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是九月底,凡間已是深秋,天界和冥域也跟著泛起涼意,距離流景和非寂約定好的回去時間,已經過去瞭將近一個月。
非寂沒有等回晚歸的冥妃,反而先等到瞭自己派去天界的探子,以及陽羲帶來的消息。
非寂在聽完探子們的話後便陷入沉默,大殿之上靜得落針可聞。
貍奴沉思片刻,冷著臉看向探子們:“她沒有別的話瞭?”
“回貍奴大人,沒、沒有瞭。”探子們連忙道。
貍奴微微頷首:“你們在天界刑牢走一遭,許是受瞭不少驚嚇,斷羽醫神恰好回冥域瞭,如今就在外頭,你們出去,讓她去給你們診看一番。”
“怎、怎敢勞煩斷羽醫神……”探子們受寵若驚。
貍奴面無表情:“你們為冥域舍生忘死,應該的,去吧。”
“多謝帝君,多謝貍奴大人。”眾人一邊行禮一邊後退,很快便消失在門口。
殿內再次恢復安靜,貍奴欲言又止地看向非寂,見他靠在王座上閉目養神,便沒有再開口。
已是晌午,窗外魔氣凝聚的日光照進窗臺,在地面上緩慢地移動,等移動瞭將近兩寸時,斷羽出現在殿門口,貍奴立刻過去,聽她耳語一番後點頭:“知道瞭。”
斷羽轉身離開,貍奴則獨自回瞭殿內:“斷羽已經查過,他們幾人神識未被控制,身上也沒有用過刑的痕跡,方才所言應該句句屬實。”
非寂緩慢睜開眼睛,眸色清醒沒有半點睡意。
“帝君……陽羲是什麼意思?”貍奴終於忍不住問瞭出來。
非寂掃瞭他一眼:“顯然是知道瞭冥域要攻打天界的消息,為瞭穩住冥域才這般許諾。”
“那這也給、給的太多瞭吧?”貍奴默默咽瞭下口水。
歷代天界之主皆有些私產,這些私產往往是三界之中最不可求的寶貝,其中共天山和不息泉,更是世間僅有的可以生出源源不斷靈力的兩大聖物,陽羲張口就要送給他們,以求天界和冥域兩萬年和平約定,簡直是……令人震驚。
“有瞭這兩樣東西坐鎮,冥域子民便可祛除生來所帶晦氣,生老病死都不必再被苦厄纏身,還能像天界和凡間一樣僅僅憑借自身功德投胎轉世,冥域就……就真的有福瞭。”貍奴呼吸都激動起來。
非寂倒是不為所動。
貍奴激動一陣後,便逐漸冷靜下來:“她寧願將這兩樣給出來,也不肯與我們開戰,是不是說明天界如今岌岌可危,我們若是不更改計劃,便能將整個天界拿下,到時候別說共天山和不息泉,其他的聖物也能一並收入囊中?”
說完不等非寂開口,他自己就先否認瞭,“不對,根據探子們所言,如今天界已經徹底平定,甚至比之前還要穩固,遠沒到岌岌可危的地步,陽羲此舉似乎真的隻是為三界生靈做出的退讓,而且陽羲不是還說瞭,若我們執意要攻打天界,她就算拼上天界顛覆的代價,也會抽出一半兵力殺進冥域,屠戮冥域子民……卑職覺得她肯定說到做到,她那個人,就是個純粹的瘋子。”
瘋子在天界忍不住打瞭個噴嚏。
貍奴都做好瞭攻打天界的準備,如今被陽羲突如其來的求和打得心神不寧,不顧非寂還在上頭看著,便一臉焦慮地在殿內走來走去。
“她萬一是騙咱們呢?萬一天界所謂的平定都是假象,她這麼做隻是為瞭爭取茍延殘喘的機會,等天界恢復之後就反悔,我們又能拿她如何?”貍奴再三嘆氣,“她這個人從來不按常理出牌,誰也不知道她真實目的,帝君我們該怎麼辦,是繼續原計劃還是與她議和?”
提到帝君,他才想起殿內還有位帝君,於是趕緊看向王座,“帝君?”
帝君抬眸:“午時瞭。”
“……是。”
“她還沒回來。”非寂冷淡開口。
貍奴:“……”
漫長的沉默之後,他委婉提醒:“帝君,知道您心系冥妃,但眼下是不是更該操心冥域的未來?”
非寂掃瞭他一眼,轉身往樓上去:“再派人探一探天界虛實,確定瞭天界如今的真實情況再做打算。”
“是,”貍奴趕緊答應,又趕緊問,“天界那邊希望三天內得到回復,三日時間隻怕不夠探……”
“拖。”非寂言簡意賅。
貍奴當即答應,開始認真思考用什麼理由把時間盡可能拖長、還不至於引起天界懷疑。
於是三日後,流景收到瞭冥域的回信——
“冥妃離去,帝君相思成疾,無心過問三界之事,一切待冥妃歸來再議。”
流景:“……”
“你打算怎麼辦?”舟明抱著小月亮看戲。
流景嗤瞭一聲:“糊弄鬼呢,怕不是為瞭探清天界虛實,才故意找這種理由拖延時間。”
“萬一是真的呢?”舟明失笑,“相思成疾,你就不心疼?”
“我為何心疼?”流景挑眉。
舟明:“裝什麼裝,有情花開得快把枝丫壓塌瞭,你當我沒看見?”
流景笑瞭一聲:“有情花盛開,也未必是因為有情。”
舟明一頓,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你忘瞭他體內有我什麼瞭?”流景提醒,“他會因為那東西,神志不清時還來接納我,我自然也可以因為那東西,無情卻有情。”
舟明定定盯著她,許久才揚起唇角:“將手伸過來,有沒有情瞧瞧情絲長短不就知道瞭。”
“我才沒那麼無聊,”流景嘖瞭一聲,“不過我還真得去冥域一趟。”
“去幹什麼?”舟明給小月亮梳個漂亮的頭發,又幻化出一枚鏡子給她照,小月亮開心瞭,便跳到瞭流景懷裡。
流景笑著接住小姑娘,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自然是推非寂一把,雖然十有八九會與天界達成共識,但未簽訂文書之前,一切皆有變數,我得親自去一趟才放心。”
“何時去?”舟明問。
“現在。”
“去多久?”舟明又問。
流景思索一瞬:“最多一個月。”
“行,反正現在天界沒事,你且去吧。”舟明將手伸瞭過去。
小月亮見狀,便要往他手上跳,可剛動一動身體,就發現自己的衣裙被流景給壓住瞭。
流景笑著摸摸她的頭:“怎麼瞭?”
小月亮懵懂地看瞭她半天,最後猶豫著靠進她的手心。
“別鬧,她要去辦正事,不能帶著你。”舟明無奈道。
“是呀,我不能帶著你。”流景好言勸說,手腕卻壓著她的裙子不放。
小月亮抱著她的手指,始終不肯放開。
“阿齊……”
“她若實在想跟著我,便隨我一起去吧,”流景打斷舟明,“反正就去一個月,一個月後就回來瞭。”
舟明頓瞭頓抬眸,與她對視片刻後笑瞭笑:“好啊,隻是會不會太勞煩你。”
“勞煩什麼,你與我之間,何時也這麼生分瞭?”流景反問。
舟明眉頭微挑:“我可從未與你生分過。”
“剛好,我也是。”流景輕笑。
九月結束便是十月,天氣徹底冷瞭起來。
非寂一如既往地出現在冥域界門,面無表情盯著每一個進出的人,周圍的侍衛早已經淡定瞭,隻是每次被他視線掃到時,還是習慣性地挺直腰背,做出個嚴肅認真的表象來。
冥域沒有日月雲霞,空中的濃鬱魔氣卻是十分努力,爭取讓每一種天象都出現在冥域,於是才剛進十月,便已經下瞭三場秋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凡間的寒隻是有些涼意,冥域的寒卻是每一滴雨都像淬瞭冷毒一般,滴在身上便能凍出一塊傷痕,於是一到雨天,子民修者都不愛出門瞭。
貍奴用結界隔開雨,一臉憂愁地站在非寂身邊,直到界門發出沉重的響聲才精神一震:“帝君,要關門瞭,咱們回吧。”
非寂神色冷淡轉身就走,任由界門在身後緩緩關閉——
“等一下!”
他猛然停下腳步。
“等一下等一下,先等我進去再關!”流景急匆匆招手。
守門的侍衛是新來的,沒有認出她的身份:“界門每日自動開關,誰都無法幹預,你明日再來吧。”
流景聞言趕緊縱身一躍,勉強從隻剩一條寬縫的門裡擠進來。
砰!界門關上。
流景笑瞭一聲,下一瞬便被冰碴一樣的雨淋瞭個措手不及:“啊啊啊這什麼東西,好疼!”
“你沒淋過雨嗎?”躲在結界下的侍衛一臉嚴肅,“竟敢硬闖界門,真是膽大包天。”
“這不是著急回傢找夫君麼。”流景揉瞭揉被雨淋得冷疼冷疼的臉,笑呵呵彈出結界擋雨,跟侍衛擺擺手道別後便轉身離開。
然後在轉身的剎那,看見瞭自己要找的‘夫君’。
以及夫君養的壯漢貓貓。
她微微一怔,便闖進瞭非寂深沉的目光裡。
“冥妃娘娘,你回來啦!”貍奴眼圈一紅,激動地沖向流景。
他誇張的反應沖淡瞭許久未見的復雜情緒,流景哭笑不得地招招手:“貍奴大人,你怎麼這麼激動?”
“我就是……太高興瞭。”又高又壯的貓貓擦瞭擦泛紅的眼角,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流景笑著拍拍他的胳膊,這才慢吞吞走向非寂:“帝君。”
“你遲瞭一個月零三天。”非寂淡淡開口。
流景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怪我,隻顧著找表弟,忘瞭約定的時間。”
非寂掃瞭她一眼,轉身往外走。
流景默默跟上,貍奴也趕緊追瞭過來:“什麼叫遲瞭一個月零三天?”
“我跟帝君約好瞭一個月就回,結果來晚瞭。”流景如實相告。
貍奴愣瞭一下:“等等,我怎麼聽不太懂……你不是被帝君趕走的嗎?怎麼還約好瞭回來的時間。”
“帝君沒告訴你嗎?”流景驚訝,“我們那是跟你開玩笑呢,他沒有趕我走,是我要去找舍迦,才暫時離開冥域的。”
說瞭領導很多壞話的貍奴:“……”
流景急匆匆追上非寂,小心翼翼試探:“帝君,你生氣瞭?”
“不該?”
“該,當然該,”流景點頭,“任誰多等一個月,都會生氣的……所以你剛才真的在等我?這段時間一直在等?”