開始點下一頓的菜瞭。
宮人還是覺得哪裡不對,但對上她正氣清澈的目光,還是猶猶豫豫答應瞭,隻是一轉頭就去找瞭貍奴,想核實一下流景究竟什麼來頭。
帝君神志不清這段時間,一直是非啟負責冥域的大小事,因此埋下不少禍患。現在帝君醒瞭,太多地方急需整頓,貍奴忙得腳不沾地,哪有功夫管誰吃什麼喝什麼的事,聽說監視流景的宮人來瞭,便忍著煩躁說瞭句:“看好她,其他的事之後再說。”
這話落在宮人耳朵裡,‘看好她’就成瞭‘照看好她’,對流景頓時更加上心瞭。
流景時隔三天,才發現監督自己的這群人突然熱情瞭不少。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總歸是好事,她吃飽喝足之後就開始打坐,一直到下一頓飯送過來。接連點瞭好幾日的菜後,宮人們已經徹底習慣,除瞭不準她出偏殿的門,其他要求幾乎全都答應。
每天好吃好睡地養著,流景沒有之前那麼迫切想要離開瞭,但同時也有瞭新的煩惱——
她識海的恢復速度,似乎比之前慢瞭不少。
同樣是沒有靈藥輔助的打坐,在不利臺時每次都會有微小的進步,而這幾天在偏殿,識海卻是毫無變化。
究竟是哪裡出瞭問題?
流景嘆瞭聲氣,沉思片刻後開門:“午膳不用準備太多吃食,簡單找隻百年大鵝燉一下吧。”
宮人:“……”上哪給你去弄百年大鵝!
“記得加點枸杞,我總感覺最近氣血不足,需要補補。”流景吩咐完,就再次關上瞭門。
距離午膳時間還有一個多時辰,宮人們臨時收到百年大鵝的要求,一時間急得團團轉,好不容易找到一隻,趕緊抓著往後廚送。
貍奴正四處排查非啟在幽冥宮佈下的暗棋,突然聽到一陣亂糟糟的‘咕,咕,咕’由遠及近,一扭頭看到一群人正滿眼放光的抓著鵝往前走,頓時額角青筋直跳。
“做什麼呢?!”他呵斥一聲。
抓鵝的幾人嚇一跳,險些放開懷裡的鵝,看到是貍奴連忙獻殷勤:“回貍奴大人,小的們給流景姑娘抓鵝去瞭!”
他們不知該如何稱呼流景,便學著悲老翁按凡間的方式喚她姑娘。
“抓鵝幹什麼?”貍奴聽到流景的名字一頓,勉強想起她是誰瞭。
帶頭的人臉上掛著笑,一邊努力抓緊各種掙紮的大鵝,一邊恭敬回答:“貍奴大人先前不是說過嘛,要照看好流景姑娘,我等謹遵您的吩咐,這段時間予取予求隨便她要如何,這不,她要吃燉大鵝,我等便……”
“我什麼時候說照看好她瞭?”貍奴莫名打斷,“我說的是看好她,別讓她跑瞭。”
‘看好’和‘照看好’,可全然不是一個東西。
抓鵝的幾人表情突然僵住,在與貍奴大眼瞪小眼的過程中總算明白瞭什麼。
貍奴掃瞭他們一眼正要再說什麼,突然看到屬下示意,便留下一句“什麼都不必給她”立刻離開瞭,留下幾人面面相覷——
“咕!”百年大鵝發出抗議的叫聲。
偏殿裡,流景正閉目養神等大鵝,突然睜開眼睛看向房門。
剎那之後,門被踹開,幾個宮人氣勢洶洶地沖瞭進來。
“這麼快就燉好瞭?”流景從床上坐起來。
“燉個屁!”帶頭的宮人忍不住罵瞭句,“你這個厚顏無恥的女人,還想怎麼使喚我們?!”
“什麼意思?”流景不解。
年紀最小的那個氣憤道:“別裝瞭,你根本不是什麼貴客,不過是被關在這裡的囚犯而已,竟然故弄玄虛把我們騙得團團轉,真是好不要臉!要不是今日遇到貍奴大人,你還打算騙我們到什麼時候!”
“我之前好像什麼都沒說吧,是你們自己上趕著巴結,怎麼現在還怪到我頭上來瞭?”這輩子都沒被人指著鼻子罵過的流景樂瞭。
幾人頓時惱羞成怒,七嘴八舌分辯自己才沒有巴結她,是她故弄玄虛才唬住他們等等。
流景被吵得頭疼,突然嘖瞭一聲。
她的聲音不大,可讓所有人莫名有種被烈陽拂過的敬畏感,雖然這敬畏感隻是一閃而過,卻也讓偏殿徹底安靜瞭。
“貍奴怎麼跟你們說的?”一片安靜中,流景緩緩開口。
“他說並沒有要我們照看好你,隻是看好你,別讓你跑瞭。”年紀小的宮人立刻將貍奴的話撂出來。
流景撇瞭撇嘴:“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見她到瞭這地步還如此淡定,眾人心裡又開始疑惑瞭。
“算瞭,隨便你們如何吧,”流景嘆瞭聲氣,“反正等帝君忙完,自會接我回不利臺。”
“你怎麼知道帝君很忙?”帶頭的人狐疑問道。
因為想也知道,非啟在他神志不清這段時間不可能什麼都不做。流景斜瞭他一眼:“自然是帝君同我說的。”
“帝君跟你說這些?”眾人更疑惑瞭。
流景抬眸:“不然呢?我可是他最寵愛的女人,他自然什麼都跟我說。你們以為他為何要將我關在這裡?還不是因為要收拾非啟閻君留下的那些爛攤子,暫時顧不上我,可又怕我會悄悄離去,畢竟我與他日夜纏綿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愛我入骨,無法容忍我會離開他,思來想去隻能暫時將我關起來。”
說罷,她惆悵地整理一下衣領,無意間露出脖子上殘留的那些痕跡:“其實他沒必要這麼做,畢竟我在與他恩愛的這段時間,也早就對他情根深種,這輩子除瞭他身邊,哪裡都不肯去瞭。”
她沒來偏殿之前,眾人就聽說瞭帝君留她日夜相對的事,此刻聽到她如此真情的剖析,頓時信瞭三分,看到她身上過瞭這麼久都沒消散的痕跡,三分又變成七分。
“若帝君喜歡你,貍奴大人為何不讓我們關照你?”還是有人質疑。
流景掃瞭他一眼:“他隻是說看好我,又沒說不讓你們關照我?”
“他言外之意就是如此。”這回他們不好糊弄瞭,畢竟剛才貍奴雖然沒有明說,但態度明顯對她不喜。
流景沉默片刻,問:“你們可知道,貍奴在我之前,還送過男人給帝君?”
他們先前負責守著不利臺,這事兒對他們而言不算秘密。
流景做作地撫平衣領,嘆息:“若帝君願意接受,貍奴大人應該很高興吧,畢竟他……”
眾人先是一愣,聽明白她的意思後,頓時如遭雷擊。
剛到無妄閣的貍奴突然打瞭個噴嚏,王座上的男人清淺地掃瞭他一眼,他趕緊站直瞭身子。
第6章
偏殿內死一樣的寂靜,而造成這一後果的罪魁禍首,甚至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瞭杯茶。
“不、不可能……”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連連後退,仿佛受瞭重大打擊,其他人也滿臉驚恐,神魂都快不穩瞭。
冥域之人行事大膽奔放,別說是男男之事,就是女女男男、男上加男都極為常見,大街上倆奇形怪狀的東西纏到一起都不帶有人看的,但那可是貍奴大人!整個冥域對帝君最忠心最崇敬的貍奴大人!他怎麼可能……嗯?
有流景的暗示在先,貍奴大人為帝君赴湯蹈火的畫面突然變得有些不對。
這麼荒唐的事,他們該不相信的,可流景一身歡好過的痕跡,證明她深受帝君喜愛,加上她一直關在偏殿,卻知道帝君如今正在收拾閻君爛攤子的事,定是帝君提前與她說過……帝君都與她到如此地步瞭,貍奴大人該將她當做第二個主子敬奉才是,卻為什麼看她不順眼?當然是因為嫉妒啊!
眾人腦子亂糟糟的,想信又不敢信,正糾結時,流景點瞭點自己喉嚨上細小的傷口:“看見沒有,貍奴大人劃傷的,我是唯一能救帝君的人,按理說他該小心照顧我才是,為什麼卻要傷害我?”
“為什麼……”他們已經麻木。
流景意味深長:“是啊,為什麼?”
眾人一個激靈,不敢細想。
流景嘆氣:“事呢,就是這麼個事,你們不信就算瞭,也可以像剛才一樣針對我,不過帝君將來要是問起……”
她拉長瞭音調,睨瞭眾人一眼。
眾人回過神來,再看她眼神都變瞭。
“小、小的們對帝君關心則亂,才會一時沖動跑來質問姑娘,還還還請姑娘恕罪。”帶頭的還沒從震驚裡緩過神來,汗已經浸透瞭後背,帝君性子陰譎極為護短,若是知道瞭他們如此怠慢自己寵愛的女人,隻怕他們小命不保。
其他人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跟著道歉。
流景大度地笑笑:“不知者無罪,我不會將此事告訴帝君的。”
眾人連忙道謝,紛紛表示這就去燉大鵝,流景擺擺手讓他們快去,卻在他們要出門時再次開口:“可得管好自己的嘴,否則……我有帝君護著,倒是不怕什麼,你們可就不一樣瞭。”
說罷,還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樣詢問,“聽懂瞭嗎?”
“聽懂瞭聽懂瞭。”
“我們絕對不會說的。”
“打死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